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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贰陆 珠胎计(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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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微她昨天夜里对我说,如果她若是死了,让我一定扯开她腰上的缎带。她说,她在里边缝了东西。”如花抬袖,使劲擦干自己的脸,向着众人解释道。
太后的神色很是平静,难以看出她真实的心情,“那你就快拆开那缎带吧。”
一旁的太子心中顿时大乱,上前道:“这死人身上的东西乃是污秽之物,暮殷恭请皇祖母移驾,莫……”
太后扬了扬手,微有些不耐烦,“哀家都不介意,你在这里介意个什么?”
太子尴尬,咬唇,目光阴鸷。
如花手上使劲,嘶的一声,缎带被扯开,一个小纸条掉了出来。
太后清了清嗓子,“把那纸条拿来给哀家。”
谢九闻言,连忙上前拿了纸条,呈给太后。
太后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古怪莫名的感觉。只见她两指拿住纸条,打开看了看,之后讥讽的笑道:“这真真是件大事情啊。皇儿,来,你看。”她把纸条递给皇帝,然后对着梦荼蘼道:“还是这宫里的生活有意思,什么事儿都有,咱们尽早回宫可是回对了。”
皇帝紧抿着唇,面带肃杀之气。他缓缓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笔风凌乱的写着几句话——
“弑我者,太子也。其与韦嫔通奸,为我所发现,遂杀我灭口。我死后,必化为厉鬼,为己报仇!”
皇帝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谢九担心的道:“皇上,您还好吧?”
皇帝把纸条紧紧握在手中,面上露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柔声向着太后道:“皇额娘,不远处就是您的宫殿了。皇儿特地请来了当下最有名气的戏班子,来给额娘唱一出喜庆的戏。哦,还有特地从南边请来的厨子,皇儿知道额娘最是爱吃家乡的菜肴了。”
太后莞尔,道:“皇儿真是有心了。不过,哀家自己去就可以了。因为哀家知道,皇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呢。”她话中有话,暗指纸条之事。
一旁的太子顿时冷汗涔涔,束手无策。
太后仿若有意一般瞄了太子一眼,嫣然而笑,转身,带着大队人马往前方走去。
皇上面色不善,身后跟着谢九,站在原地。
太子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做,是故作镇定的随着太后一同走,还是……
这时,皇上声音低沉,叫住了他,“暮殷,过来。”
太子咬牙,立住。
皇上又转向浑身湿透的如花和李禛殷道:“老四,你先去朕的长策殿内换身朕的衣服穿吧。切莫吹了风,着了凉。如花也去。”
如花点头,风微寒,吹得她不禁微微发抖。
李禛殷见状,目光流露出些许的担心,伸出手把她搂入怀中。
皇帝故作没看见,转过了身,面对着噤若寒蝉的太子殿下。
太后走出了很远,忽地停住,回头望去,见皇帝面对着太子,唇边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看着梦荼蘼,道:“你一会儿去了那宫就赶紧去换身衣服去。”
梦荼蘼不语,点头。
太后眸光流转,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你想害死那宫女?”
梦荼蘼仍是不语,默然走着。
太后冷笑,“你是怎么了?竟变得如此古怪。”
梦荼蘼面色沉静,缓缓道:“荼蘼知道为何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明月玄了。他通晓未来,自然会引得别人来向他询问未来的事,而这未来,又往往为人所难以接受,哀痛忿恨之余自然会对他起了杀心,自以为杀了这先知的人,未来的事便不会发生了。”
太后唇角微牵,低着头,调整着自己指上华丽的金色指套,说道:“怎么?你那日向明月玄问了未来?”
梦荼蘼点了点头,沉重的叹了口气。
皇帝抿着薄唇,面上满是凛然怒气,目光慑人的盯着自家太子。
太子一瞬间想了许多办法,最终决定了故作不知。他下定了决心,面色变得坦然,抬头,注视着皇帝。
皇帝冷笑,抬手,把纸条递给了他。
太子抿了抿唇,接住纸条,展开,面色骤变。
“你要怎么说?”皇帝冷眼看着他。
“这是诬陷。”太子一脸坚定,“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绝不会作出这等蔑视伦理之禽兽之行为。”
皇帝眯眸,“朕看你做得出!你近几年做了几件正事?强抢民女,出入青楼,收受贿赂,昵比匪人,你什么事不敢做!哪里顾得什么天长伦理?!这种与母私通的丑事,朕看你做得出!”
太子严肃道:“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的确没有。”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争口气?你看看你的其他弟兄。老四,行止端正,忧国忧民,勤恳踏实,朝中上下谁不是满口称赞!老三,办事能力相当强,雷厉风行,聪明之极。朕如今看着你,实在是失望之极!”
太子咬牙,还是重复着道:“儿臣的确没有。”
“这是我的衣服,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身?”兰馥拿着一件宫装,递给如花,说道。
如花谢了她,接过衣服,开始试穿。
兰馥看着她,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宫中的变故实在是多。先是姚嫔巫蛊害人,再是你姐姐莫名失宠,太后紧急回京,如今又发生了齐微投河之事,这宫里还真是不太平啊。齐微……我原先还和她说过几次话呢,只觉得她性格很是温厚平和,很好相处,没想到这么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便没了。”
她说话的当儿,如花已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听她提起齐微,眼圈不禁又红了,“齐微……齐微是极好的。她绝对,绝对是被人害死的。她……”如花已泣不成声。
兰馥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她,“如花,你入宫那么久,难道还没看个明白吗?这宫里哪个死人是正常死的,都是被人害死的!依我看,齐微肯定是无意知晓了什么大人物的秘密,所以被害死了。”
如花想起齐微腰带内的纸条,惊诧的长大了双眼。
兰馥看着她,微微叹气,“瞧你这副吃惊的模样。我总怕给你说这些事会把你给教坏,可不告诉你的话,你怎么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光靠你做统领和将军的兄弟可不成。似玉那么好,还不是被贬入了冷宫。这宫里,变化无常,风云转眼,谁能猜得透呢?”
她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李禛殷低沉的声音,“如花,好了吗?”
“皇上驾到。”
韦溪本在屋内阅读诗文,四周静寂,只闻鸟语。可就当她读的入神之时,一声“皇上驾到”在宫门处响起。
她自以为是听错了。毕竟今日是太后归京之时,皇帝理应陪伴着太后,而不该到她这里来啊。
可没一会儿,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眼前的鸾镜里。
那人面带怒气,眸光阴鸷,正是皇帝。
她骤惊,起身,下跪,“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若是平时的话,皇上早就将她扶起了,可此时,皇帝非但没将她扶起,还就这样让她跪着,跪了许久。
她难以忍受,道:“皇上……”
皇上低眸看着她,“韦溪,刚刚在做什么?”
韦溪道:“在读史。读前朝之史。”
皇上冷笑道:“读到奉孝贵妃的那一段了吗?”
韦溪大惊。
这奉孝贵妃相当于是水性杨花的代名词。她生于乱世,凭借美色成为贵妃,宠冠后宫后并不满足,开始涉足朝政,最后政变成功,自此垂帘听政,执掌江山。而她最为人所熟知的艳事莫过于她与名义上是她儿子的五皇子的通奸之事。
“皇上……”她张大了一双美眸,惊讶的道。
皇帝微笑着看着她,笑的饱含冷意。
韦溪故作镇定,道:“皇帝这是怎么了?似乎是意有所指。”
皇帝缓缓道:“刚刚宫里死了个宫女。那个宫女的腰带里缝了张纸条,说是因为撞破了你和太子的丑事,所以被太子给逼死了。”
韦溪越听越心惊胆战。
皇帝继续道:“朕问了太子,太子承认了。”
太子承认了。
韦溪心中顿时大乱,但她却竭力的不表现出来,而是双目含泪的道:“皇上,这一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皇帝皱眉,“太子都承认了。”
韦嫔道:“皇上,臣妾与太子绝无龌龊之情。臣妾认为,太子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皇帝看着她,心中暗暗觉得这也许是真的栽赃陷害。
也许那个宫女真是为人所杀,可却不一定是太子所杀。也有可能是谁杀死了她后故意往衣带内缝了这么一张纸条。
一切皆有可能。
皇帝的表情微微温和了。
他将韦溪扶起,道:“你这几天在你宫里安心养胎,不要乱走了。”
韦溪咬唇。这话等于是变相的囚禁。
另一边,如花换好了衣服,急切的开了门。
李禛殷站在门口,看着她,不禁皱起了眉,“怎么了?你哭了。”
如花抹着眼泪,“又想起齐微了。”
李禛殷凝视着她,轻声道:“别哭。”
如花紧张的嘘了一声,眼睛里还闪着晶莹的小泪花,“屋里还有人呢。别说这么温柔。”
没想到李禛殷又道:“怕什么。”言罢,他拉起如花的手,握在手里,紧紧的。
“做、做、做什么?”如花结巴了。
“你手总是很冷。”李禛殷说。
两个人在门口两手相牵着,肉麻的不得了不得了,就连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仿佛也蕴藏了无限的暧昧之情,看的屋内的兰馥既羡慕又好笑。
她走到门口,轻咳了一声。
如花慌了,想要抽回手,却没想到李禛殷握的甚紧,挣脱不出。
兰馥笑了,“好了,四皇子快带如花走吧,别在这里腻歪我了。”
李禛殷唇角轻轻牵了牵,握着如花的手,拉着她向宫外走去。
长策殿旁桃花婉若灿霞,映红了天际。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红墙碧瓦之间,愈走愈远,终是没了影踪。
兰馥站在宫门口欣羡的看着,良久,叹了口气。
她转过身,回了宫。
宫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划地的声音。
这声音让人觉得像是有块巨石压抑在人的心上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呼吸几乎就要停滞。
兰馥听着这刺耳的声音,眼角莫名湿润。
为了什么而湿润呢?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