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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98、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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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霜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听着,再没有平日的娇蛮与吵闹,倒真像个亭亭玉立的小公主。
“你父皇对你糖罐般的溺爱,不仅不是为了你好,还是在害你利用你,他想让你敬爱他,忠诚于他,成为他豢养的鸟儿,日后为他所用,三公主就是个现实的例子。”辛落尘又看向杨槲,“他每次告诉你要耐心地善待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他人好极了?他说的话极有道理?于是你和他就共同宠爱铃儿,娇生惯养着她,让她成为一个温柔听话娇嫩花朵般的公主。”
“你根本不知道这种所谓的尊贵小公主日后在面临磨难时会有多么痛苦。”辛落尘叹了口气,“你自己不就是亲身经历过么?你知道娇贵的名花若到了户外是活不了多久的。不论是在生活还是婚姻中,女人稍不注意就会成为牺牲品,若她们没有一颗坚强的内心,香消玉损就是常见的一种结局,我不希望铃儿成为那样的女人,她不能一直生活你和胡玄狄的温泉中,她需要提前接受冷水的灌溉。”
辛落尘毫不避讳直称胡玄狄大名。
不得不说,有辛落尘这样一位“不拿正眼看她”的兄长,胡霜性格确实不像别的姑娘。
她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会对人言听计从,不会温顺软弱地做所谓的大家闺秀,她聪颖好学,性情火烈,甚至有些早熟,
这也让胡玄狄有些头疼。
不过这正符辛落尘意,胡霜成功长成了自由的、属于她自己的模样,而不是在为牺牲品长大。
“那你为何现在又要暴露自己?”胡霜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有些哽咽,她没想到这位同母异父的兄长一直“看不惯”自己竟是这个原因,她被骗了十几年,现在也不愿再去多想,她想逃离这个话题。
“是一时冲动,也是时机已至。”辛落尘回答。
杨槲忽视了前一句,却关注了后一句:“什么时机……”她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好的预感。
“皇上到——”此刻院外传来了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屋内三人的交谈。
杨槲将面部擦干净,将辛落尘扶起来,又挟着胡霜走了出去。
胡玄狄匆忙走了进来,从登文阁感染疫病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无力又沧桑的模样,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面部的褶子也多出了不知多少条。
他抬手示意杨槲免去拜见的礼仪,径直走向辛落尘,面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异与不可置信。
辛落尘带着一丝笑容,静静地站在原地。其实辛落尘个子一直很高,可以算是宫里皇子中最高的了,但因为他“废材”的名号,旁人都觉得他矮人一等。
可现在胡玄狄却觉得他光是那样一站,就有十足的压迫感,他如一片湖水,看似温和平易,却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里头藏着怎样的野兽和深渊。
“父皇不是没有怀疑过我,是吧?”辛落尘毫不在乎礼节,率先问道,“三年前没有少派人在半路暗杀我,就是为了试探我,对吧?”
杨槲闻言一愣。
什么暗杀?胡玄狄对她的儿子做了什么?
“可你的人怎么总是失败啊?没有碰到我不成,还全部死掉了。”辛落尘噙着笑问道,“怎么?金铭国雇不到优秀的刺客?”
“皇上……”杨槲不敢相信这位一直劝说她要“善待孩子,不要随意对孩子动怒”的男人竟与“暗杀”和“刺客”等词联系在一起,还是用在她的骨肉身上。
胡玄狄眯起了眼,他猛然甩开杨槲附上来的手,他没想到辛落尘竟然什么都知道,而且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他。
而当辛落尘看到他对杨槲粗鲁的动作时,眸光一动,几乎是一瞬便移至他面前,拧住了他的脖子!
皇卫立即拔刀,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他们这般紧随皇上,皇上还能被人近身。
面前这位圳王到底有多深的功力?
“那么父皇觉得我这样的杀手够不够格?”辛落尘笑着问他。
胡玄狄瞪大了眼,身边的皇卫没有一个敢有动作。
“当今金铭国面临的僵局您有应对措施么?或者说您有十足的把握么?”辛落尘甚至换了个尊敬的称谓,“您连个能够杀死废材的杀手都没有,您不着急么?”
饶是活了将近五十载又常年位居朝中之首经历了波诡云谲各式起落的胡玄狄此刻也是被逼出了冷汗。
他在得知辛落尘暴露实力之事后有过惊讶,也有怀疑被证实之舒畅,同时甚至还有些侥幸。
他认为辛落尘也许是金铭国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可以利用杨槲牵制辛落尘,让辛落尘为他所用,所以在听闻辛落尘终于出府又进宫后他便猜测他是去找杨槲,他任由他们母子俩交流了一会儿,然后再算好时刻进来跟辛落尘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可他本以为的和平交谈却成了现在的冷嘲热讽甚至威胁,一切似乎反了,自己成了那个被威胁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对辛落尘算得上纵容与温柔,可他却比他想象的更敏感聪明,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的怀疑,知道自己的算计,这让胡玄狄不由想到了辛落尘以前的一个习惯,他瞬间感到凉意从脚底爬上了全身。
辛落尘十岁那年随母嫁入宫中,就喜好他院中的桂花树,那时自己为了与他们母子二人打好关系,又看在辛落尘还小的份上,爽快地答应他来玄逵宫赏树的请求。
但辛落尘真的是来赏树的么?
一年后辛落尘心结似乎解开,胡玄狄便提议将桂花树转移至他的院子中,辛落尘却拒绝了,当时胡玄狄只当是小孩一根筋,再次又纵容了他。
辛落尘一天天长大,能力却丝毫不见长,被扣上“废材”的名号,胡玄狄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照样在玄逵宫中议论一些不便在朝廷谈论的事情,他没有设防,也相信自己的隔声术能防住宫人,更别提二重法力都没有的辛落尘了。
但现在想来,辛落尘早就将他一切计划都弄清楚了。
可……他是怎么做到隐藏自己法力的?每个人的灵脉只有一条,灵脉也绝不会骗人,但现在胡玄狄面前的辛落尘显然不是只有两重法力的废材。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了,他现在有太多的把柄掌握在辛落尘手中,他只有妥协的份。
胡玄狄艰难地开口:“你……你要什么条件?”
辛落尘只说了一个字:“钱。”
在场的众人皆愣住了。
他们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个能将皇帝的命捏在手中的人只是在乞求“钱”?他若真的缺钱,天下那么多富绅,随便打劫几家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地来找皇上讨钱呢?
但他们只将这一切怪状归结于辛落尘的嚣张。
“行,要……要多少?”胡玄狄问。
“六百五十万两银子。”辛落尘娴熟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什么?!”不仅胡玄狄,连杨槲也愣住了。
“尘儿,你……知道这个数字是……是什么概念么?金……金铭国……到……到如今地步……怎……怎还会拿的出这么多钱?”辛落尘松开了些力道,胡玄狄才能正常说话。
“现在知道拿不出了?那当初逼着木桦国拿钱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过人家呢?”辛落尘这时候语气平和了一些,收起那些尖刺般的嘲讽后,让胡玄狄产生了一丝辛落尘愿意放平心态谈话的错觉。
而辛落尘却接着说了下去,给了胡玄狄当头一盆冷水:“拿不出也得拿,勒紧你的裤腰带也要拿。登文阁投壶用的壶以捻雪而做,师长授予的玉佩用长翠而制,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你都舍得花大价钱,怎么现在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舍不得花钱了呢?”
辛落尘果然什么都算到了!
胡玄狄看了他很久,最后抬手,那些剑拔弩张的皇卫纷纷收手。
“朕会给你足够的报酬,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胡玄狄说。
“好。”辛落尘似乎又看穿了什么,笑了笑,“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辛落尘指了指杨槲和胡霜:“她们俩这些天我先带去我府里。”
胡玄狄:“……”
辛落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他知道胡玄狄就是想以杨槲威胁他,他也绝对不会让胡玄狄得逞的。
“辛沛……”杨槲唤了他一声,她似乎还在为刚刚辛落尘口中那些“暗杀”和“刺客”心疼与担忧。
“母妃,你和锦铃快去收拾东西,之后再与你说清从前的事。”辛落尘轻轻笑了笑,“放心,他们没有能耐把我怎么样的。”
杨槲现在还有些不习惯,她看着面前这一模一样皮囊下不再痴傻、贪玩的儿子,看着这十几年前就不复存在的熟悉的表情和语气,多年积压在心底的创伤伴着夏日微热的夜风消散了。
◎
辛落尘陪着杨槲和胡锦铃收拾东西完后回到府中时已经很晚了,他安置好母亲和妹妹后便叫他们早些歇息,随后快速赶到了自己寝院。
杨槲本来觉得他这般焦急的模样有些奇怪,但想着他劳累了一天了该可能也困了,便也没有多想,陪着胡锦铃一起睡下了,本来她以为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无法想象与接受,可也不知为什么,她们很快便睡着了。
一柱特制的香薰也在此刻燃尽了。
◎
辛落尘算着时间也该给韩劭扬换药了,他也不知那人睡没有。
不过待他走到院中时,发现屋里还亮着灯,莺漾感受到人回来了,也打开了门。
“他还没睡?”辛落尘轻声问莺漾。
“睡了大半天了。”韩劭扬声音从里屋传来,他想撑起来,但上身根本没有力气,为了这个动作他尝试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成功过,莺漾也劝过他几道了。
“韩公子方才还喝过粥了。”莺漾补充道。
辛落尘无奈地进去帮忙将他扶起,随后又扫到了一旁桌子上很明显被人用灵力砍断的香薰。
韩劭扬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厚着脸皮说道:“这么想让我睡成死猪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啊?”
辛落尘:“……”
什么都能让你发现?受了伤能不能老实一点?
韩劭扬看着蜡油一滴滴滑落,他在静默的氛围中缓缓开口了:“你不解释一下?”
辛落尘叹了口气,他现在居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之前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还能自如地说出一切事实与真相,可到了韩劭扬这里,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说来话长,我先给你换药,然后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辛落尘拉了个椅子坐到韩劭扬面前。
其实韩劭扬也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在长风贯穹面前说过不少掏心话,包括自己那些矛盾的情感都不带保留地说与了他听,却不知说给了本人。
一想到这事韩劭扬就觉得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