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烟雨》白别浦

3、三

　　他们告诉我的，是青衿表哥的一段故事。
　　十余年前，我与青衿表哥同游湖上的时候，他便是举世难觅的少年英才。而我离去之后，青衿表哥更是发奋，考取了淳化三年壬辰科的探花。青衿表哥时年十六，而我家迁到洛阳也有了三年。那年放榜时很是热闹了一番，状元郎孙汉公连中三元，时人无不称奇，也听说出了个小探花，才十六岁便金榜题名，文人夫子们纷纷说这要是过上几年再考，绝对又是一个孙状元。后来知道这小探花就是青衿表哥，我还和夫子吹嘘了几句。青衿表哥中了探花之后任通直郎，从六品绿色常服的文官。过了四年，官拜至舒州团练推官，小小年纪就升至从五品，可当是意气风发，书剑风流了。而那时皇帝家有个小公主，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皇帝先挑了孙状元，可是小公主傲气，嫌那状元年岁太大，皇帝就想起了现年二十的小探花，下旨赐婚。哪知道这探花吃着皇粮还闹着事，说是家乡有婚约在先，公主千金贵体，他是娶不起的。皇帝一怒硬生生给他降到了从八品的小县尉，左迁归州。而青衿表哥回归州之后，却娶了个烟花女子，姓郁，名紫苏的。
　　太宗本是想这等少年才俊，等过几年公主不娶这事过去之后，再重新委以重任的，谁料到他竟然娶了个半路遇上的调琴娘，欺君犯上。当即龙颜大怒，召了太监下旨要砍。这当口却听说右正言孙何求见，这当年的状元郎把为何苏氏公子会娶个烟花女子而不是青梅竹马细细的讲与太宗听了，又求了好半天的情，才保得青衿表哥免于一死。而这之后青衿表哥就再也没有迁过右位了，一直做着归州县尉。他为官颇是清廉，又只娶了一房妻子，名声反而更加的好了。
　　据说当年青衿表哥是极疼爱郁紫苏的，哪怕她出身不明。郁紫苏倒也不像是一般的烟花女。她沉静少好，喜读古人词句，确是有大家之女的风范。就有人猜，她估计是哪里的大户衰落后被卖进风月场的。
　　然而大中祥符八年的时候，这表嫂紫苏却患了场大病，卧床二月，却忽而在某日转好，下床来，与旁人无异。而这之后郁紫苏的性子就与先前不同了，愈发的刁钻任性起来。旁人都劝苏县尉说少夫人是鬼上身了，不如休了另娶。青衿表哥自是没有理会。
　　这年冬，有一日青衿表哥公事返家，忽听得西厢有人嬉笑，推门而入，却见紫苏表嫂正与一书生模样的人闲话嬉戏，表哥只道了声罢，你也走吧，我要的不过是这幅皮囊。那一日之后，紫苏表嫂身体又现虚势，终在腊月初三病终了。
　　紫苏表嫂故去后，表哥便如同入魔，不惜举尽家财为其修墓。本身这一举无可厚非，然三月后青衿表哥终于耗尽家财，竟开始搜刮起民脂民膏来。而朝廷上边早就换了真宗，真宗倒是没管先帝与青衿表哥结下的梁子，只听得了青衿表哥清廉宽厚的好名声，对归州是极放心的。一时间小小的归州民声载道，有那好事的少年仿了古人，写了篇《修墓者说》。青衿表哥只当是有趣，并未放在心上。
　　而两年之后，天禧元年，坟墓成，青衿表哥投湖自尽。
　　一段旧事，算是收了个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