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苏菲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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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满16岁的时候，有个同学送了一本书给她——《苏菲的世界》。很浅显易懂的语言，很简单但引人入胜的小小情节，把枯燥的世界哲学史贯穿起来，通过一个个问题、一个个想象出来的小故事，还有主人翁深刻的自省与反诘，让韶华对世界哲学的发展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从此，她也偶尔会自问：自己究竟是谁？
是韶华吗？那现在是不是又变成小满？那如果世界上有其他的叫韶华或者小满的人，她们是同一个吗？如果再改名叫苏菲呢？自己是否又变成了书中懵懂却又聪明可爱的女孩儿——苏菲。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常常这个代号就是自己。或者说，除了这个代号，还真不好回答“自己是谁”这样的问题。
自从他叫她小满，她就开始迷糊了——从前以为现世是真实，高考是必须；现在却疑惑，兴许几百年前的藏域才是真实，而现实里逃不了的种种烦恼，只是庸人自扰一般的梦魇。
可是无论如何，这繁华尘世哪怕真如佛经所说，一切只是虚无，如过眼云烟，不能长久，但凡人凡心，身中其中，这等真实，毕竟难以忽略。
就比如那封不知写了什么内容的情书，就比如那对被摔碎的对吻小人儿，再比如假期结束后，不得不面对文理分班……一切，原以为能过去的事，终于又浮出水面；而以为故意忽视就会不存在的困难，到头来，还是要经过反复周折、痛苦争取，也未知结果如何。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响起了收书包的声音。最后一堂课了，大家都急着离开，或回家，或游戏。
韶华看着面前的书本发呆，直到于洁催她，才道：“你先回吧。”
“干嘛？有事？”苏于洁一面问，一面已起身欲往外走，韶华笑了笑，翻开课本道：“今天周末了，晚上等着看电视，我这儿还有一半作业就完了，写完再回去。”
“那行，我走先一步，你慢慢来。”
说话间，于洁已喊住门口几个同学，打打闹闹出了教室。韶华看着于洁比男生还短的头发，听着她们的声音在楼道里渐渐远了，这才把注意力移到家庭作业上——厚厚的一沓，从代数开始，英语、语文、化学、物理。什么都齐了，唯独没有，没有……历史。
心念才到，心思已动，韶华不由想起自己古怪的梦境，历史上，究竟有没有他们呢？一个叫旺姆的卖酒阿婶，一个在布达拉宫当值的喇嘛却巴，还有当时摄政王的侄子宕桑旺波……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韶华突然有些后怕，她一向把他们当作历史里的点滴露珠，和自己一样，不可能名留史书。但如果真的有？？甚至于连那个小满也是曾经的真实？
一面想，一面已开始翻书包，什么书都背着，唯独没有历史书。况且，中学的历史课本上有什么？她学了十来年的历史，永远都是那几个人物，永远都是那些数字化的朝代更叠。就好象历史老师说的那样：真正的历史早就淹没于时光潮流中，难以追寻考察了。能有文字记载的，一半是胜利者的欢呼，另一半是失败者的诋毁。而所有生动的、有血有肉的人生，都抵不过时光的冲刷，和不能永恒的肉身一道，连一副骨架都不能长久留存。
“嗨，嗨~”正烦躁间，邻组的张丽丽探过身来，唤韶华道：“门口那个人，站那儿半天了，是不是找你？”
韶华应声看过去，只见李宵站在门口，半低着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抬脚欲进时，瞧见韶华，竟笑了。
隔壁班有一伙男生打他跟前经过，“呕呕呕”的直起哄。李宵半笑不笑，做势举拳，一班班人哈哈笑着跑开了，还有人在喊，“李宵，你可得把前锋的作风发挥到底，勇往直前，别给球队丢脸啊。”
韶华的脸红了，故作镇定走到门口，她身后一样有女生窃窃私语。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僵持半天，韶华方道：“你找我？”
教室外，是有些空荡的走廊，那班男生走了以后，显得尤其清静，老师也赶着回家煮饭，刚刚还喧哗的过道，现在零零落落几个人，打他们身边经过，好象已经不再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
两人站在尽头，隔着足有一米多距离，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事？”韶华接着问，太阳的余辉落在李宵脸上，他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极短的头发仿佛根根立起，看得刚才还有些紧张的韶华，此刻忍不住想笑。
“你，你……”
“说呀，吱吱唔唔的。”
“那天，你生……”
“生什么？”
“不，不是生，是……”
二人的对话并不顺利，韶华有些明白，却又没往深处想，模模糊糊，如那天渐暗的天光——落霞开始燃烧了，从过道的窗户望出去，学校的操场空旷平整，四周高楼林立，不大的中学被围在城市中间，如同一座浮岛，安静又遥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韶华半倚在墙壁前，刚欲开口，身后一阵打闹声，只觉头上风响，似有东西就要落下，尚不待反应，已被李宵拉到角落。
这边惊魂甫定，那边两个值日的同学拿着扫帚追打着过去，后面一个还在嚷，“告诉你别乱说，让老师听见怎么办？”
“你~”两人异口同声，看着追出去的同学，不由都笑了。李宵的眼眸被夕阳点亮，他看了她一眼，复看向天边灿烂的落日。
“快开学了，你选文还是理？”
“嗯？”
“我听教导主任说，分班后，咱们两班按文理重新组合。”
李宵一句句说来，声音很低，但听上去特别清晰，缓缓的，掀开了蒙在韶华心底的层层纱障。
“我想，最好我们能同班。”李宵见韶华不答，咬咬牙将话挑明，脸上刹时起了红晕，却又仿佛只是夕阳照在他二人中间，暖暖的，有些远。
韶华心里明白了，脑子里却开始糊涂，乌乌的停滞了，不会思考。盯着眼前熟悉又算不上认识的隔壁班同学，余光一瞟，却瞧见班主任急匆匆上楼，只是个身影一晃，惊得韶华忙道：“老师来了。”
“文还是理？”李宵似没听见，拉住转身的韶华，对峙只是数秒，却觉得班主任越来越近，心下砰砰乱跳。
“文~”韶华几乎脱口而出，没留意李宵神情似是一暗，当下便有些为难，却松手道：“我明白了。”
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韶华也顾不得李宵，一心只想逃，刚跑出两步，又听见他在身后问，“你生日，我送的……”
几乎只是一瞬，韶华眼前便浮现出那天桌上的那对小瓷人儿，眯着眼，甜美的笑，吻在一起，屁股蹶得老高。
“他们说……”李宵说了又顿住。
“什么？”
“他们说是你……你喜欢吗？”话到一半儿，突然转了个方向，然而两个人都明白了。韶华一愣，因为李宵眉目间的疑虑，隔在二人中间的距离似乎拉开了些，他眼底的光芒也随着夕阳暗下去了。
“礼物的事儿，不是我说的，但是……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极冷的声音，如同平日韶华将自己封闭起来，她的世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无论自己究竟是谁，她不想被任何人、任何感情伤害。
“你~”李宵还要说什么，韶华的班主任从走廊尽头过来，才一眨眼的功夫，韶华已进了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好象刚才那一幕从没发生过。她没看见他瞬间释怀的神色，对她而言，光是质疑，已是伤害。
“李宵？在这儿干嘛？”韶华听见宋老师高声询问，虽然没抬头，也能感觉宋老师看向自己。
“我~”
“放学了，别在学校里逗留，快回家吧。”
“好。”
李宵走了，宋老师还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韶华当然知道，这些事王莉都全盘托出，对学校、老师与家长而言，她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但此刻，她已平静得像自己根本就不是当事者。
沉默、猜疑、观察、思索……种种一切经历遍了，也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当韶华以为宋老师会找她谈话，他终于往教师办公室走了过去。过去了，不用怀疑。
……
不知为何，韶华总觉得这个世界刚刚有一点温暖与色彩的时候，就会突然被某些东西打断，硬生生，逼着所有人往既定的路线去走。
几百年前应该也一样，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无奈。然而想起旺姆大婶健壮劳碌的身影、桑珠阿妹甜美纯真的笑容，甚至是宕桑旺波略带些高深莫测的眼神……韶华都会不自觉心暖，仿佛他们，才是她真正的归宿，亦或者说，是她逃避现实最美好的方式。
韶华正极，必衰之。她当不起这样圆满的名字，从那天起，她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小满——总在将满未满的时候，开着一朵欲开不曾开的花儿，静静的等待，那些属于自己的，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苏菲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