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蝴蝶》翡翠胡子

11、第 11 章 真相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上来，楚留红就冲进了岳飞的治所，向他报告道，“在郾城北五里店，我和师姐发现有一千多女真人马正在急速前进，后边尘土不绝，我想定还有大队人马跟来。如今师姐还在那里察探究竟有多少人马，让我先回来和将军说一声。”
　　岳飞点点头道，“陆姑娘所言果然不假，楚姑娘，就麻烦你和你师姐继续打探，我再派五十骑随你同去，听你号令。”
　　“免了，”楚留红摆摆手道，“你那些手下轻功一点都不济，去了不够添乱呢。将军就放心吧，我和师姐两个人就可以了。”说完，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
　　岳飞笑着点点头，暗想，这个丫头嘴巴像刀子一样，把我的手下说得如此不堪，倒真是有意思。
　　楚留红走后，岳飞留了风衣文守城，自己点齐了人马，出了郾城，准备在半路上狙击金兵。除了陆小倩外，其余几个女孩子也都随队出征去了。

　　天色未暗，岳家军便凯旋而归，此时陆小倩已经醒来，听百晓萌兴奋地给她描述战况——
　　“哎呀，你是没见，五里店那个地方简直是血流成河啊！你看看我的衣服。”百晓萌一边说，一边抖着衣服给陆小倩看。
　　“行了，”陆小倩笑道，“你还不快把衣服换下来！”
　　“好，”百晓萌转身去拿衣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对了，今天杨统制还杀入敌阵，一枪挑死了一个身披铠甲外罩紫袍的大官！”

　　“是谁？”陆小倩失声叫道。
　　“你干吗那么紧张？”百晓萌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煞白，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忙说道，“放心，不是沈大哥。”
　　陆小倩恢复了平静，垂下眼睑冷冷地说道，“我哪有不放心，我倒盼着是他！”
　　“唉，你啊，”百晓萌笑叹一声又说道，“那人身上和他的战马上都挂了红漆木牌，写着‘阿里朵孛堇’的字样，也不知这个拗口的‘阿里朵孛堇’是个什么意思。”
　　“原来是他。”陆小倩记起当时拿刀从背后偷袭自己的那个人，沈清夜就管他叫阿里朵。昨日偷听完颜宗弼和那个姓郦的将军的对话时，他们说要派来打郾城的正是那个阿里朵。
　　“你认识他？”百晓萌问道。
　　“不算认识，”陆小倩回答道，“他是金国的盖天大王，阿里朵是他的名字，孛堇似乎是金人的一种官职，大概是千户长一类的。我肩上的伤正是拜他所赐。”
　　“对呀，我倒一直想问你呢，你轻功那么好，怎么受伤的？”
　　“这个以后再说吧。”陆小倩不愿多说，“姐妹们都没事吧？”
　　“没事，就是都累得不行了。”百晓萌笑道，“好啦，我也累得没力气冲你聒噪了，我先躺一下。”
　　“你休息吧，我在屋里闷坏了，得出去走走。”陆小倩说罢起身下床，披上一件斗篷缓缓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却看到杨再兴站在门外的榆树下，手里几根青草在他的指间绕来绕去，陆小倩好奇地凑上去看，“杨统制，你在做什么？”
　　杨再兴似是被她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有些腼腆地笑道，“陆姑娘，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
　　“我没事，听说你今天杀了金国的盖天大王，立了大功啦。”陆小倩看着他笑道。
　　“也没什么。”杨再兴在陆小倩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青草。不一小会儿，正当陆小倩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轻轻扯了一下陆小倩的衣袖，陆小倩回头看他，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青色的草蚂蚱，送到陆小倩手中，笑道，“陆姑娘，这个送给你玩，我、我走了。”说完面色一红转身就走了。
　　陆小倩拿起手中的草蚂蚱不由惊叹，倒不想像杨再兴这么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竟然也会摆弄这些东西。这蚂蚱就像真的一样，放在手上都会担心它可能随时就跳走了。嗯，改天要他教教自己怎么编。陆小倩抬起头微笑着注视杨再兴离去。

　　经此一役后，探子来回报说完颜宗弼的人马都集结在了临颖，有十二万之众。岳飞和风衣文商议后，决定从颖昌调一部分人马过来共同抗敌。

　　只平静了两日，到了七月十三，有个士兵从外边冲了进来，须发散乱、神情慌张地向岳飞报道：“少保大人，小人是杨统制属下，我们今日在巡查到小商桥的时候遇到了金兵，请您速速派人支援。”
　　“你们如今有多少人？金兵又有多少？”岳飞连忙问道。
　　“杨统制手下不过三百骑兵，敌人至少有五千之众。”
　　“事不宜迟，”岳飞冲着西门吹飞道，“西门姑娘，还请你跑一趟颖昌，我前日已经给张宪去信要他带兵来郾城，想来他此刻已在路上，你去通知他让他不必进城，直接去小商桥接应杨再兴！”
　　“好。”西门吹飞略一抱拳，人已飘出院外。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杨再兴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但就是这区区三百骑兵竟然奇迹般地杀了敌人两千人马！十四日清晨，从颖昌府前去接应的张宪终于赶到了小商桥，在张宪大军的冲杀下，敌军见势不妙，忙往尉氏县的方向逃走了。
　　虽然取得了胜利，可惜杨再兴在这一役中壮烈牺牲，等他的尸首被张宪带回来的时候，他已是眼睛紧闭，抿着嘴唇，战甲千疮百孔，身上的衣服更是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陆小倩心中一酸，手里紧紧攥着那只草蚂蚱，想起他三天前还亲手把这只蚂蚱塞到自己手里，腼腆地笑着对她说，“陆姑娘，这个送给你玩。”如今却已经是万事不知，泪珠不由滚落了下来，哽咽道，“你还没教我怎么编呢，怎么就能离开了呢！”
　　众人也是对着杨再兴的尸体黯然落泪，等他的尸首火化之后，体内的箭镞竟然有两升之多！

　　就在同一天，金军派了镇国大王及威武将军韩常，到了颖昌府的西门摆下阵形。此时的颖昌府有王贵、岳云、胡清、董先几人并精兵三万驻守，可以说岳家军的主力都集结于此。经过半天的浴血奋战，终于打退了敌军，当场杀死了完颜宗弼的女婿夏金吾，活捉将领无数。

　　颖昌的这次大决战后三日，官家赵构竟然派人以“金字牌急递”送来了他的指示——“措置班师”！
　　“这、这，”岳飞气得双手发抖，肝胆欲裂，冲着属下哀叹道：“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岳少保，”陆小楼望着伤心欲绝的岳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轻拍他肩膀。
　　过了片刻，岳飞稳定了一下情绪，向风衣文问道，“风先生，依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大人，”风衣文沉吟道，“张俊等人早已撤回，我们现在已经是孤军深入。想来完颜宗弼此刻还不知张俊已撤，所以还有所顾及，等他知道了这个消息，集结了所有金兵来对付我们的话，恐怕……”风衣文不肯再说下去，但后文不言自明。
　　“岳大人，就算您孤军能大败金兵，但是，”陆小楼倾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秦相视您为眼中钉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为他会放过您和岳家军违抗朝命之罪吗？到时候您又如之奈何？就算您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您的这些属下和您费尽心血而培养的岳家军呢？您舍得吗？”
　　陆小楼的几句话让岳飞听了心中一寒，秦桧这是设了个陷阱给自己和岳家军哪：如今进，可能全军覆没，岳家军毁在金兵的铁骑之下，即使侥幸获胜，回朝后还会有抗旨的罪名等着自己。可若是奉旨退兵，却心有不甘，难道自己经营多年的北伐大业就这样毁之一旦？看着手下将领投向自己的目光，他攥紧了拳头，长叹一声道，“通知颖昌的主力，班师回朝！风先生，安排人留守的事情就教给你了。”说完这几句话，他脸上沧桑尽起，似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不忍再看将士们愤懑的神情，起身绕到后堂去了。

　　大好的形势就这样毁在了赵构和他的心腹秦桧手上，几个姐妹也是心灰意冷。第二日同岳家军一道离开了郾城。
　　岳飞命属下牛皋、张宪等人各带人马往西南回各自的驻地，然后分头处理战后的抚恤、行赏一系列事务。自己和岳云也带着人马往鄂州方向去了。

　　战事已了，几个女孩子在郾城分道扬镳：西门吹飞北上想回东平府家中看看，遂往东去了；楚留红和百晓萌决定随着陆小倩兄妹南下，但两人心思却是不同，各中差别以后自然明了；陆小倩有哥哥在旁边看着自然是哪里也去不了，且爹娘如今仍在临安府上，所以只能乖乖跟着哥哥回临安；花无云辞了众人独自离去，但是去哪里却未言明，只说是随便去逛逛，过些日子会直接回飞柳山庄。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陆小倩独自一人站在郾城高高的城墙上，怔怔地望着北方，心中忍不住默默想到，他已经随着金国的大军撤到汴京了吧？如水的月光撒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也轻盈地落在陆小倩的身上，拉出一道孤单而纤细的影子。
　　“月休走，子休走，且饮杯中酒。”陆小倩又想起了那日沈清夜略带醉意的眼神，她凄然地轻声吟道。
　　“欲白首，誓白首，此世长相守。”背后突然响起了沈清夜的声音。陆小倩惊讶地转过身去，果然沈清夜轻袍缓带迎风而立，明亮的月光照亮了他坚毅的面容和深情的目光。
　　“你？你怎么来了？”陆小倩别过了脸，硬下心肠道，“这里现在还是岳家军的地方，你不怕我叫人来抓你吗？”
　　“我、我是来道别的。”沈清夜黯然道，“父王这几日身体不好，我得随他回汴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见不到了。”
　　“恐怕不是很长，而是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陆小倩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折射着月的光芒，如同两汪白水银中蓄了黑水银，泪眼盈盈。
　　“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沈清夜绕到陆小倩的面前，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的。”陆小倩别开了脸，躲避着他的注视。瘦弱的肩头在沈清夜的手下微微抖着。

　　“那么，这个还给你。”沈清夜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包着东西的手帕递到陆小倩面前。
　　“这是？”陆小倩抬起头用疑问的目光盯着沈清夜问道。
　　“这是你的手帕，是在平凉府的时候，我和阿里朵潜入你们的房间找东西时偷的。”
　　“原来那晚的人是你们两个，你竟是那么早就打宝藏的主意了。”事情过去近一年了，陆小倩本已置之脑后，听沈清夜这么一说，前后一想自然明白。她拿过手帕打开，不出意料，一对紫玉蝴蝶静静地躺在帕子上，反射出月光的清冷和妖冶。
　　“是，”沈清夜点点头，“这就是我接近你的目的。”说着，他突然抬头狂笑了数声，脸色也冷了下来，“我该早一点拿到你的紫玉蝴蝶。哼，倒没想到你动作那么快，竟然先我一步把它送给了岳家军！我还是低估了你啊。”

　　“不要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尤其是我。”轻声说完后，陆小倩面色平静地将那对蝴蝶纳入袖中，又将手帕叠好收了起来。做完这些后，她抬起头看着沈清夜，月光照的她脸色雪白，眸子却是闪闪地如同黑夜中的两颗星星。她毫不避讳地盯着沈清夜，慢慢地竟笑了，那笑容越漾越大，最后她竟然不可遏制地笑出声来。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中如同游曳的魅影，竟硬生生地让这炎热的夏夜沁出一丝一丝的寒意。
　　沈清夜一声不吭地望着她，等她笑完，本欲说些什么，陆小倩却毅然地转过了身，双足轻轻一点，跃下了城头，飘然离去。
　　沈清夜愣了半晌，眼见着陆小倩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溶入城下乌压压的黑暗。他望着陆小倩走的方向，目光渐而迷离，轻声道，“对不起，你终会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