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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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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他走入了那两栋残破的房屋。
木制的大门纹理粗糙,被推开时吱吱呀呀地发出锐利的尖笑,好似在嘲笑我这几月来的轻信与不设防。檐上的几排烛火随着开门透入的空气轻轻荡漾,微弱的光影被拉得细长。
我的前“小弟”在前引路,步履稳健的模样一点也显现不出之前的跳脱性格。这让我不禁思维发散,如果他倘若生活在21世纪的和平时期,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演员。
在走廊的尽头,军靴在地板上的踏步声终于停息。他拉开了一扇门,门后黑黝黝地仿佛要将我吸入——这是一个地下室。
“到了。”
他侧身向我一笑,不似先前的咧嘴憨笑,而是微微抿唇。
我怅然,又有些庆幸。
怅然是因为似乎所有人都在我面前戴上了一副副面具,庆幸则是我终是选择撕扯下了它们。
我朝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了两步,转而又回头,“你的真名叫什么?”
“安迪.格拉斯。”
他怔楞了下开口,朝我行了一个献出心脏的礼仪。
我点头,“安迪,我叫......”
“茱莉。”
安迪涩然地打断我,“我知道的。”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字,“哦。”
总有那么一类人,有时会过度敏感,有时显得木讷不通。对于我来说,究竟处于那种状态得看当天的心情。显然我现在的心境复杂地如同一锅食堂阿姨糊弄出来的黑暗料理,其中的酸甜苦辣并不自知。
我一向不是什么喜欢打直球的人,懒得和人杵在这里尬聊,或者剖析自个儿的内心,于是便敷衍地指了指通道表示我进去了。
迈入了通向地下的旋转阶梯。这里也仅仅几根蜡烛防止人找不到路,我干脆又开了电磁系能力的雷达,让自己不一脚踏空滚下楼梯。
走到了楼梯的最后,又推开一扇门的我终于见到了调查兵团的团长。
哦,不止是他,在他身旁的,还有我曾经接触过的黑发兵长。
这个地下室的陈设很简陋,一看就是临时整理出来的。三米外的木桌满是重叠的文件,几盏摆放的铜灯上蜡烛早已融化变形,整个房间充斥着熬夜社畜的气息。
房内的两人在看见我的时候,和安迪一样,并不惊讶。估计早有士兵在我大摇大摆走进调查兵团时,就与他们通报过了。
那位矮个子兵长盯了我几秒钟后,与我擦肩而过,从身旁的那扇门走了出去。只不过,脑内雷达告诉我,他其实一直站在身门后,没有真正离开这里。
将我耍得团团转的那一位则是将手中的文件整理好后摆在一边,端坐在长桌的一侧朝我微笑。
“你好,我是调查兵团的埃尔文.史密斯。”
“你好。”
我顺势在另一侧坐下,“我是茱莉。”
沉默突然蔓延,我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说,“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端详着对面的人。他言语笃定,彰显出的运筹帷幄让我下意识挺直脊椎。
有一说一,我上次这么认真地听人讲话,还是在出了研究所后,上初中的第一节课,我至今还记得那堂数学课讲的是有理数的定义。
“你进墙的那一日,我就见过你了。”
史密斯团长的语气不紧不慢,“我去与艾尔米哈区驻扎兵团分团长谈具体事宜,在路上看到了你身着奇特的服饰奔走于集市中......”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但还是想不起周边路人的具体模样,“那个时候你就盯上我了?”
“我那天的确关注到了你,但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他没有在意我不礼貌的打断,声音依然沉稳,“真正的原因是——你进墙时,被士兵看到了。”
我笃定地否认他,“不可能,当时周围根本没有巡逻的人。”
“你不是在翻越的墙壁周围被看到的。”
他说,“是瓮城的两位驻扎兵团的士兵,他在检查墙壁上固定炮台的瞄准器时,正好看到几百米外的你在以垂直于墙面的姿态翻越罗塞之壁。”
好家伙,这都能被发现。
我叹了口气。
对于不存在超能力,魔法,异能这类玩意的世界的人类来说,看到一个十岁小屁孩翻过五十米的墙,的确挺惊悚的,上报给长官实行抓捕才是正常的。
“既然你们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我......”
知晓了缘由的我反而舒了口气,往后面的椅子一靠,“那么,后来的一切都是为了捉住我?”
我其实更想使用的是肯定句。这并不代表我有多难过,因为与此世界的人相处下来积攒的情感还没有达到让我伤神的程度,现在心生的不过是属于青春期少女被险恶成年人欺骗的怅然与羞赧。
比较奇怪的是,此类情绪上下浮动了没一会儿,我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新奇。
仿佛进入了楚门的世界。
我暗自思索,也许应该模仿一下电影的主人公,以美式英语的腔调对他们念出那句经典台词:Good morning, and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我又继续说。
“无论是驻扎兵团的招我进来,还是和这位兵长的见面,又或者是和佩特拉,琳娜一个宿舍,都是你的剧本?”
低下头摆弄了下指甲,我下意识地借此来逃避面前这个恐怖成年人的视线。
原以为生活这么顺利的我是幸运A,没想到其实是幸运E,每一步都被算计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向齐木空助讨要宇宙无敌爆炸多的精神损失费。
“不,并不是。”
这位金发的团长否认道,“我可没有料事如神到这种程度。一开始安插了几名训练兵在你身边,为了不引起恐慌,我没有告诉他们你来自墙外,只是说你偷窃了兵团的东西,告诉他们要近距离监视你。”
“原本的打算是将你引入调查兵团的包围网里......”
他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你让他们去搬砖自力更生,自己去驻扎兵团应聘了。那些训练兵向上报告时,还怀疑他们是不是监视错了人。”
这听得我嘴角抽搐,头低得更下了。
冤枉啊,渴望咸鱼生活有什么不对嘛。
“将计就计想要在驻扎兵团进行抓捕,然后过了没几天,你大费周章地探寻情报,向利威尔递还了一名调查兵团士兵的徽章。”
我在他说话的间隙里补充道,“那名士兵叫艾尔.赫拉格。那是他的遗愿,我只是完成了一下。”
“嗯,我知道的。”
我不明白他口中的“知道”是指艾尔的名字还是其他什么,就听到他继续说道,“也因此,我选择放缓了原本的计划,悄悄安插人来观察与试探你。”
我想起佩特拉与琳娜的那两场谈话,有些尴尬。和她们对话这么顺畅,搞的我还以为这个世界的孩子早熟挺正常的。
“......后来与你接触过的那几名士兵对我说,他们一致认为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是偷窃者。包括罗恩,佩特拉,琳娜......他们都这么说。”
烛火下的他双手交叠于木桌之上,背脊挺直,“结合你的行为,我选择相信士兵们做出的判断,修改了计划,决定与你深入接触一下。”
“现在,你主动来到了这里。”
这位团长平和地注视着我,“虽然又在计划之外,只是结果表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如此大费周章的布局,但结尾又是草率终了。可能有时候,现实就是那么超脱于人类的无聊想象与费尽心力的计划。
这么想着,我拍拍手,“恭喜。”
“所以——”
“你们想要知道些什么?”
我扫了一圈幽暗的地下室,拐开了话题,“比如,我会不会是巨人?”
原先的世界里,遏制能够变形身躯的怪人的有效方法之一就是将其关入低矮的地下室。如果没有猜错,站在门后里的士兵长身上应该还携带着讨伐巨人专用的刀片。我强烈怀疑,倘若我做出什么出格事情,那一刹那这位人类最强就会破门而入,砍下我的后颈肉。
我莫名又想起了一件事,驻扎兵团的立体机动总有几个是摆在仓库最外层的货架上的,集训时,宿舍里也总是会摆几个立体机动,很大概率也是为了能够让监视我的士兵们能第一时间杀死我。
他无声地看着我,默认了。
我故作轻松,“真可惜,我做不到。”
讲真的,宁愿变身成肌肉兄贵形态的马猴烧酒,我也不愿意变成只会吃人的那些玩意儿。
“那么我想知道,茱莉,你是什么?你来自哪里?”
这是哲学三问之二,果然亘古的话题即使在不同的世界依然经典。
我轻笑,“我?”
我是人类。
是于平行时空中跳跃的穿行者,或是由其他星系坠落此处的流浪人。
脑海里闪过了这样的语句。如果附加诵读英文诗篇时常用的咏叹腔,我自认为此回答方式异常诙谐。
当然,面前之人提问时的肃然神情告诉我,他可能理解不了这样生僻的冷幽默。
我只得摆正了神情,遏制住蠢蠢欲动恶趣味,“简单来说,我来自异世界。”
“是个超能力者。”
以防他不理解,我补充了一句,“能够使用超出一般人的能力的人。”
名为“埃尔文”的男人没有觉得我吐出的不过是可笑的稚语。他平静地问我,“你要怎么证明呢?”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这里展示吗?”
见他颔首,我先吹灭了桌上的蜡烛,随手攒了把电流,控制电弧将空气电离,使之撞击产生的细小的火星窜上了烛芯。
我偏过头,“这样可以吗?”
在烛火散发的暗黄色光线里,我与金发男子的眼眸对视,仿若撞入了深邃无尽的大海,风平浪静的平面下似乎掩埋着狂热的漩涡要将我吸入其中。
“那是什么?”
“这个?”
我展示般的拉出了一根电丝,重复道,“这是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