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蜨》詩鈐

6、第五章 出门

　　只是，我还活着。
　　或者该出去走走——我打开冰箱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
　　换衣服出门。
　　我租的地方不错——房子是老旧，临着城区中心，便宜方便。
　　一个人，这样足够了。
　　小时候，中午，总是没办法出门——午后，准确的说应该是午后，大人们认为这是邪祟出没的高峰。
　　一天四小时的睡眠，从凌晨两点起上床开跑，三点翻身，四点看表，五点昏沉，六点睁眼，再也合不上了。这段时间还在缩水，就像这世道的工资和物价，紧迫却又过多，困乏至极而难以成眠。
　　我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这样的睡眠如同一场持续性的战斗，自己打自己，胜负都算我的，所以无论如何都是输吧。
　　那些梦，若能像泡泡一样，伸手一弹，破了，冒出烟来，一挥，散了，多好。
　　能过眼下的生活，多少，我仍自负而骄傲。
　　三点钟，太阳还是毒，过了中午才出门的。
　　仓储超市很大，空调马力足，觉得人少。
　　如果可以不用与人擦身而过，对我而言就是件好事。
　　推着一大堆东西，七折的纸、八折的米、鸡蛋、应急的罐头、时令蔬菜、方便面……
　　生活这样一点一点，琐碎乏味，却很真实。
　　手推车的轮子轱辘轱辘转着，声音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完成了，我要回去了。
　　从大门出来，热浪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天气预报，从来都不那么准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摄氏三十八度。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骗人的吧？
　　七月了，也已然入秋了——秋蝉噤，蝉，就是洋飞狮，柳树上歇斯底里，妄图扯掉枝桠的东西。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
　　——我在公车站，看到庞德的地铁车站，我最喜欢杜运夑的这个译本。
　　以前，辜余带过几只给我，一枚一枚，僵直硬挺，用棉线系着；有些拉扯掉翅膀。我想放了那些小东西。辜余说，放了，也活不了。这是实话，一只一只一直一直，等死。
　　蝉鸣，不过「一树碧无青」吧。
　　印象中有个老中医给我开过的药里也有洋飞狮，不是蝉蜕，据说是他独门秘制，老中医把粉剂递给我，说一帖中药冲泡一包，江湖味十足，打拳卖膏药——身化齑粉？粉身碎骨？挫骨扬灰？我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
　　太阳如同碾盘一样，烧红的石磨压着，渐渐的，我分不清身在何处。
　　四下，一会儿是黑的，一会儿是白的，方方面面，棉花一样，一团一团，来来往往。
　　或许，我不该出这趟门。

作者有话说

　　己丑年乙亥月辛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