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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番外·中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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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澜街在晨曦中落下了繁华的帘帐,热闹喧哗的夜晚退去,迎来的是凉爽而朦胧的清晨。
娉妍楼生意依旧热火朝天,纨绔子弟聚众玩乐,各方商贩商谈交易等都爱来此地,喝酒听曲数娉妍楼最高质。
韩劭扬陪各州总商在娉妍楼喝了一晚,他倒有些待不住,本来打算晚上喝完就走,没想到胜不住新任总商的热情招待,喝的晕头转向,干脆在娉妍楼凑合了一晚。
但他睡的不舒服,很早便醒了,他出来吹吹晨风,透透气,想着吃完早饭就坐马车去土圳州过节,至于那些新任总商,韩劭扬已经做尽了指点之任,打声招呼就完事了,商人平时繁忙,吃完酒后有急事直接走人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他刚走出娉妍楼气派的朱门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可能是秋风——他还是偏了偏头。
然后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立在一侧。
韩劭扬:“……”
辛落尘似乎笑了一声:“韩大人快活,卧柳眠花一晚上,舒服吧?”
韩劭扬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辛落尘一把拽过,塞进了一旁的马车里。
现在初生的神马很多,神马是一种连繁殖都很具神性的马匹,它们每只可活十年,十年后一死便会有对应的母马产下一匹马驹,如此生死无缝循环,也似乎在符合这个规律交替的天下。
而这半年来初生的神马都被辛落尘和韩劭扬送去了专门的驯马场,韩劭扬将掌覆于它们的头部,输送一股灵力,随后若饲喂它们一些铜钱,它们便将其会转化为马草,吸纳入口,再带着它们跑上一圈,回到原地,拍拍它们的头,它们的鼻中就会喷出泛金的气流,坠入地面后就成了铜钱。
得到的铜钱当然会少些,因为神马本身吸收了一些用于饱腹,这样也可以节省马粮。当然,如果神马已经饱腹,那么它们便不会再为自身吸收,而是将钱全部转换出来。
至于那些还没有死亡的旧神马,则作为拉马车的马匹,这就需要车夫了,同样车夫也可以赚取相应钱财,不过需要定时纳税。当然,新生的神马也会抽出一部分不加以驯化,成为拉车马,毕竟不能断了车夫们饭碗,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骑马出行,想坐马车的人也需要得到满足。
韩劭扬此刻就和辛落尘坐在神马车上,他拉过辛落尘的手:“我只是过了一夜,没有干别的。”
“那么多酒楼,偏偏去娉妍楼过夜?”辛落尘挑眉。
“是为了陪那些总商,他们爱去那里。”韩劭扬有些无奈。
辛落尘忽然凑过去,嗅了嗅,皱起眉:“满身脂水味,回去给我洗了。”
韩劭扬怒道:“放屁!老子三尺之内都没让女人近身!”
辛落尘不依不饶:“我闻到了。”
韩劭扬:“……”
洗洗洗!洗还不行么?!
“你大清早来金铭州找我?”韩劭扬问,“我可以自己去你府上的。”
“今日中秋,我想早点见到你,今天一天都想跟你待一起。”辛落尘含笑看着他。
韩劭扬扳过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后勾唇一笑,然后侧头吻了上去。
◎
今年中秋,圳王府举办宴席,不过倒不是为了邀请达官显贵、王公贵族,而是邀请了些素日交好的朋友。
辛落尘将胡任权、胡绫绯、萧成游以及曹芝兰、莺漾请了过来,韩劭扬则把杨涯岐、叶塘请了来。
至于如今被辛落尘带回土圳国安居的王夫人,收了请柬后只回了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深切的歉意,辛落尘和韩劭扬相视一眼,大致知道了——王天玖恐怕良心难安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与母亲听了。
如今的他,据说也自己闯荡去了,至于是否安好,他们就不知晓了,毕竟左右也与他们无关了。
还有昔日关系好的同窗,都各有各的生活,能邀请的他们都邀请了,但或许人人都有自己的家庭,中秋团圆夜便也不是人人都到。
所以到头来,圳王府也没有太多人,但依旧抵不住热闹的氛围。
韩劭扬不听辛落尘劝说,非要去厨房里忙活,辛落尘便去招待客人。
杨槲从胡绫绯手中接过如今的小公主萧蘩,然后吩咐霓雪扶胡绫绯坐下,胡绫绯却豪爽摆手,并且大方地告诉众人随便逗她的女儿,捏她弄她捉弄她都可以。
萧成游默默擦了擦冷汗,他越来越怀疑这女儿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辛落尘走过去,轻轻戳了戳萧蘩的额头,然后笑着拍了拍萧成游的肩:“走,陪为师出去聊几句?”
萧成游应下,跟着辛落尘出去了。
“蘩儿像皇姐,以后有你受的哈。”辛落尘笑道。
萧成游失笑:“幸福还来不及呢。”
“转眼间,当四个月爹了?怎么样?”
“感觉责任重大。”萧成游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从徒弟变成我姐夫了,我还是不太适应啊。”辛落尘摸着下巴,“其实咱俩也差不了几岁,当初你非要拜我为师时,到底是如何想的?”
“师无长幼之分,你能教我功夫我就希望拜你为师。如今不论我是不是你姐夫,你依然是我师尊。”萧成游说道。
辛落尘笑了。
当初的萧成游十五,家中为农户,父亲不慎招惹权贵,被人乱棍打死,母亲也没能幸免,受人侮辱至死。
当时刚刚科举登榜的萧成游回乡得知此事后悲痛欲绝,想手刃仇人却又牢记先生教诲,没有做出愚蠢的过激行为。
在崩溃失神的日子里,他游荡在外,偶然间碰见施人援手的长风贯穹,少年的侠客梦被激起,平静到几乎死寂的血沸腾了起来,他摆在那位白衣少侠门下,尽管对方一再谦逊地推脱。
他的拜师理由是:“唯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要是自己早一点强起来,爹娘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呢?
长风贯穹平日繁忙,萧成游也已经有了职务,二人不常相见,但是长风贯穹为他带来了几个练手的假人,其实就是弥烟楼的傀儡。
他也是这般训练曹芝兰的。
毕竟平日确实分身乏术,只能借助峨水留给他的那些傀儡。他只需稍加改造,就不会被人认出是弥烟楼的傀儡,最多被当成仿造物。
那些傀儡也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从前跟着峨水,也就是桦仙帝还是太子时期一起上沙场战死的弟兄,那是一场败仗,战士们很不甘,桦仙帝没有让他们被人遗忘在乱葬岗,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他们的永生,圆满他们的战斗梦。
他开创了傀儡术。
后也有人掌握了这种法术,但炼制的傀儡却始终无法超越峨水,于是,弥烟楼的傀儡就成了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东西。
萧成游当时是没有怀疑过傀儡的身份的,他不惊不乱,因为他见过的东西比同龄人要多一些。
这可能跟他儿时为了帮助爹娘分担,偷偷跑到一个仵作那里学习,并且他在这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后来入了衙门,也是因为他有作为仵作的经历,断案期间没有这种人可不行。
他这项技能还能时常帮到辛落尘,比如清妃的死便是他前去察看的。
“嗯,你说的有理。”辛落尘说,“我长风贯穹就收了三个徒弟,曹芝兰是师尊指定我教的,你和韩睦是主动拜师的,我现在觉得啊,收了你们才是对我有太多的益处,你们这些年帮了我这个当师尊的太多,我还是得由衷地说一声感谢。”他看向正在和莺漾一起逗萧蘩的曹芝兰,又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那是韩劭扬。
萧成游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弟子礼:“师尊教授之恩,萧濛终身难报。”
“以后还是别落下功夫,每日坚持练,就不会辜负为师,现在看来,天下太平,为师也不需要你们再去为为师奔波跑腿了,花时间多陪陪妻儿吧。”
萧成游重重点了点头。
辛落尘又看到了站在庭前百无聊赖赏桂的胡任权,便走过去,笑道:“皇兄无聊么?”
胡任权淡淡看了他一眼,静了片刻道:“为何喜欢桂花树?”
辛落尘笑了:“其实之前也谈不上喜欢,我师尊走时留了五种属性的法力给我,其中木属性的就是桂花,喜欢这也是一种念想。当然,胡玄狄寝宫里的那棵,倒不是真的喜欢到魔怔,只是为了窃听他谈话罢了。至于后来,真正谈得上喜欢,还是因为爱的人。”
胡任权罕见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厨房忙碌的韩劭扬。
辛落尘在他沉寂的间隙中又开口道:“二十多年来夹杂中过日子很不好受吧。”他知道,胡任权这个人很注重血脉,尽管他知道胡玄狄的种种恶行,他却从来没有做出实质的阻止,之前这一度让辛落尘恨不得揭开伪装对他怒斥一顿。
包括后来他告知胡任权他试图杀死胡玄狄一事,他第一反应也是抗拒。
辛落尘十分不理解,为何血脉在这人眼里胜过了一切,他为何要为了所谓的血脉包庇一个怙恶不悛的人?
他三番的劝说都未能打动胡任权,胡任权那副决绝到满脸写满了“你要杀我父我便要你命”的脸终于将辛落尘最后的底牌逼了出来。
他说出了那封对胡潇的求助信,那封来自胡任权并且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干过的违背立场的事的信。
胡任权难得语塞,面前这个人就是骇沙客,他之前的事在他面前瞒不住。
辛落尘说:“怎么?都有这一步了,还怕第二次?胡玄狄的命不需要你来取,脏水泼我身上就行,你只是一个护阵的人罢了。”
辛落尘盯着他:“况且你还想眼睁睁地看着天下黎明在你父亲的统治下水深火热么?你心里分明不希望这样,但总有一根流着胡氏血的脉制约着你,禁锢着你,何必呢?我这个外姓来动手不就解决了你的两个矛盾么?怎么?还不愿答应?你这人也忒固执了吧?”
“想想你当时想救三妹的心情吧?”辛落尘留下这句话后。
沉默了很久的胡任权终于被说服了。
此刻站在桂花树旁的胡任权道:“你这些年就好过么?还有你那日在阵里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外边关于我的传闻很多,皇兄多多少少听过,你觉得是什么呢?”辛落尘反问。
“你……真的……”
“没错,我死过一次,我是个罪人,摄取他人的性命苟活于世,占用他人的能力称首天下。”辛落尘忽然笑了一下,“在遇见韩睦之前我是这般想的,但他给我的观念带来了变化,我忽然觉得,我只是替另一个人活下去罢了,师尊要的东西我都得到了,我已经还清了,他给我的能力我差不多都失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一条替他见证这个世间的命,我可以自己主宰,我可以拥有想要的,而不是活在阴影的囿笼下,我想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胡任权点了点头:“韩睦帮了你很多,也改变了你很多。”
“是啊,这或许就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的情吧。”辛落尘又偏头打趣,“皇兄呢?怎么还没有婚事?皇上都快当爹了。”
胡任权面上没有变化,但辛落尘还是瞧出了些微渺。
半晌,胡任权说:“有。”
辛落尘:“哟,不会是……芬雪郡主吧?”
胡任权“嗯”了一声。
“啧啧啧,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哇,不过啊,你们俩闷葫芦凑到一块……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①改天游湖就让你俩渡我们吧!”
胡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