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神探》红*T

8、暴力的女人

　　滕王终于承认二姝已死。
　　小七开始讲述道：“今日原是二女被将军和王爷赎身的日子，王爷约了几位好友小酌庆祝，并要二位姑娘为大家献艺。未牌时分，蓝宝石坊的黄嬷嬷带了媚川和韶光过了府来。酉时一刻刚过，韶光姑娘开始舞蹈。酉时二刻，韶光姑娘突然倒地，小的过去看时，她呼吸困难，剧烈抽搐，小的虽想施救，奈何中毒已深，片刻绝了气。看她形状，应当是中了鹤顶红之毒。现下已命人封了入口，死人保留原状，留待大人细察。同时，那边紫烟轩中也死了一人，是上吊而死，发现时已经死了。现下也封了门，蓝宝石坊一应人等俱已拘捕，听候大人发落。”

　　他一番话是干脆清晰，将案件后续事情考虑得相当周到，但是他故意一口一个“小的”、“大人”，听来却似故意讽刺，十分刺耳。王七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仿佛不打算掩饰这种讽刺。或者不是讽刺，而是一种善意的逗弄。高青再赏他一记白眼，转身道：“请带我去现场。各位在此稍候。”
　　滕王原以奢华出名，这片花园为避暑而建，花木无不珍奇。湖岸亭轩尽求野趣，沿岸一路浓绿茂密的不知名花木，叶片肥硕，忽然叶间露一小径，曲折通往湖中水阁。小径刚刚只齐了湖面，故意用的上好青玉，与湖中碧莲融为一体，直如踏波驭流。远处斜阳在树梢勾出一抹金边。
　　暑热减轻，高青心中顿觉清爽，以至于甫一见到阁中地上的女尸，倒吃了一惊。那女尸身着杏子色薄纱舞裙，金绿二色织锦抹胸和同色腰带显得华丽讲究，橙色长披帛散乱一地，头上插戴的银步摇、翠镶螺钿钗、堆纱金线滚边紫色牡丹尽数脱落，在汉白玉地板上娇艳欲滴。那女子双手抓胸，五官拧做一团，口鼻出血，双目暴突，显然饱受中毒之苦。但是从她精致的妆容和白晰的皮肤上，还是依稀可见生前美貌。

　　滕王等人如何肯等，早已跟了进来。刚要进亭，却被高青不耐烦地喝道：“莫要进来！”滕王等三人向来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帝都要客气相待，一直被她傲慢相待，不知怎的，居然也不发怒。

　　高青见了滕王的表情，心中当然猜到他的想法。冷哼一声，忽然怜悯起地上的女尸了——死前凭色，色消了还能如何？便是她自己，自栩身负武艺，智计无双，在这些人眼中不也只看美色吗？她不由得瞟了小七一眼，那家伙笑望着她，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小心思，眼神又是温柔而理解的表情，就跟他刚才给她倒乌梅汤时一样。

　　高青一呆，忍不住对他展露出一丝极微的笑容。她转头四下里探查现场。滕王等人看到的只是她东转西转，时不时就近观察围栏、地板。高青单膝蹲下，掏出一双极薄的透明手套，也不知什么材料制成，仔细戴上，开始检查尸体。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摆弄一具美丽的死尸，这种场景又是诡异，又是精彩。可惜很快高青便起身，摘下手套小心放入一只皮袋里，然后出亭，就着湖水洗了手，也不搭理他们几个，一个人径直前往紫烟阁。

　　紫烟阁门口立着一个衣衫齐整的中年男人，红油满面，应该是个总管。高青还是随意地挥挥手，命令道：“大理寺捕快查案。开门。”
　　那滕王府总管神色木然，双眼望天，道：“没有王爷的命令不得开门。”他那嘴脸是典型的仗势欺人、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等成语的注释。高青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以她的脾气，便是滕王本人她也不会多给三分好脸，何况碰见这副奴才相？对于这种人，她通常只有一种处理办法——高青直接拎起他的领子，抬手左左右右、正正反反、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十来个耳光，然后放下他，说：“开门。”
　　那总管脸蛋已经肿得老高，红肿发烫，本来他的脸就又红又油，现在就是一颗红烧猪头，上面淌着眼泪和鼻涕。他哆嗦着从高高撅起的嘴里吐出一粒牙齿，哭得很惨，还是挣扎着掏出钥匙开了门。

　　高青看也不看，径直进门。留下她身后那一群人，瞪住她的背影发愣。小七对她突然的暴力吃了一惊。奴才再如何狗仗人势，到底对朝廷的官员不敢如何逾矩，更何况总管听王爷的命令，又有何错？他对高青的印象一直是聪明机智，怎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她对总管的怒气倒似是由来已久，深恶痛绝一般……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敬弘惊道：“这女人真够凶暴，她打起人来一点不比我差。不知道我打不打得过她？”李约道：“我看够呛。”王敬弘最爱与人抬杠，听了此话便叫道：“哼！我偏不信！今日咱们赌上一赌，若我打输了，便将前日皇上赐的那匹照夜狮子白给你！”

　　李约见他当真，赶忙道：“我不与你打赌，还是快快查案要紧。”他越这么说，越让王敬弘觉得他认定了自己不如高青。他挣脱了李约的阻拦，冲向前去吼道：“站住！你凭什么打人！这里是王侯府第，岂容你随便打人！”高青已经进了阁，她回身冷冷道：“我看他不顺眼。打便打了，便又怎样？”

　　王敬弘哈哈大笑道：“那就让本将军今日教训教训你！大理寺又如何？莫要以为本将军怕了你！”他接过手下递上的武器——竟然是一对擂鼓瓮金大铜锤！王敬弘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钢发虬髯，原本就是武将，手执大锤，若是配上金盔铜甲汗血马，自然是威风八面。只可惜他未戴冠带，袒胸露怀，露出黑密的胸毛，看来甚是滑稽可笑。王敬弘双锤一撞，辟啪打着火花。高青冷笑道：“场面还真夸张。”

　　王敬弘二话不说，挥锤打来，他的武功原是不错，锤法霸道十足，虎虎逼人。高青双手负在背后，悠然闪避着他的攻势，道：“将军的锤法似乎颇有来历？”

　　世道太平，天下歌舞升平，边关久未有战争，王敬弘也久未动手，疏于练习，就这几招他已经是微微带喘，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这可是李元霸传下来的‘铁血十三锤’。”
　　李元霸是唐太祖李世民的四弟，被隋炀帝封为“勇猛大将军”，号称隋唐第一好汉。“铁血十三锤”所向无敌，曾经大败“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锤法刚猛威武，两军对垒，二将出营，纵马前冲，大开大阂，当真所向无敌——可惜马背上的功夫，此刻由一个耽于享乐的酒醉将军徒步使出，十成威力恐怕不剩一成了——高青更冷：“你简直糟蹋了李元霸。”说到此处，她忽然伸手“捏”住了从头顶劈下的大锤，那携着虎虎风声的锤便停在半空，一分也动弹不得，然后高青将锤向身侧一带。王敬弘顿觉那锤似乎被人牵引一般自动向前冲去，他也不愿撒手，便跟了锤向前冲去，“扑通”一身，便掉在了湖中。

　　高青转身望住众人，目光挑衅——小七有种感觉，她是故意的，自她入了滕王府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故意要惹怒滕王。
　　滕王滑稽地抿起了嘴，胖脸上因此挤出了两道深沟，姑且算是酒涡。他两眼咕碌碌得转了又转，很可爱地样子，似乎是个小胖孩在盘算吃点什么好东西。小七知道滕王可绝对不是什么小孩子，他只不过喜欢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而已，不过相信他天真的人倒也不多。小七知道既然连他都认为这个捕快是故意挑衅，那么以滕王的政治觉悟，他必定会想得更多，他会认为是皇上在故意试探他——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为了保住帝位连自己的的儿子都会防范；或者是他的政敌企图抓他的把柄；会想到来俊臣这些酷吏构陷群臣的冷酷手腕，天子脚下，水深水浊，不得不防……

　　终于滕王哈哈笑了：“有趣有趣！你这个捕快当真有趣地紧！你可大大伤了本王的面子啊……”小七点评：嗯，直接承认，显得滕王大度，化被动为主动，顿时稳住了自己高高在上的位置——果然是个韬光养晦的高手。

　　“……本王若任你肆意妄为，那可大大丢了面子；可是你既然是狄国老的人，那本王也不敢伤你……”小七点评：直陈利害，反而显得心怀坦诚，倒比拐弯摸角更为高明，果然是只老狐狸。
　　“……不如这样，我们也打个赌，今日此案，你与小七一起查办，看谁先查出真凶。限时一个时辰。如何？”小七想：怎么把我兜进去了？让一个仆人与朝廷的捕快共同查案，当真是荒唐——这老鬼的打算是：若我赢了，那高青就是技不如一名仆人，丢脸！若我输了，她也是胜之不武；若她不答应，又将此事上报朝廷，那王爷一向行为荒诞，也不算什么奇怪之事，皇帝最多下个旨斥责他不守礼仪，本来他就打算做个“荒唐王爷”以躲避朝廷的残酷斗争，算是求之不得的自毁形象的好机会。——这个老鬼。
　　“好。”高青似乎倒没考虑那么多，她便答应了，“那赌注是什么？”

　　小七随便道：“不如这样，你赢了我就做你的仆人；你输了你做我的。”他一副嘻皮笑脸，摆明了让高青吃亏。
　　高青怎么会对挑衅低头？她又是冷笑，道：“好。”
　　她这一声好，倒让小七感到尴尬，噎得无言以对。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坏坏地笑了。更衣回来的王敬弘叫道：“好！小七！快把她赢来做我的奴隶！”李约倒还担心：“你？”小七道：“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