18、滂沱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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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正式开学，已是秋天，但却下起了滂沱大雨。韶华所在的学校地势地洼，每次急雨，积水没过小腿肚包，操场更是一片汪洋，积水的两边，停满了摆渡的三轮车，五块钱一个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韶华，韶华~”
才到那积雨成河的街道，身后有人远远喊着，一面喊，一面追了上来，雨已经停了，天空还阴沉，于洁与周美源挽着裤脚，书包单挎在肩上，追上韶华道：“远远就叫你，倒跟聋了似的。”
“这么多人抢三轮车呢，谁听得见？”
三个人说着笑了，于洁一脸兴奋，拉住韶华道：“崩跟他们抢，淹成这样，我估计今天八成要停课。”
“你又知道？当心像去年一样，咱俩乐得躲开了，第二天被点名批评，都成‘自以为是’的代表人物了。”
“那~”于洁低着头思量，数秒，灿烂笑道：“至少迟到是可以理解的，咱们也别坐那车载渡轮了，淌过去吧。”
“那怎么行？这水脏死了。”周美源高声叫着，又向旁边的韶华道：“今天可就分班了，你的申请书写好没？”
下意识的，韶华摸了摸装在裤包里的申请书，里头填了文科班，但家长还没落上名。
“韶华这大文人，多愁善感的，去理科班干嘛呀。”于洁挽着二人的臂腕，错眼看见旁边一辆三轮车刚好摆渡过来，高声喊着：“冲呀！”
三个人并成排，惊得附近的同学都让开了，眼见有一帮男生要抢，于洁倒也不顾忌，一脚踩到水里，拉住那辆三轮就嚷嚷，“师傅，这车是我们的了。”
“小姑娘，挤挤一块儿走吧。”摆渡的眼角扫过一旁几个男生，韶华也跟着看过去，却瞧见李宵站在他们中间，一样的校服，一样的发型，甚至相差无几的身高，却还是能一眼认出，是因为他眼睛里那团悄悄燃起的光亮？还是因为他唇边挂着的微笑，朝她微一点头，不动声色，已打了招呼。
“凭啥？这车，我们先得的。”
“那能多坐几个呀。”
“你说，这车能坐几个？”
“5个总能坐吧？”
于洁和拉车的纠缠不清，又瞟了一眼旁边呵呵笑着想拣便宜的男生，眉目一挑，从兜里掏出一张整五十的晃了晃，得意道：“一个人5块，5个人25块，这儿有50，你找20得了。”
“嗯？”摆渡的尚没反应过来，于洁啪一下把纸拍到三轮车座儿上，斜睨一眼李宵，慢条斯理道：“你这车我包了，就我们三个，你还多得5块，多好。”
这时候，韶华也不便劝阻，一反常态，抢先上了三轮车，也不敢回头，看着面前流淌成河的街道，来往的人如同浸染了雨水的湿气，衣服的颜色似沉了一些，饱吸水气，连楼旁的高校大厦，也濡湿阴郁，不像平常高昂挺拔。
“喂，你干嘛对他那么凶？”周美源拐了拐一旁的苏于洁，眨巴着眼，神秘笑道：“不是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吧？”
韶华的背脊僵硬，仿佛那话是对她说的。却见于洁瞟了一眼自己，满不在乎道：“我就见不惯他那张狂样儿，会踢球了不起？”
“会踢球当然算不得，可如果像数学老师说得那样：又会玩，又会学，人还长得好。这几样都全了，可是难得。”
周美源学着数学老头儿的样子，说一句点一下头，老气横秋，惹得于洁和韶华都笑了，“说得那么好，跟要作媒似的，我瞧呐，一定是你动心了。那简单呐，李宵的数理化全年纪都数得上，你跟着他报理科班，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周美源撇了撇嘴，摇头道：“想都不敢想。”这边才说完，立马精神头儿又来了，低声道：“听说假期补课，他被班主任训了，听说是……早恋~”
“早恋？我们这年纪，在退个百八十年，都能当妈了！这什么鬼年代，等能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时候，连激情都没了。”于洁长长叹息。三个人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时代不同了~”
时代真的不同了，像小满那个年代，旺姆大婶甚至有一次提起韶华的婚事。韶华几乎想都没想就跳脚拒绝，对她而言，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生命似乎是个空档，无论在哪个年代，过得都有些虚无，不够实在。
一阵爽朗的笑，响彻整条街道，如果这里有飞鸟，一定是群鸟齐飞的壮观，可惜城市的上空没有鸟儿，只把十字路口的红灯笑绿了。骑车人一声喊，也不知感慨什么，他的脸上，也浮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韶华，那不是你妈？”正笑作一团呢，周美源指着不远处一个人影，韶华望过去，果然是王莉，穿着淡蓝色的外卡，没坐三轮车，裤脚卷得老高，一个人扶着沿街的栏杆一步一小心的淌水。
“妈~”
“别动，车把不稳。”韶华才起身喊，三轮车夫喝了一声，又拼命向前蹬，才一停，要进步就难，他站起身，凭借体重，全身压在笼头上，车子又缓缓挪移了，而王莉哪里听得见，她的裤角卷得高，也被车子带过的波浪浸湿了，灰白色的棉质长裤，又皱又累赘，烫过的头发枯黄零乱，就这么一大篷披在肩上，只感觉头重脚轻，下一步就要摔倒。
韶华想追，被于洁拦住，“再走两步就出去了，那边可是真要迟到了。”
“妈~当心点。”水声大，听不见，即使如此，也忍不住喊。王莉倒是一滞，重心不稳，手里的皮包一甩，赶紧稳住下盘，待回首时，韶华已到校门口，也不知是否听见，她又自顾自往前，背影孤单，因此尤为倔犟。
“你妈这么早来学校干嘛？”于洁和周美源还在问，韶华无端有些慌张，似乎有什么事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嘴上仍道：“可能路过吧，今天他们单位开会，我起来她就走了。
”
上课的铃声远远响起，然而学校门口还陆陆续续有淌水而过的学生。韶华的择科申请书，被她握在手里。整个假期为这件事和王莉冷战热战、大战小战，直到开学前，两人又都沉默了，刻意回避这个话题，谁都不肯先提。韶华心怀不安，连申请书也不敢拿给王莉签字，直到今天，渡过这条水流成河的街道，看见王莉蹒跚而行的背影，心里突然一松，几乎到此刻才充满决心与勇气。
“你妈同意了？”于洁还在小声问，韶华也不理，将那张申请书取了出来，直直的，走向站在门口的班主任。
“艾韶华？”见她过来，宋老师喊了一声，面上还带着笑，顺手接过韶华递上的申请书，看也没看，接着道：“我倒觉得你适合学文，不过你妈妈今天一早就来了，说，家里的意见，让你选择理科。”
韶华整个人怔怔的，半天反应不过来，等于洁跟上前拉她的衣袖，这才绝然道：“不是尊重本人意愿吗？我妈又不能代表我。”
宋老师一愣，还想说什么，韶华的眼泪就下来了——从来都由不得自己，越大越不能由自己。难道真是小时候欠父母的太多？所以大了就要偿还？只是文理，真的那么重要吗？她本来也不是一定要文，或者一定要理，世上活得好的人，也不都是理科出身，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那样坚持呢？难道说，自己犯的是黑白是非那样的对错？选了文，便是犯了大错；选了理，才是真理？
韶华想不通，见众人尽往这边看，强忍下泪，胡乱用袖子抹了抹，一把从宋老师手中抢过那纸申请书，掉头，又不知该往哪边走。
“艾韶华，你先去理科班，我再找你妈谈谈。”宋老师于心不忍，又追上前道：“文理本来就不可能完全脱离，分班的事儿，你别过于在意。”
“知道。”韶华闷闷应了一声，背着书包，与于洁苦笑一声，二人同班四年，这下，真该分开了。
于洁一向开朗，这下，也不由感伤，她拉住韶华的手袖，喊道：“走，找你妈评理去。”
这有什么理可说呢？又不是真的是非对错，更何况，王莉的脾气，韶华心里最清楚，认定的事儿，没人能说得动，哪怕是撒泼打混，也一定要达到目的。
“算了，还真为这事儿和她吵呀？”韶华无奈一笑，转身向自己新的班级走去。
二班，同一个楼层，不同的教室，她进门，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听见有人进来，大家不由自主回首，韶华也不知在找什么，一一将众人打量一遍，没有那个人，而那个人，据说肯定是会选理科的。莫名其妙，轻轻一声叹息。
新学期的第一天，是竭然不同的开始，新的班主任姓廖，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说明理科的前程光明，又鼓励大家埋头苦读，迎接新的挑战。
韶华昏昏欲睡，一时无聊，一时又伤心，课间铃响了，这廖老师还在夸夸其谈，外头开始热闹，人声喧哗，韶华随声望出去，只看见李宵站在窗前，看着她，目光恨恨！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滂沱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