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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护花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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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烟当即将想法付诸行动,回屋换上更方便劳作的黛蓝窄袖衫儒,取了采药所需的器具,步入前厅。
其实这药庐只是大家这么叫着而已,原本不过是那位周郎中的旧宅,在当年他告老还乡时做了些改建。
充当坐诊处的前厅大门便是朝南的正门,后院是三间屋子,周郎中住在正屋,颜烟借住在西侧那间。
重伤的闻人渊则占了两名学徒原本一起住着的东侧那间,让他们只能暂时搬去周郎中那屋一起住着。
刚进前厅,就见一个女孩坐在梨花木桌前,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左手伸去拨弄着放在一边的戥子。
她见颜烟这身方便做事的打扮,又背着药篓,腰间别着把镰刀,眼睛霎时亮了几分:“师姐这是要上山去采药草?”
“嗯,有些药材不够了,顺便还得找找岁兰。”
这女孩是颜烟的师妹,秋绮枫,和颜烟同是医仙谷的弟子,比她小了两岁,未到及笄之年,面生笑靥,煞是可爱。
那锅红枣花生枸杞粥,就是因她嘴馋想吃甜粥才煮的。
到底是医仙谷的风水养人,这秋绮枫生得也是粉雕玉琢,只是形容尚小,多几分天真烂漫。
颜烟在她这个小师妹面前也变得更为随性喜笑一些。
其实颜烟是有点怕生的,在不够熟悉的人前总是习惯露出那种带着客气又陌生的笑容,借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她敢救下闻人渊除了习医之人的责任感外,也是因为他当时昏迷不醒,对她不构成威胁。
而她们两人离开医仙谷到这余山村来,实则是为了寻找一味珍稀药草——岁兰。
这种兰草只在这附近的山中生长,以前有人为了方便,想将其移栽到别处,可无一存活。
岁兰只在每年夏至到大暑这段时间抽芽开花,随后便会枯萎凋零,错过便要等下年。
正因为它生长的地点与时间都过于局限,世人一般都用更为常见的药草作为它已知效用的替代。
其花朵、枝叶、根茎皆可入药,不过世人对其所知不多,只了解其中几种,具体效用还有待研究。
颜烟与秋绮枫这次来寻找岁兰,只是为了备制成药材带回谷中供研究所用,顺带储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正是时候。
“那带我一起去吧。”秋绮枫听是要出门上山,立马来了精神,起身几步跨至她面前,仰头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颜烟笑道:“你可是闷了?周郎中今日不在,你跟我同去,还有谁能替人看诊?”
“可现在又没有人来……”秋绮枫抱怨着。
“你呀,就安分些吧。”颜烟伸手在她粉腮上轻轻一拧,“这事就怕万一。”
见她今日是决计不会带上自己,秋绮枫揉着脸哀叹:“好吧好吧,师姐上山小心,可要早些回来。”
别像昨日那般,说是上山采药,结果捡了个大活人回来,为了给他治伤,大家折腾到后半夜才算是能安心歇下。
秋绮枫暗自腹诽着。
“我天黑前就回来。”颜烟交代一声,摆了摆手,这才算是出了药庐,沿着路往山上走去。
她今日独自上山,顺着路先去了那道山崖上。
过了一夜,依然能看到地上留下的血迹,那柄被遗落在崖边的九环金刀却不见了踪迹。
她昨日没等到罗有全,下山时是想把这九环金刀一起带回去暂作保管的。但金刀分量极沉,她根本就抬不起来,只好作罢。
可能是他看到烟花信号,来过这里,取回了金刀。
她猜测着离开,选了条和昨日不同的路线,开始忙她的正事。
这山路两边常见的药草,已在之前就被周郎中和村里的几名药农采得差不多了,颜烟低着头找了许久仍没发现所需的药草,只得往山林的更深处寻去。
山林深处倒是少有人去,可相对而言路就没有那么好走,到处是杂乱丛生的灌木草叶,横阻在前进路线上,让她不得不取了镰刀自行开路。
这天恰逢小暑,盛夏伊始,尽管山林间树木茂密,遮天蔽日,间或有温风阵阵,本算不得太热,但颜烟这么一路走来,却是无可避免的汗如雨下。
边开路边行了约半个时辰,她觉得手脚发酸,不过那些紧缺的药草亦是收获颇丰。
颜烟抿了抿略微发干的嘴唇,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块石头,正好位于树荫下,便想着过去坐会儿歇歇脚。
刚走过去,连转身坐下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那石头后面忽地蹿出一条黑影来,将她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
颜烟定睛一看,那黑影乃是一条细小的黑蛇,周身鳞片在散落的阳光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金属色泽。
那黑蛇方才一击未中,此时正对着她昂首吐信,高高扬起的三角头颅让人一看便知有毒。
颜烟未曾见过这种黑蛇,也不知毒性如何,只知遇到毒蛇不好对付,立在原地不敢再动,握着镰刀的手紧了几分。
黑蛇似乎没打算放过她,吞吐了片刻蛇信后就缩起身躯,细长的信子收回口中。
颜烟瞪着它,手心直冒汗,屏气凝神,心脏在体内跳动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
随后就在如擂鼓般的“咚咚”心跳声中听到了“呲”的一声,黑蛇张开与它头颅不成比例的巨口,如闪电般咬向她的小腿。
她被吓到发不出声音,但身体大概是出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后退,掷刀,跌倒在地,一系列动作几乎在眨眼间完成。
颜烟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借以平复狂跳的心脏。
她不会武功招式,好在身手敏捷,准头也不错,那条黑蛇被她掷出的镰刀正中七寸,断为两截。
蛇身蜷缩起来,缠绕在镰刀刀柄上疯狂扭动,但没过多久就松脱了,安静下来。
颜烟平复了心情,正准备起身。
黑蛇的前半截身子忽地直立而起,从口中喷出一股乌黑液体,吓得她惊叫一声,拼命往后挪动了好几步。
衣裙染上泥印,裙摆被身旁的灌木枝桠撕出一条口子,撑着地的手掌有少许被擦伤,显得她颇为狼狈。
那液体大概是带有不同寻常的剧毒,附近被沾染到的植物竟立马呈现出被烧灼枯萎的姿态。
不多时,黑蛇吐尽毒液,脑袋砸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颜烟长吁一口气,动作轻缓地在灌木上折了两根细枝,壮着胆子,试探着用树枝戳了戳黑蛇的头部。
黑蛇没再动弹,彻底死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掸去身上的土灰,取下背在身后的药篓,从里面取出一只有她小臂粗细的竹筒来。
这竹筒原本是装了半筒清水的,她打开盖子后喝了几口解渴,又倒了些在手上,对被擦伤的部位稍作清洗。
颜烟不敢接触那毒液,从枯草边上绕了过去,且手心负伤,不能碰那柄被毒液沾染了的镰刀,就将它踢到了一旁。
她将剩下的水全都浇在了黑蛇身上,用那两根细枝充作筷子,将它捡起,塞入空了的竹筒水壶中,盖回盖子,找了几片阔叶包裹了一圈,将其封存起来,放回药篓中,准备一并带回。
可惜这黑蛇的毒液已经吐尽了,不过蛇胆或许还有些药用价值。
颜烟直起身,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树阴中的石头后方,有一片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嫩黄,好奇之下便绕了过去。
一大片嫩黄带绿的兰花展现在她面前,墨黑的叶片镶着银边,正是她此行要找寻的岁兰。
劫后余生的颜烟只觉庆幸,采药的镰刀却不能再用了,更怕又遇到别的危险,便从已经撕裂的裙角处撕下一条布带来,蹦跳了几次才成功地挂在岁兰花丛前那棵树的枝条上,底部被打了一个独特的结作为固定和标识。
她折返回去,在那柄被弃置的镰刀旁同样做好标识,准备下次来取,同时避免在这期间有人误触上面的毒液。
这一番动作后,太阳开始西斜,颜烟背着还算是收获颇丰的药篓回到余山村药庐。
秋绮枫和阿牛两人却都不在,不知去了哪里,好在这余山村民风淳朴,就这么门户大开也无妨。
药庐中空无一人,倒让颜烟松了口气。
怕被秋绮枫见到自己这身狼狈模样,她先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稍作清洗整理后,去了闻人渊那屋查看。
见他在里屋正安稳地睡着,颜烟便未吵醒他,轻掩上门,退了出来,这才开始在后院用于制药熬药的草棚中,处理今天采到的药草和那份意外收获。
她先是把那条黑蛇从水壶中取了出来,将污泥血水彻底洗净后,从蛇腹中剖出一枚碧绿的蛇胆,暂时将它放置在瓷碗中,倒了些酒泡着,准备等周郎中回来了再一起进行探讨。
正在颜烟凑齐了药材,生火为闻人渊熬制补血气的汤药时,秋绮枫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
“师姐这么早就回来啦,怎么换了身衣服?”秋绮枫笑嘻嘻地问道,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那身脏了。”颜烟实话实说,只是没告诉她遇蛇之事。
秋绮枫不过是随口一问,走近药炉,看了眼上面架着的砂锅:“这是在给那家伙熬药?”
不知为何,她提到闻人渊时总带着不满,可能是让她喜欢的师姐过度辛劳的缘故吧。
现下虽已从阿牛那儿知道他复姓闻人,她却仍旧不愿好好称呼他。
罗有全找颜烟单独说话时,她没能听到什么,但隐约觉得闻人渊和当时他们两人说的事有关。
颜烟点点头,又问:“你这是去哪了,这也没个人看着,要是闻人少侠出什么情况就糟了。”
“我和阿牛是去村里给人送药了,没离开多久。”秋绮枫解释道,顺手帮她收拾了下处理好的药草,“阿牛现在是在前厅,而且我听说那家伙已经醒了,还吃了些粥,想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送药这事本不用她跟着一起去,可她都在前厅坐了大半天了,实在是无聊得很,便借送药之名跟着阿牛去村里闲逛了一圈,这才觉好受些。
颜烟知道她的性子,无奈一笑,没再说什么,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你出去前可有人来找过我?”
“啊?”秋绮枫怔了怔,随即恍然,“哦,师姐是说几天前找来的那位罗公子?没有来过。”
这罗公子之前找来药庐时穿着一袭白袍,手中拿着折扇,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甚至有几分书卷气,看着就比那个受了重伤的家伙顺眼不少。
“这倒奇怪了……”颜烟皱起眉头。
秋绮枫只当是因为她正巧出门才没遇上,本就理亏,眼睛一转,抢过颜烟手中拿着扇火的扇子,谄笑道:“师姐忙了许久,先去休息会儿吧,这药我来熬就行。对了,师姐这些天服过药了吗?”
原来,颜烟是自幼带着不足之症,被谷仲仁收养后,用了各种名贵药材,并辅以调息吐纳之法调理身子,才有所改善,但这十多年来仍需每月服用特制的丸药,这次出谷就随身带了一瓶。
颜烟颔首道:“上个月末就用过了,还没到时候。”
“那就好,师姐快去休息吧。”秋绮枫将她往外推。
“你这丫头,要是天天都如今日这般勤奋就好了。”颜烟笑着摇头,简单交代后就被她赶回了屋子。
见颜烟回了屋,秋绮枫才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搬了个小木凳坐着看管药炉的火。
这锅药已经煎了差不多有一刻钟,她便点了第二个药炉,将另一口砂锅放了上去,那里面是颜烟泡在水中准备好的其余所需药材。
这汤药根据用到的药材,分为需要熬制不同时长的两锅,煎两次后分三次兑服。
秋绮枫好歹同是医仙谷的弟子,这煎药看火的事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在分别倒入凉水煎第二次后,她闲不住地东张西望起来,看见了搁置在案上的瓷碗。
“从哪来的蛇胆?”秋绮枫拿过那瓷碗,那枚被泡在酒中的蛇胆仿佛将酒水染成了异样的碧绿,光是看着就觉得口中发苦,“这也是要放进去入药的吗?”
她想了想蛇胆的功效,搜风祛湿、行气祛痰、明目益肝,好像用不到闻人渊这个重伤患的身上。
正要放下,她又停了手,自言自语道:“给那家伙吃了又不是不行。”
说着,她便取了药匙来,将那蛇胆捞起,放在另一只空碗中按压出了些许苦胆汁,带着捉弄意味的笑,将其倒入正在炉上熬煎着的汤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