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文礼

29、28th 游戏结束

　　那场巨大的宇宙风暴，至今还鲜明地留在迦若的脑海之中。
　　星际不缺少战争，特别是在边缘星系中，战争每天都在不断地暴发，并夺走无数人的生命。身为政治家的迦若自然清楚地知道这些，也实地见证过战争之后留下的废墟与残骸。
　　但混沌事件，是他亲自引发的，并将三大星系卷入了这场风暴之中。
　　开启混沌程序的时候，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由于药物的作用，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已变得模糊，也一点都无法体会那时的感情。迦若不敢相信憎恨的力量会如此巨大，让一个人能下定决心把整个宇宙都卷入憎恨的混沌之中。
　　然而讽刺的是，药物能控制的，只是自己的精神力而已，性格和情绪是无法改变的。所以那场战争的最初出发点依然源于自己的憎恨，数以千万的人因自己的憎恨而丧失性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没有做出混沌程序就好了，迦若曾经这样想过。那个程序只是自己偶然之间种下的恶魔般的果实，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驾驭它，所以它才会在得到自由的同时马上暴走，并自我进化到自己无法启及的地步。
　　在源代码里安装一个关闭混沌程序的开关，也只是自己在测试时为了以防万一而设，没想到这个开关竟成为了宇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迦若并没有因此而幸庆，在关掉那个开关时，他似乎看到混沌程序冲自己露出邪恶的微笑。
　　现在的迦若，正在执行着扼杀这个恶魔的行动。
　　当人类被外力逼迫到一定程度时，便能够激发强大的潜能，也正因如此，才衍生出了无数残酷的科学实验，歌莉娅的实验室便是其中的典型。
　　弗洛斯的某些学科会通过对实验体生理与精神上的极度刺激以观察生物反应，从而进行生物学与人类学研究。毫无疑问地，他是宇宙中无人能及的天才科学家，在对生命学与人类学等理工学科的研究方面，全宇宙所有科学家的头脑加起来还抵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弗洛斯也有着自己的弱项，那便是心理学。天生的感情缺陷使他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这也是他被所有人恐惧的原因之一。
　　在这方面，被人们称为电脑天才的折月也与弗洛斯相似。折月在情商方面傻得让人崩溃，万幸的是，他神奇的大脑让他某一天突然从一介宅男变成了名人。
　　而且还是个很高调的名人，不但公然在黑街开起了死亡擂台，居然还光明正大地接受某些灵异媒体的采访。这样的折月自然比弗洛斯接触的正常人多多了，所以也慢慢地对人性与社会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认识克劳德以后，性格开朗的前达达尼战士更是时不时强迫性地让他过上一些正常人的生活。于是折月慢慢地从极度宅变成了重度宅，但这也并非什么好现像。
　　就像这次这个单方面的游戏，只是他一厢情愿地想要让自己喜爱的迦若前辈放下政客这个包袱，回归真实自我。但问题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心情。
　　正是这个缺乏常识所造成的阴差阳错，使他给迦若设置下了一个会迎来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的游戏。游戏只有两个选项的结局，每一个都是他自己十分愿意看到的，但同时，无论哪一个结局都将把迦若的心打入地狱。
　　在折月所不知道的时候，迦若被逼向了这样一个绝境。不能让恶魔般的混沌程序再次降临人间，也不能使自己的秘密曝光而引发针对罗兰伽若斯的政治风暴。现在距离游戏结束不到10个星际时，在此情况下，迦若的潜能便被绝境激发了出来。
　　破坏混沌程序，阻止折月设置的自动发送信息外泄，这便是激发迦若潜能的源动力。

　　[我输了……]
　　折月龟缩在一堆大型布偶里，用布偶把自己淹没起来。
　　[喂喂，不是吧，]克劳德惊讶地对深红说，[受什么打击了？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过也！消沉！这个无厘头的家伙居然在消沉！难道我还没睡醒吗？！]
　　[只要他还是个人，总是会有消沉的时候啊，]深红走到那堆布偶边，把折月从里面挖出来，[说到底，向他挑战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胜率问题。怎么说也是把你从第一的宝座上挤下来的人啊。]
　　折月瞪着双死兔子眼，腮帮子鼓鼓的不说话。
　　[那个绿头发的美人儿赢了？]克劳德夸张地大笑起来，[哇卡卡卡卡~~~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喂喂我跟你说啊，这家伙看起来像个是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骄傲着呢！之前还跟我说这下前辈一定是他的了，还一口气吃了十包泡芙来以示庆祝。]
　　一口气吃十包泡芙？这是什么庆祝方式啊！深红无视了幸灾乐祸的克劳德，用脚踢了踢折月。
　　[你也该庆祝你的前辈把你从这种无聊的游戏里解救出来。余兴节目结束了，该办正事了吧？]
　　折月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死兔子眼鼓得更厉害了。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克劳德一脸凶相地说，[你要是不想放他走，就把他硬关在这里好了。反正你可是通缉犯呢，又不是什么好人，干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虽然是通缉犯，但折月这辈子说起来也没做什么让人发指的坏事。除了粉红病毒那个大事件影响范围太广而给宇宙各方都造成极大的损害以外，折月从此就再没放什么病毒了。
　　黑星擂台？虽然黑星擂台的规则是他定的，但明知有此规则还被“折月的承诺”所诱惑而来到此地的赌命人也要负一定的责任。这种买卖是双方的，折月可没有派人硬拖什么人来这里以命相搏。
　　与天生便携带邪恶基因的弗洛斯不同，折月相比之下简直是个天使。只是这个天使太过天真，利用着人类的欲望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到别人的凄惨下场后还乐呵呵地指着尸体说活该。
　　现在，报应终于降临到他头上了。他想把最喜欢的迦若前辈变成永远禁锢在身边的玩具，到头来却被反将了一军。
　　[……我输了5555555555555555555555嗷嗷嗷嗷嗷~~~~~~~~~]
　　当克劳德还在向深红嘲笑折月以前的挫事时，死兔子突然暴发出一串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在脸庞上狂奔，加上他夸张的哭声，把克劳德和深红都吓了一跳。
　　与迦若刚来黑星晕倒时着急的干嚎不同，这次折月是真的在伤心地哭泣。这貌似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惨败，并真切地感受到了失去一件东西的遗憾与不甘。
　　深红叹了口气，照这种状态今天可办不了他们的正事，于是跟克劳德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黑星擂台。克劳德虽然觉得折月很烦，但在朋友失恋（？）的时候，他还是强行压制住想一拳把折月打晕的冲动，坐下来陪在他身边。
　　大约哭了半个星际时，折月的哭声终于有了减小的驱势。克劳德本着同情的心态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人生总得输上几回才完美嘛，更何况是输在你最喜欢的前辈手里，死也值啦！]
　　[……我不……想……死……]
　　[不是让你真的去死啊！只是打个比方！]克劳德换了种说法，[你看，你不是一向很憧憬你的前辈吗？能跟自己仰慕已久的前辈交手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吗？赢了的赢得光彩，输了的输得豪迈，这才是男人应有的战斗方式！]
　　不过克劳德完全错估了折月的气量，或者说是根本忘了这只死兔子的世界观跟自己有多么的不同。
　　[赢了……就……愉快……输了……就……憋屈……]
　　憋屈……克劳德翻了个大白眼，友情提示道，[你还憋屈，那莫明其妙被你关一个月的迦若不是更憋屈？嘛，虽然我也不能自认什么好人，但跟你这种坏心眼比起来可好上太多啦！我的话最多就干脆地给敌人致命一击，你还要把人关起来慢慢折磨，做到这份上也够意思了吧？]
　　[才没……折磨……只是想让……前辈……乖乖听话……5555555555]
　　政客这种东东能对一个通缉犯乖乖听话么？！嘛，也不缺那种怕死怕虐的，不过迦若很明显不是那种容易屈服的人。找这么一个人当对手，折月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的啊！
　　[呐，这么不甘心的话，就用强的把他留在这里不就好了？]克劳德怂恿道，[反正全宇宙都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绑架一两个政客什么的很正常啦，跟弗洛斯比起来简直是小CASE。]
　　听了此话，折月居然很正常地摇了摇头，然后说了句正常到让克劳德抓狂的话：
　　[强扭的瓜不甜嘛。]
　　[啊啊啊啊啊！！！！！！！这只死兔子会用俗语？这只死兔子居然会用普通人知道的俗语？！]

　　从营养液中醒来，迦若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借用屋内的纳米整形机换了张脸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黑星擂台。看来折月还不是那种耍赖的混蛋，至少最后没有对比赛规则毁约。
　　回头看了看黑星的大门，克劳德的海报依然在那里悬挂着，摆出很嚣张的表情盯着黑街的街道。跟自己来时一模一样的场景，似乎就要误以为只过了不到一天而已。
　　然而走出黑街的迦若，心里却少了些东西。那是长久以来沉积在他心中的黑暗与污垢，最初由混沌程序给他带来，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积在灵魂深处。
　　当他完全破解混沌程序的那一刻，才终于将自己的灵魂从深渊中解救了出来。虽然是被迫进行的游戏，但却使他找到了破解混沌程序的方法。用一个月的监禁换来这样的结果，迦若心中对折月的怨恨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回去之后，一定会受到宗主的盘问，说不定会被软禁起来。而且在今后的人生中也不可能再来到这里了吧？
　　迦若转回头，就此离开了黑街。那个白绒绒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口时的温度似乎在记忆里隐隐发烫，但迦若明白，那只能是记忆而已，并且要从这一刻起，将这段记忆深埋于心。
　　没有回约格二区，而是直接从七区的联络处以自己的秘书的身份借用了私人飞艇。迦若就这样回到了罗兰伽洛斯，这之后他所面对的，是一场家族议会的审判。
　　擅离职守，隐藏行踪，并违背了当初立下的再不涉足黑街的誓言。对迦若的审判甚至被列在让他再次面对公众媒体以排除谣言之前。
　　罗兰伽洛斯并不能因此对已成为公众人物与政党领袖的迦若做出家族议会所能下达的惩罚，迦若也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初才敢毫无顾虑地在身为监视者的比蒂面前堂而皇之地离开约格。
　　归来的迦若所面对的，是形同移动监狱的重重守护队。以迦若重病初愈为借口，罗兰伽洛斯派遣了整支护卫队时刻守在他的身边。
　　没有一个人会因他阻止了使宇宙再次陷入混沌风暴而感谢他，也没有一个人会因知道他的秘密而怨恨他。这一切都只是被埋在他一个人心灵深处的一段记忆而已，那个给他带来这段记忆的人，却只是在看到媒体中被护卫包围的迦若时，抱着显示屏干嚎几声，之后便转回头去热心地欣赏杀戮擂台上的表演了。
　　只有迦若自己知道，他不但不恨折月，反而十分感谢折月，能为他的人生带来这样一段精彩的竞赛。
　　最精彩的，也是最后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