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与龙》蜀夕

9、第九章 龙与谎言

　　果不其然，第二天，关于那帮盗贼离奇惨死湖畔的消息就传开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真得感谢那帮人。”卖苹果的妇人说。
　　“就发生在镇子边上，我们却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我听他们说，可能是魔法师干的，不然谁还能这么厉害呢？”她边上卖鱼的女人神秘地说。
　　“魔法师？我们这地方，居然也有魔法师吗？”
　　“说不准只是路过，碰巧遇上了，就顺手为民除害。”
　　大家议论纷纷，谁也没联想到“龙”或者类似的存在上。
　　为此感到郁闷的似乎只有塔尔玛一个人。龙曾经也在她面前杀死过野鹿、野猪和其他猎物，但杀人毕竟是不一样的。
　　龙本人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意识到众人口中煞有其事的“魔法师”其实就是他本人。
　　今天龙下棋的时候，坐在边上的塔尔玛心不在焉。
　　木桶里的水用光了，她得再去打一些来。
　　“去吧去吧。”龙的眼睛还盯着棋盘。
　　当塔尔玛提着桶往小镇外的水井时，遇见了一队身着铠甲的骑着马的人。
　　为首的骑士彬彬有礼地问女仆：“请问，去罗勒镇，是沿着这条路走吗？”
　　塔尔玛点头：“是……是的。”
　　他们是骑士。她心想。骑士是护卫王国的存在。虽然他们盔甲上的花纹不是塔尔玛的国度的骑士，但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都不会对一头龙坐视不理。
　　塔尔玛冒出一个危险的念头：如果向骑士们求助，是不是有机会回到她原本的家里去，回到她母亲的身边？
　　领头的骑士见她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女士？”
　　塔尔玛张了张嘴。那个单词差点就要从她嘴里蹦出来。
　　龙。
　　镇上有一头龙。
　　“没什么。”塔尔玛摇头。
　　“我们是王国骑士团，奉命前来讨伐一伙流窜在此的强盗。”骑士说，“就在不久前，我们听说强盗头目被人杀死了，你有听说过此事吗？”
　　塔尔玛摇头又点头。
　　“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另一个其实问。
　　他们的脸都藏在头盔底下，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我也只是听说。”塔尔玛说。
　　骑士们没有为难这个提着水桶的少女，他们骑着马，整齐划一地朝着小镇而去。塔尔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前面离开镇子的道路，陷入了犹疑。
　　她要不要趁现在逃走呢？

　　龙对时间其实没有太多概念。
　　当他等待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耐烦；当他乐在其中的时候，他就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是，龙依旧觉得，女仆离开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塔尔玛是人类，只能靠两条细弱的腿走路，要花上很多时间是理所当然的。龙有点后悔让塔尔玛独自去打水了。她走得慢，力气又很小，难怪要花费很多功夫。
　　龙把棋盘收起来，摆手说：“不下了，不下了。”
　　他要去找塔尔玛。
　　龙沿着塔尔玛的气味走去，却在路上被几个人类拦住。
　　这些人类比镇上的其他人都要强上一些，他们被铠甲包裹全身，意味着防御力更强，又佩着长剑，意味着攻击力也更强。不过在龙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喂，你们让开。”龙对他们说。
　　人类互相对视一眼，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说道：“我们是王国骑士团的骑士，关于昨天死在湖边的盗贼，有一些事想要询问你。”
　　“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做。”龙一点也理会他们，“所以你们让开。”
　　人类并没有让开。
　　龙现在觉得人类烦死了，老是来找他挑战。他又答应了塔尔玛，不能用尾巴把他们全部拍飞。
　　把这两个打倒之后，又来了更多的人，他们将龙团团围住，对他拔剑相向。
　　龙觉得把他们一一打倒太浪费时间了，他朝着他们之间领头的那个冲了过去，没费什么力气就夺下了那人的长剑，然后，龙像挥舞木棍一样挥舞那柄长剑，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他。
　　龙不想弄出太多血来，不然女仆又该发抖了。
　　骑士长拿过部下的剑，直刺过来。龙用空着的手握住剑刃，有些生气了。他想，哪怕沾了血，他待会也可以去溪边洗个澡。

　　龙到了镇外的时候，塔尔玛吃了一惊。
　　“你你怎么了，是跟人打架了吗？”女仆问道。
　　“是他们先来找我挑战。”龙为自己撇清关系。
　　“那……他们没事吧？”女仆小心翼翼地问。
　　龙很不愉快。
　　“你是我的女仆。”龙强调道，“你不应该问他们怎么样。”
　　虽然他是龙，比那些人类要强得多，但塔尔玛也不能只关心别人而不关心他。
　　龙生气了，非常生气。他把塔尔玛待会城堡，然后就不再理会她。甚至晚上也把她一个人丢在窝里，而自己则趴在外面睡。
　　龙在外面吹冷风的时候，闷闷不乐地想，如果塔尔玛来向他道歉，他就原谅她。
　　但是她没有来。
　　第二天，女仆走到龙的身边，问他要不要去镇上下棋，龙还在生他的气，转过身躯不回答。
　　龙在和塔尔玛闹脾气。
　　“对不起。”塔尔玛轻声说。
　　女仆道了歉，龙本该原谅她，但龙仍旧觉得委屈。听起来就好像是他逼她道歉似的。
　　“我不该那么说的。”塔尔玛说，“对不起。”
　　“不，才不是因为那个……”龙嘟囔着。
　　总之，龙依旧在和女仆冷战。他只有处理猎物还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过来，其余时间都窝在角落里，不去看塔尔玛。
　　女仆想方设法和龙和好。她做了龙最喜欢的食物，又绞尽脑汁编了个精彩的故事，但龙态度坚决，总是不肯原谅她。
　　他们这样过了好几天，直到塔尔玛又开始“流血。”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龙心里记着数。每三十日一次，每次五天。每到这些日子，塔尔玛就会比平时更脆弱。龙不由得怀疑，人类这个种族到底是怎样存活下来，并繁衍壮大的。

　　一连数日，红发少年和他的仆人都没有再露面。
　　这是当然的，那天，整个镇上的人都目睹了他孤身一人近乎打倒了整个骑士团。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他绝非一般人。
　　盗贼团并未全军覆没，被杀死的只有首领。从幸存者口中得知，打败他们的正是那个天天在镇上下棋的少年。于是骑士们才会拦住他盘问，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狼狈不堪的结果。
　　关于少年的消息被传去首都，递交给国王，暂时还没有得到回信。关于少年身份的猜测却已经有了很多种。
　　有人说他是个深藏不露的法师，也有人说他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还有说他是伪装成人类的恶魔。
　　骑士团折了面子，这几天在镇上落脚，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灰头土脸，感觉自己数年来的剑术锻炼打了水漂。
　　自尊心受损的骑士们自甘堕落，天天在酒馆里喝酒打牌，有的甚至心生退隐之意。不过，只是想想，退出是不会退出的，当骑士拿的工资还是很高的。
　　托了他们的福，镇上酒馆、饭店、客栈等的销售额都有所增长。大家巴不得红发少年再把骑士们揍一遍。
　　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到底是谁啊？骑士们不约而同地想。
　　总之，就是没有人猜到他是一头龙，尽管关于邻国出现了恶龙的新闻已经传到了这边来。

　　这天晚上，塔尔玛又走到龙的身边，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才不是因为一句话生气。”龙背对着她说。
　　惹得龙不高兴的事情有许多。首先是那天冲出来一伙人说要抢他的棋盘，从那以后，塔尔玛就郁郁不乐。
　　“你为什么要骗我？”龙还是忍不住问道。
　　龙虽然不够了解人类，但龙并不愚蠢。那一天塔尔玛并不是如约去打水，她离开井口已经很远了。
　　人类是会撒谎的，他们比别的种族都更擅长这件事。龙也许隐约猜得到塔尔玛为什么会欺骗他，但龙不想往那里去想。
　　“……对不起。”龙听见塔尔玛有点发抖的声音，“对不起。”
　　龙想听的其实不是道歉。龙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听什么话。
　　“我看到你杀人了。”塔尔玛又说，“我很害怕……虽然他们罪有应得，但像那样杀人是……是不对的。”
　　龙轻而易举夺取人命的样子让塔尔玛感到害怕。
　　龙转过身来，面对着塔尔玛，他那双金黄的眼瞳此时显出暗金般的颜色。
　　“我答应你，我以后不杀人了。”龙说，“但你以后也不能对我撒谎。”
　　“我……我答应你。”塔尔玛说。
　　“你发誓。”
　　“我发誓。”塔尔玛伸出手指对着光明神发了誓。龙也学着她的样子发了誓。然后龙总算不再生气了。
　　塔尔玛不确定龙的誓言是不是有效，毕竟，她不知道龙信哪个神明。龙不怎么了解光明神，好像也不太清楚其他神明。
　　也许龙也有龙的神呢。塔尔玛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