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四十六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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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
春意阑珊，空庭冷落。
绯色的樱花在细雨中静静地纷飞零落，被雨打湿的花瓣落在深色的泥土里，凄艳而哀伤。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和服，墨色的荷花状花纹渲染了整个袖口，渐次分明的颜色如泼墨一般，典雅古朴，就像一幅烟雨山水画，简约而淡然。
漫天的雨丝挥挥洒洒，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闲寂的庭院，一如往年。
白哉站在走廊的拐角处，一株高大苍老的垂枝樱正好挡住他的身影。隔着层层花瓣和濛濛春雨的她，在这个阴沉而又亮丽的暮春黄昏，如同一株幽寂的墨荷，开得美丽安然。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有些东西仍然没有改变过。
只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已经在时光中渐渐长大，展现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惊人美丽。
白哉知道，她正在经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从一个少女开始蜕变，然后破蛹而出，长大成人。
青陌从来都是美的，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在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小到连美的含义都不懂得时，便收到这般络绎不绝的夸赞。
“青陌。”白哉在伫足欣赏完之后，便朝她走去，“今天不是赏樱祭吗？”
“是啊，”青陌微微一笑，“我已经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到你这儿来赏樱花了。”
习惯，是的。他们太习惯彼此了，岁月光阴便是维系，以至于都有些无法分割。
“不过回头还是得去跟他说一声啊，”青陌狡黠一笑，有些像是不小心做错事的孩子，“今天可是在下雨啊，会淋出病来的。”
她望着湿漉漉的天空，状似不满地嘟嘟囔囔。
白哉只是侧头注视着她。
庭院静，空相忆。闲愁极，无说处。
他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也知道她是个极怕寂寞的人。在经历了那么多岁月辗转之后，她依然还会在心中为他留一个位置，白哉不能说不感激。
他一直看着那个明明是害怕寂寞，讨厌孤独的女孩如何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点一点去学会去习惯。他期望着她，祝福着她，却始终无法把她带离这一切。
不过至少，在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找寻到了幸福。
我们这一生，爱是牵绊的一种，而不是全部。
就像她愿意在这个伤感寂寥的春日傍晚，陪他一起思念，一起寂寞。
从那个庭院一路走来，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到朽木家的大门。
我撑起伞，当脚踏出去的一刹那，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总会在我离开时，对我说一句：一路走好。
这之后，又过了多少年？
脚步毫不迟疑地垮了出去，而时光却依旧停留在多年前，那个声音，在空阔的春意中，寥远而清雅，我还能清楚地记得她嘴角的笑意和眼眸中的温柔：一路走好。
湿润的空气中，清凉的雨丝似有若无地飘进伞下，清冷悠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而我好兴致的缓缓信步其间，享受着这个氤氲而薄凉的黄昏。
快到六番队时，远远的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昏暗而透明的天幕下，他湖绿色的眼眸明亮温暖，让我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冬狮郎，”我收起伞，然后朝他一笑，“赏樱祭结束了吗？”
“嗯，差不多吧。”
眼前的他明显已经比我高了很多，我忽然无比强烈的意识到：我们都长大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伞，拉起我熟门熟路地走向我的房间。
“今天这种天气居然还要开赏樱祭，而且还是户外，只能说总队长真是上年纪了，固执到了这种地步。”
“不是也有人胆敢堂而皇之的无视吗？”
他指的自然是我跟白哉。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队长都习惯了。”
他回头瞪了我一眼。
“好吧好吧，我下回一定把白哉也一起拖去，还不成吗？”
“你的保证可以相信吗？”他对我的人品向来怀疑。
“喂喂，你不要这么小气又记仇好不好？”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才没有！”
……
空无一人的六番队队舍里，只有我们轻快的脚步和交叠的身影，静谧而悠长。
那天，我只记得他倚着窗栏，有些怅然又有些得意的对我说：青陌，我们好像都长大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节回过家了。
盛夏的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廊下的那串风铃，亘古未变的清脆声音把我的思绪又带到了多年前。
那池子里的几尾锦鲤大概都已经不记得我了，满池的墨荷还是毫无动静。
自己从来都不曾留恋过这个家，唯独无法忘怀的便是这个庭院。
多少个闲情的岁月从我身边走过，当我回过身时，却只听到童年的脚步声蛩音渐远。
每当我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时，忽然有些无法想象孩提时的自己。那些岁月的铅华给我的幼年蒙上了层层阴影，而当我即将挥手离去时，一切却又是那么的欲说还休而又微不足道。
这里，曾有我最不堪的年华，以及，最最思念与深爱的人。
这个家，留住了她全部的生命，即使告别，也来的并不那么容易。
夏日亮烈的光随我走了一路，那一道又一道的回廊，一个又一个的亭台，或许从此，将沉默于我生命的最深处。
这个被古老和时间所诅咒的家族啊。
很意外的遇到了七月。
我们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即使心中还有着这样那样的记忆，却也可以波澜不惊地彼此微笑示意。
“你去见过你父亲了吗？”她问道。
“嗯，见过了。”
“是为了你跟日番谷队长的事吧。”
“是啊。”
“他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
“也对啊，虽然不能和……青陌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当年姑姑……”
“七月，可她毕竟没有这么做不是吗？”我打断她的话，“那些事都过去很久了。”
“真的很久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那么小。”她的目光飘忽不定，然后忽然间又定在某一点，“姑姑她对你……真的是用心良苦。”
“我知道，但那是当初……当初，我实在是太小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有些苦涩，那时的我那么的弱小，姑姑只是希望我可以被保护而已。
“我以前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就那么喜欢你呢？”她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庭院，美丽的侧脸上有着一丝丝的哀伤。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喜欢呢。我应该……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一个。”
她点点头，沉默良久。
我跟她虽然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却始终没有过那所谓的亲情。在这个家中，所有的维系唯独不是建立在血缘上的。这恐怕是我们之间唯一共同的宿命吧。
我看了一眼在那金色阳光下的庭院，以及此刻正注视着它的那个美丽的身影，转身欲走。
“青陌……”
她叫住了我：“婚礼的那天，你会来的吧？”
“嗯，会啊。不可能不来的吧？”我回过头朝她笑笑。
四枫院七月，我的堂姐之一，下个月，就是她出嫁的日子。
夏天已经接近了尾声。
我推开十番队执务室的大门，不出所料的只看到了冬狮郎一个人。
“乱菊又翘班了？”
“嗯。”冬狮郎的语气相当平静，“你要找她吗？”
“倒也不是。找不找都无所谓啦，反正她自己能处理好的……吧。”
冬狮郎停下手中的工作，望了一眼窗外的晴空：“她如果真的能处理好，何至于到今天还这副德性？”
我叹气：“果然还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过啊，今天这种日子……”
冬狮郎手头还有如山的工作，我也不能长时间的打扰他。想想，还是掉转了回六番队的方向。
干热的风从流魂街的方向吹来，我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抬头看着头顶那片高远而晴朗的天空，淡淡的蓝色在灿烂的阳光下几近透明，洁白的流云轻轻的飘荡其中，潇洒而又孤单。
找到乱菊的时候，她只是趴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蓝天。
“乱菊。”
“啊，青陌是你啊。”她转过身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被队长知道可是要生气的。”
“我又不是来喝酒的。”
“是吗？不过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戒酒啊，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啊。”
“不是戒酒，只是少喝点而已。”说着，我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唉？你真的要喝吗？”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我面前，“我会回去告诉队长的哟。”
“尽管。”我当着她的面把酒一饮而尽，“果然……还是那么难喝……”
噗呲，乱菊突然笑了出来：“青陌你的口味还是那么高啊，真不知道队长的工资将来够不够养你。”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松本副队长。不过如果你愿意把你工资贡献出来，比如一个月翘个二十天班之类的，我也很乐意啊。”我笑眯眯地看着她。
“哇，难道队长今天又扣我工资了？”她一脸悲愤地看着我。
“拜托乱菊，如果冬狮郎真要扣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领到工资了。”我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知道啦……”她揉揉自己那一头橘色的卷发，“唉青陌，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差点呛到：“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我的酒钱已经在今天全部都用光了，所以……你们不如明天就结婚吧？”她两眼放光的朝我扑来。
“乱菊……”我无限怜悯地看着她，“如果我和冬狮郎这么早早的就结婚了，那你要情何以堪呐……”
她愣了两秒，然后一脸凶残的扑向我：“啊啊啊，四枫院青陌我要杀了你！！！”
“冷静冷静，乱菊，你再这样真的会嫁不出去的——”
一阵打闹过后，我和她都累得有些气喘吁吁，我朝她做了个“停战”的手势，她点点头。于是我便又坐回到她旁边。
“呐，我说乱菊，其实我们这一辈子，也有可能，不会只爱一个人的吧？”
“青陌你难道不是只爱队长吗？”
“那不一样啦，因为我遇到冬狮郎了啊。”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刚好，也遇到他了啊。”乱菊的眼神迷离悲伤，似回忆又似苦涩，“只是青陌，这个世上会有无数的相遇，而能幸福的，却始终只是少数。”
她仿佛是大彻大悟般的语气，却让我没来由的哀伤难过。
有些人，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劫数和业障，可我们偏偏就是遇到了，然后爱上了。从此，便再也无法逃脱。
“乱菊……”
“傻丫头！”她一把搂过我按在胸口，“不要操心我，要好好珍惜你自己，珍惜身边的人，珍惜那得之不易的幸福，知道吗？只要看着青陌幸福，我也其实……很满足了。”
久违的泪水又一次涌向眼眶，可是在我哭出来之前，就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乱菊……我快要……窒息了……”
那些在时光里起起落落的如烟往事，总是让我们无法回首，更无法舍弃。然而，即使是那最微茫的光蕴，也足以照亮生命里的每一段旅程，直到终老。
我记得很久以前，乱菊曾经答应我把冬狮郎的生日告诉我。结果她一拖居然就拖了好多年，以至于后来我都跟冬狮郎在一起了，也还不知道他的生日。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我很苦恼地趴在六番队执务室的窗台上，不知道该怎么给冬狮郎一个惊喜。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收到的礼物和送出去的礼物都是寥寥无几。去问乱菊吧，指不定她给我出什么怪主意，还不如我自己想。
“喂喂，四枫院青陌，你要偷懒也换个地方好不好？！”某红毛野狗又一次很不合时宜地打扰我的思绪。
“副队长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瞟了一眼他桌上的那堆文件，“完不成的话可是没有办法跟露琪亚约会的哦。”
“谁谁谁……谁要跟露琪亚约……啊，不对，你不要岔开话题，总之你杵在我面前我就是很不爽！给我出去！”他气急败坏地朝我大吼，脸上的红晕都简直可以媲美他的头发了。
“啊呀啊呀，原来副队长你看我这么不爽啊，那我就更要待在这里咯。”我天真无邪的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继续朝向窗外想先前的事。
尽管已经过了很多年，可我跟他还是依然看不惯对方。
当日番谷完成了手头的最后一份工作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乱菊今天很识相的做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后说一句“这个就当是队长的生日礼物好了”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这个难道不是你本就应该完成的本职工作吗？可以这么拿来做生日礼物的么？
日番谷知道其实乱菊这些年的生活一直是一塌糊涂，可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她一日又一日地沉沦其中。
向来关心下属的日番谷队长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后还要抽时间来担心头疼一下自己的副队长，完全忘记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响，日番谷立刻转移视线，只看到一朵朵五彩绚丽的礼花在冬日的夜空中尽情绽放。
日番谷的第一个想法是：很漂亮。
第二个想法是：到底是哪个家伙在这种地方放烟火？！要知道下面院子里可都是树啊！！
然后，第三个想法就出现了。
果然……找遍瀞灵庭也只有她才会这么做……
“冬狮郎——”她一看到他出现就冲着他使劲挥手，“怎么样啊，这个礼物？”
“你是笨蛋吗？在这里放烟花？！要是着火了怎么办？！”
“可是……不在这里放冬狮郎怎么看的到嘛？而且……就算着了火了，不是还有你在吗？”她不以为意的一笑。
如果要是让冰轮丸知道青陌想把它这把冰雪系最强的斩魄刀用来灭火的话，它会哭的。
日番谷抚额。
“冬狮郎……冬狮郎……”她很无辜地冲他眨眼，亮晶晶的眼眸里映着炫丽缤纷的烟花，在暗夜下璀璨绝美。
架不住她的眼神，日番谷缴械投降。
“下不为例，知道吗？”前半句的口气还很严厉，后半句却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知道知道。”她信誓旦旦的拼命点头。
“不过，冬狮郎觉得怎么样？这个烟花是我从空鹤那里要来的。”她换上一脸献宝似的得意表情，“而且还是我亲手放的。”
“你今天……嗯……很好看。”本来还想说她今天是不是翘班了，不过日番谷还是无法忽视心中满满的感动，“青陌，真的很好看。”
她此刻的笑容即使是在绚烂的烟花下也依然是美丽动人。
“青陌，”他拉起她的手，“以后要一直在一起。”
“嗯，一定会的。”她很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流光溢彩的天空，“冬狮郎，能够遇见你，真好。”
在那个深夜里，天幕中的星光照亮了整个世界。而我，站在那漫天的繁星之下，静静地等待着长夜的落幕。我知道，从此不管我身处何处，都不会孤单一人。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四十六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