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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第一章 深红帷幕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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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但是这样就被发现的秘密,反而带着张狂的气味,彷佛只是一桩被遗忘的事实而已,被阿贝流斯王翻找出来后也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气味。
「他真的是我弟弟啊……」阿贝流斯王看着墙上的家族肖像喃喃自语,其中一张画着十五岁时的少年国王,他坚持拉着怀特温也入画,那个黑发的小男孩看起来文静又神秘。
「画家画得很糟,但我还记得那一天他谈论的话题,看着我微笑的样子。没有一支画笔、一种魔法能把他的容貌保留下来,所以,他要我用看的记得就好。」
事到如今,阿贝流斯王只能时常到议政厅缅怀过往的画面了。
「那就是您不能再宠爱大公爵的原因,你们有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黛丝温女大公与您的祖父……」宰相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怀特温之父是前任杰弗炎斯国王的私生子,阿贝流斯王则是直系继承的王储,后来登基为王国至尊,他等于和怀特温共享同一份尊贵古老的血脉。
「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历代从没有这种情况,让魔法师与帝王的血脉交流会发生不幸。陛下,这意味着,大公爵拥有合法的王位继承权利,万一您无法亲政,他主张自己的权益,您的兄弟姊妹将无一人可以与他匹敌。」宰相忧心忡忡地说。
「愚蠢!难道他会在意人类王国区区一个木头宝座吗?」阿贝流斯王冷笑。
「我是不悦,他既然是我的亲弟弟,为何事到如今待我比陌生人还不如?难道怕我和他抢女人不成?」
既然质无法追上,就靠量来取胜,经过大量召集魔法师过滤情报的努力后,总算有术士从雁鸟眼中找到消息,曾经有个乡下姑娘走进怀特温的某处领地,从此再也没有离开,女孩手指上戴着怀特温的戒指,任谁一看都知道怎么回事。
哥赛特大公有了个秘密情人,或者他已经着手在确定后裔的母亲,不管哪种可能对怀特温都是件大事,但他闷不吭声,完全没对阿贝流斯王提起。
「吾王,老臣和您的祖父及父亲都是多年好友,请听老臣一言,旧王驾崩时您年纪还小,临终时他以一个父亲的身分,托付老臣将有关飞翼家族的遗言择适当时机告诉您。老臣以为,现在是您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宰相跪在阿贝流斯王面前恳切建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博德斯。」阿贝流斯眼神阴沉地说。
「前王的遗言,关于哥赛特大公的事,每一任哥赛特大公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时代如何流逝,他们都彷佛是同一个人。『魔法师』,那就是答案,从这个答案歧长出来的枝叶都只是假象。」宰相小心翼翼地说。
「但真正的魔法师孤独一人,所以他们选择最优秀强大的国王为人世间的伴侣,只要您不违抗他,哥赛特大公就会实现你的愿望,让您继续担任杰弗炎斯的王,因为那个魔法师对亲自管理人类世界不感兴趣。」
阿贝流斯王静静地听着。
「『我不违抗他』?是指我贪图地位和财宝才讨好我的弟弟?我并非因为那种无聊原因才喜欢他!你知道!你们都知道!怀特温比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要有趣特别多了!不对!你们根本不能比较!」青年国王猛然爆发,但随即又如凝固的冰冷熔岩,用力按着扶手顽固地闭唇不语。
半晌,宰相的声音又在寂静的议政厅中响起。
「那样也很好,您可以是魔法师的朋友,就像前任陛下的情况。重点是,飞翼家的魔法师并不会时常要求王族做事,也许黛丝温殿下是有些例外,但通常是……相安无事。反过来说,哥赛特大公也不喜欢被打扰,这种存在要在人类战争中取胜就跟我们下棋一样,本质没有太大差别。」宰相忧虑地说。
「您可以是属于他的王棋,他会把你收藏得好好的,但如果你成了敌对的白棋,他就会瞬间毁灭你,毫不留情。」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是的,老臣明白非常僭越,陛下,但实话说哥赛特大公就是这样的怪物。」
吐出那个如鲠在喉的怪物字眼以后,宰相盘据皱纹的嘴边无意识浮现一丝满足。
「陛下,您还年轻,不喜听这类意见,您刚加冕时,国内有许多大贵族野心勃勃,您的身边只有哥赛特大公,您可能觉得有些紧张,但那其实没有危险。如果您像老臣一样,见过前任黛丝温殿下如何支配杰弗炎斯王国,你会明白背地里有人称她为『死亡之翼』的理由。」宰相以为国王对怀特温不正常的依赖来自于未掌实权时的相依为命,那的确是容易使少年王产生错觉的情境。
「人类对哥赛特大公而言好比垃圾,甚至不如自己的魔法师亦同,黛丝温殿下放逐她的独子,俨然只是丢弃一只小狗,难道那个私生子身上没有流着一半王家血液?但貌似她毫不在乎,甚至像是故意的玩笑。她不让上上代的旧王跟那个孩子说一句话,旧王给哥赛特大公的生父送去许许多多礼物,但从来没有一样成功递交过。
「飞翼家族名义上是一个家族,然而里面的人仅是哥赛特大公的部下或傀儡。怀特温殿下和您只有八分之一的血缘关系,并且魔法师绝不会为这道血统骄傲,无人理解黛丝温殿下为何要这么做?目前您的哥赛特想法如何?这一切太危险了……」
正因为哥赛特大公如此可怖,前王传达秘密遗言时,才会要阿贝流斯王近乎低调保命就好,不要触怒这些貌似人类的魔法师。
「但你也是被选来和魔法师共享荣华富贵的国王,陛下,合作是一门艺术。」
「博德斯,你在劝我夹着尾巴当一无是处的玩具?」阿贝流斯王道。
「老臣知道这一年来您有些想法,或许还有计划,老臣只是想说,如要抽手,现在时犹未晚,哥赛特大公或许只会当这些是场娱乐把戏,这点风度他们还是具备。」
「不然?」国王托腮问。
「不然您就得达成历代杰弗炎斯王未曾有人达到的目标,对飞翼家族斩草除根,或我等被其毁灭,您不是第一个想这么做的国王,但也不会是最后一位坐上宝座的杰弗炎斯之王。」宰相又说。
在飞翼家族魔法的笼罩下,国王只是一连串进出宝座的阴影。
「父王选择配合黛丝温,所以他还活在我的童年印象中,而且他的儿子成为新王。」阿贝流斯王又望着肖像出神。
「这几乎是没胜算的战役,个人情感上,您也希望哥赛特大公继续存在,因此没有必要决裂。」宰相平直的语调听不出他到底支持哪种态度。
「博德斯,你的情感呢?我不想听场面话。」
「老臣痛恨魔法,它毁了我的家庭,毁了许多我已经不记得的事物,那是一个人本来应该拥有的平凡幸福。」宰相欠了欠身。
「你可以退下了。」阿贝流斯王没有说出自己的决定,斥退宰相,身边只留下侍从长。
「无聊的蠢人。」他嘲弄。「但是派得上用场。」
阿贝流斯王对着空气继续述说,或许他期待有双隐形耳朵能捕捉自己的话。
「我的确是要毁灭飞翼家族,如果这样能让你记得我,我的魔法师,我挚爱的朋友。」
侍从长为阿贝流斯王倒上一杯冰酒,他将唇瓣埋入刺骨的金黄酒面下,玩耍地吹出一堆气泡。
「我不擅长等待,并且已经厌倦等待了,现在,再来一场战争吧!凡人军队对魔法师,魔法师对魔法师,看是否势均力敌?或者我的弟弟会有点紧张呢?」
原来有这么多人期待这场战争发生,原来,没有一个狂人敢先提出这样的计划,直到阿贝流斯王与他的繁星宫成为酝酿新野望的场所,联合西北大陆所有愿意攻击怀特温的术士或赞助家,他们不需直接和怀特温敌对,只要追随杰弗炎斯王,听他旨意攻击,一切责任与旗帜上的标志都由他负责。
阿贝流斯王一直以来扮演的不就都是这样的角色吗?他已驾轻就熟。
有个漂亮的借口就是正义之师,剥掉以多敌寡的恶名,派来文官与诗人编纂传述团结与奋斗的历史,吹起财富名声与地位的响亮号角,伴随这些的是独霸魔法界的飞翼家族终于要殒落的炽热远景,然后由大战中获胜的魔法联盟主导新秩序与利益分配。
人类王国的腐朽和魔法界的腐朽,还有推动腐朽产生的那股欲望之力,其实两者相去无几,这是与怀特温一起长大的阿贝流斯王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他笑着喝酒,一口口将寒冷浇在脏腑上,直到心智变得空白为止。
「吾王……」侍从长只敢在齿缝间低语,终究不敢打扰陷入沉思的青年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