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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第五章 世界的黎明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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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穿枣红黑金色图纹的黑人御术师骑着有翼冰马停憩在空中,袍角随风飘扬,使他看起来更加高大威武,冰马四足连蹄半淹没在云雾中,彷佛画像般屹立不摇,显得御术师有如凛然奇幻的神祇。
冰山上空的阴暗云层不断飘散又聚拢,沉重而令人畏惧,琥珀仍然眼也不眨地透过一段距离监视着冰山,也就是寒冰大狱实际造成笼罩洛歌斯学院的巨大冰壳效果,谨慎监视其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变化。
寒冰大狱里面关着从火坟的巫魔通路裂口企图想要进入这个世界的黑暗,那黑暗会吞食生命,侵入操控生物,扰乱一切秩序,毁灭的种子一瞬就会发芽茁壮,造成无数死伤。这不是想象,而是前车之鉴累积的种种教训。
冰山下也有着琥珀过往求学时依靠成长的黑白城堡,以及他或生或死的友人和后辈,为了抢得先机,在异形扩散前用寒冰大狱拘束住那些怪物,为了替学园内一无所知的无辜人们争取疏散时间。
琥珀甚至必须硬着心让其他人留下来牵制火坟怪物,即使是同伴也无法离开他的结界,不管他们是否重伤垂死,或者想要逃命生存,寒冰大狱都不会为了个人理由开启,因为他的魔法是目前唯一能关住怪物的牢笼。
相对这个决定,琥珀也立下至死都不解除结界的誓言。那意味着,为了维持这个庞大到匪夷所思的结界,他的生命很快就会耗损殆尽,届时或许他的同伴还有一线生机,在琥珀尽力之后,假使还有人存活的话。
忽然间,琥珀感到鼻孔冒出温热的液体,随即因暴露在寒风中变为湿凉,流到下颚后滴落,他伸手一抹,掌心满是鲜血。
支撑了将近五天,比他想象中要久得多了,琥珀痛心地想,被他关在寒冰大狱里头的人难道不更艰难?
但是,自然魔法没有运气可言,该消失的时候就会消失,该碎裂的时候就不会没有伤痕,被作为鸣器的术士都知道,虽然人人的天赋情况不同,仍有一个共通点,倘若驱策魔法粗暴地冲过身心极限,后续会是必然的死亡。
时川浪游遇到元素精灵时没有幸免,现在琥珀耗尽魔力,继续燃烧生命时也是如此,透支的力量不会没有代价。
御术师的脸孔仍然平静无波,只是用袖子将血擦干净,一处冰峰侧边开始震动,接着冰山再度被火坟怪物突破,这次冰雪已经无法迅速再生将巨兽推回结界内。
裂痕愈来愈大,整座冰峰终于塌陷,碎冰雪粉四溅,缺口变成巨大的空洞,一头半人半虫的古怪异形钻出上半身,举起沉重的血红螯爪挥向琥珀,想要直接将他从空中打落压成粉末。
已经无法凝聚出任何元素魔法反抗的御术师叹息。
果然,寒冰大狱并没有他期待中的坚固,他的实力累积还远远不足。
琥珀的期待是,即使他死去,寒冰大狱都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目前这个强度足以应付他生平遇过的大多数魔物,却未想到现在他还没断气,结界就被打破了。
「大家都在战斗,我可不能逃呢……也不能放弃……」精疲力竭的御术师举起右手,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射动作,却发现有一团风旋不受他意志召唤,忽然出现在手掌边徘徊,那风是不可能出现在学园里的──
「海水的味道?」元素魔法不可能召唤出特定地方的元素和气味。
琥珀在巨螯的威胁下,分不出是生命危险或熟悉的海风哪种更让他吃惊。
海风旋转了两圈,竟飘出发光雪花,光芒不断增强,简直就像小颗的恒星,雪花很快融进手背。
顿时,另一种奇异纯净的力量充盈全身,那力量活跃而危险,几乎要让琥珀四分五裂,但是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有瞬间也好,再让我多尽一点责任吧!」御术师飞快念出一串咒语,然后对着巨大异形张开五指。
「不容侵犯的无情贵族,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仇敌能开口称能,『霜金王盾』!」
琥珀前方瞬间出现一片小山大小的盾状冰壁,挡住血螯并且顺势冻结回去,怪物发出尖叫,长臂因此扭曲折断,冰盾不断往异形的方向挤压、增大,最后将巨兽压倒在寒冰大狱的缺口旁,还可看出怪物的部分肢体露出冰层边缘抽搐着,想要从硕大无朋的沉重冰盾下挣扎爬起。
忽然间,怪物不动了,跟那些被萨纳特斯打坏魔力键结的亚生物尸体一样,呈现无生命的僵硬状态,不是琥珀的攻击使其毙命,而是某个无法解释的现象悄然无声地发生,瞬间扩散影响结界里的所有事物。
那股忽然降临的力量也已经离去,琥珀喃喃自语,却无人倾听他到底说了哪些话,只见御术师的冰马坐骑出现裂痕,变成一堆残骸掉下高空,琥珀只在空中停留了数秒,唇边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跟着垂下双手。
坠落。
穿着枣红色袍子的御术师像一片迟凋的花瓣,毫无反抗地掉在他自己创造的冰山结界上时,霜金王盾的厚冰与寒冰大狱同时碎裂!
※※※
少年张开眼睛,发现他独自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第一道映入眼帘的风景是带着点微光的昏暗天空,就像第九公民区妖魔肆虐那次大水事件之后,潮湿冰冷的黎明。
白羽无力地挣扎过后仍然动弹不得,四肢像被结冰锁炼直接炼在地上,也像是生根发芽似,除了他一直都没失去意识,身体就跟死人没两样。
耳朵几乎都被狂吼的风声塞满,充满咻咻呼呼的噪音,听不见其他动静,只能仰躺在地上,极天丸和兰宁不在身边,他们早在水脉将他们带回自然界的瞬间就分散了。
现在他应该还在洛歌斯学院附近,附近的地形特征已经完全无法辨识,或许是魔物先践踏这里的树林与庭园,然后尸骸被兰宁的火焰烧熔,又遭到刻意抹销污秽的超自然冰雪覆盖,最后才变成这样荒凉平坦的冰原。
睁眼所看见的微光,正是寒冰大狱瓦解的同时,那也是幕不可思议的风景,结冰封闭的结界顶层裂开,露出灰云密布的乌暗天空,冰山裂成尖长锋利的沉重碎片,掉落的同时刺穿那些体积庞大的异形。
白羽本来以为他也会葬身在寒冰大狱崩溃的冰岩下,但是除了钉穿亚生物异形的碎片以外,其他硬冰都化为粉末细雪,往四方快速飘散,一转眼学园就像陷入真正的冬天,到处都飞满银白。
那些丑陋的痕迹最大限度地被掩盖了。
白羽不会千里眼也能感觉出,其他看不见的地方,更遥远的学院及森林河谷也进入这种寒冷天候中,新的战场又被开辟出来,能被掩饰躲藏或作为障碍的微小地势都被清除了,接着会是更激烈的斗争。
粉雪也落在白羽身上,融入他身下的地面,不断地垫高他,直到那些远远高出地面的怪物遗骸也覆上厚重的雪花冰,变成模糊不清的灰白硬块为止。
毫无防备地躺在这场壮观的变化之下,白羽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彷佛那些电影特效般从天空中砸落的冰牙都与他无关。
琥珀学长也支持不住了吧?
少年在心中捡起这个苦涩的认知。
但是寒冰大狱并没有完全解除,只是上方全垮了,四周还留了一圈冰壁,就像剩下一半且破裂得参差不齐的蛋壳,边缘仍是刀刃锐利的冰牙,那也不是普通人能攀爬越过的高度,只是冰层已经不会倏忽移动攻击,原先活生生的压迫感,现在只剩下屏障视线的功能而已。
「起来,身体快给他动起来啊!」嘶哑的声音。
白羽尝试了无数次,却是徒劳无功,彷佛会就此冻死在地上。
不如说,尽管理智不承认,他却渴望这件事发生,那些对死亡以及解脱的软弱渴望化为将他黏在地面的蜘蛛网。
支离破碎悬挂在半空中的冰层终于零零落落地掉了个干净,一小片闪着光的冰凉物体在灰白风景中划过引人注目的红色残影,轻轻落在白羽胸膛上。
一条朱红色的绳子固定在半透明的翠绿玉饰上,即使天外飞来的礼物如此精致细小,此时压在白羽胸口却彷佛要烙印进他的身体般,清晰的重量。
半晌,少年才艰难地抬起右手,握住从虚空中掉落的信物,挣扎着坐起上半身。
这时候他不能想任何一个熟悉的名字,否则白羽一定会崩溃。
黑发少年按着脸。
即使是怀特温也不能取下这副傲慢的无泪面具,这是他与白袖立下的誓言。
透过发泄得到的怠惰轻松,他不需要,在他无可挽救地裂开前都想要持续忍耐下去。
没有出现在胸口的致命伤口,幻法士替他挡了。
他现在活着,还能这样狂妄自私地思考着,是用多少条命换来的代价?
所以白羽不再考虑自己的感受,他的心情,不要任何情绪,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别的事情。
白羽祈祷着不要再有人对他伸出援手,这表示每一个他认识的人,待在任何他看不到的地方都比接近白羽要安全。
封闭火坟的计划成功了,他不后悔,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却毫无头绪。
没有懊悔失去的空闲。白羽虽然还无法理解他真正该做的决定是什么,却在张开眼睛时深深地发觉某种强烈的愿望,他明知这太疯狂了,也许又是另一次自杀之举,但是,他非做不可。
现在这个世界里,白羽只能看见耸立在不远处依然熟悉的黑白城堡,那也是他此刻唯一愿意注视的目标。
荒凉的冰原一角,并不强壮的人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握着珍贵的某个宝物,朱红色的系绳从紧握拳心这个动作的掌缘垂下,随着他的走动及冰寒狂野的风势晃动不休,少年开始朝唯一能确认的地标拖曳着脚步前进。
白梦堡宛若一头格外阴森冷漠的异形领袖,始终好整以暇地趴卧在那里等待着。
──第二部第十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