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53、第二章 魔法师的后裔 (2)

　　破流歪着脸死死盯着沉睡的少年，她记得白羽非常怕冷，现在只能睡在半露天的望楼石椅上，虽然裹着斗篷，少年仍紧皱眉头，显然相当不适。

　　马尾少女小睡了一下就醒来，旁观学长们轮流守夜，这时武术家的底子就很占便宜，破流和这些洛歌斯院生相比还是调节体能的专家，因此适当的休息和进食后她已恢复精神奕奕。

　　此时破流仍是散着头发蹲在白羽身侧观察他，她伸出食指在少年脸颊上戳了戳，也许是长时间接触冷空气，触手相当冰冷，破流忍不住趴在白羽胸前确定他心跳稳定，这才松了一口气。

　　破流再也承受不起有第二个人像时川浪游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想起被禁止再进入的房间，一点泪水渗出眼缘，被她快速地蹭在白羽的衣服上。

　　不知学姊和学长他们现在如何了？逆刃她这样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守护着浪游学长的遗体能撑多久？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堡里，却无法探望慰问。她好想看见学姊的脸，却不能给她添麻烦。

　　他们现在连哀悼的空闲都没有，只能尽量保持冷静清醒。会有救援的，虽然之前学长说学园已经放弃他们，但破流不相信！从学院里离开的人有一部分还在对外求救，情况一定会好转起来。

　　少女站直身子抹抹脸，转头却发现其他动静，还没天亮，院生却一个接一个醒了。

　　「萨珈学长，你要去哪里？」破流眼尖地看见正要离开望楼的背影，狐疑追问。

　　「去找几本书，再想些办法，不能只靠现在的作法应敌。」黑发青年威严地回应。

　　「你要找什么书？如果记得书名我顺便帮你去拿。」破流自告奋勇说。

　　「不必了，现在没事应避免私下行动，妳还是留在我们的视线范围里最安全。」

　　「那个，学长……我要去完成淑女单独的需要啦！」破流斜过视线说。

　　不过说真的，其他人还不是想到什么就跑下去又跑上来，深晓学长也搞消失中，虽然那时候破流在睡觉，不表示她没感觉。

　　萨珈愣了一下才意会破流的意思，脸颊微红干咳了几声。

　　「妳是夏族公主，还是找个伴护以防万一。」

　　「可是我们全员要防御整座白梦堡本来就很吃力，妖藻学长又耗神守夜，怎么可以为了这种小事再浪费一个清醒的人力呢？城堡里比外面安全，深晓学长也会从不知道的哪里保护我们，加上我会萨纳特斯，千虫又跟着我，没问题！」少女中气十足地报告。

　　「妖，你去陪小学妹。」藻立刻命令，不给任何人插嘴余地。

　　「我……可是……小学妹，我很想跟妳去，人家也忍了好久……不是，藻妳不要瞪我啦！」妖深呼吸神色一正。

　　「小学妹说得没错，我们可能走不开了，萨珈最好也别离开望楼，但小学妹如果待在城堡里或许会好一些。」

　　「什么意思？」藻冷冷地逼问。

　　「不久后可能又有新一波攻击，我感应到之前缓和的攻势是因为被我们的萨纳特斯吓到，所以怪物转而去冲撞琥珀的寒冰大狱内壁，那些异形果然想要离开这里。琥珀的结界真是超强！居然这样都给他顶住。」妖望着落雪的天空说，御术师冰封整座学院和四周林野的结界也是现在天气反常如此寒冷原因之一。

　　「而且地下似乎还会冒出更多新的亚生命异形，小学妹不懂元素魔法，只靠肉眼瞄准目标，万一有高速移动或者微小的怪物锁定她突袭就危险了，藏身在建筑物里聊胜于无。」学长们虽然无法用强力的元素魔法反击，却可以稀释精灵元素强化侦查能力，最起码还能在近距离内自保，虽然攻击无效，起码还有防守优势。

　　「我们留守在这里，这是视野最好的攻击位置，那三个穴居人可以分散到附近角楼扩大防御角度，这是撑过下一波袭击最可行的方法，小学弟也跟我们一起，这样同时还能看护他。」

　　众人惊讶地看着夏族院生。

　　妖会提出中肯正常的意见简直就和猫在天空飞一样奇妙，看来是牵涉到藻的安危让他的脑袋难得解锁，除了把应该是学长但是深居寡出的沉默院生们叫做穴居人这点。

　　藻头一次对妖反抗他的指示无话可说。

　　虽然院生都是护短的，可是现在实际上却不容他们以行动表示关爱，先前逼近堡体而被深晓和众人攻击的巨大异形几乎都倒在白梦堡庭园中，更别说有的火坟就开启在距离主堡不远的距离，这些尚未死透的怪物身体又形成视野障碍，更不利接下来的防御。

　　尽管院生掌握了制高点，这种情况下死角还是密密麻麻，萨纳特斯属于极度要求精细的法术，更加增添对敌困难度。

　　倘若没守住城堡，他们就连最后的据点和补给处也失去了，不管怀特温动向如何，防守看得见的敌人都是迫切紧要的问题。

　　破流见学长们没异议，遂带着千虫走下楼梯，已经没人会对少女和根本不属于她号令的式神相亲相爱大惊小怪了。

　　解决了淑女的需求以后，破流拿著书单晃向白羽的房间，没想到萨珈学长的找书任务意外地简单，白羽的学院宿舍房间有个隐密藏书室，里面也收纳了不少古书，并未转移到院图里统一收藏。

　　上学期白羽和破流入学前，该处藏书室就和偌大古堡的其他房间同样是长期闲置，萨珈便曾去利用那间藏书室补充参考数据，白羽第一次走进塔顶房间，藏书室却保持一定的整齐，显然是有人帮忙整理的缘故。

　　萨珈研究的目标严格说来不是魔法，而是飞翼家族本身的历史，所以就算和魔法没有直接关联的古代纪录，对他来说仍具备学术价值，他在这方面的涉猎也远胜其他院生。

　　白羽被分配到的塔顶房间据说是白梦堡主人房，换句话说，就是怀特温的卧房，虽然这只是传闻，至少可以合理地推论，白羽那房间里的藏书，很有可能是洛歌斯学院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御术师留下的手笔或收藏。

　　这些古物往往依附了难以辨识的魔法，最佳收藏方式被判断以保持原状为主，里面说不定就有能理解这次浩劫元凶的线索，或者有关于火坟的记载。

　　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巫魔通路，就封印在水脉下的怪物，萨珈不信前代真的无人察觉怀特温时代以来的黑暗秘密。

　　学院里的收藏萨珈几乎都读遍了，这也是他可以直接对破流开书单的原因，如今是否能拾得过往的遗漏，仍得有赖运气和接着发生的变化。

　　其实萨珈还是属意自己去拿书，破流也和这个公爵学长不熟，但同时学会萨纳特斯也算增近了革命情感，然而愿意让破流帮把手，是否表示他信任这个学妹呢？

　　破流觉得这些日子来低迷的心情总算有些曙光。

　　她轻快地跑上通往白羽房间的旋梯，千虫以微型亮光姿态飞舞在少女身侧，这段路程破流熟到不能再熟，很快就踏入好友的房间。

　　此时人去楼空，全然静悄悄的处所，东西摆放位置未曾改变，但除了她谁也不在这里。

　　破流兴冲冲地跑入少年房间后忽然愣住了，她颓下肩膀伫立原地，低头看着脚尖，耳畔只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听声，如此地寂静，并从破裂的无声中淌流出洪水般的孤独感。

　　五角形的格局，其中一面靠墙摆放着古老的四柱大床，床的顶盖内侧用蛋彩画出神话传说的内容，垂下能守护主人安眠的帐幔，天花板是绿松石和黑曜石拼凑的几何图形，一种奇妙的蓝绿色。

　　天花板正中央是半球形的凹穴，用金链子悬吊一盏蓝金双色的水晶灯，黄昏时在城堡里工作的点灯人会来点亮烛火，那时蜡烛的焰光会让整个天花板反射出诡丽的闪亮颜色。

　　如果是晴天，穿过玻璃窗的月光会让这座高塔上的房间更加如梦似幻，像是精灵栖息的洞穴，那是一开始破流不曾期待过的光线与空气。

　　太美了！以至于她明知不礼貌，有时还是硬缠着白羽要在他房里过夜，导致少年最后为了避免尴尬，不是跑去图书室的躺椅睡觉就是熬夜看书。

　　友人曾经满足地趴在上头叹息「世界是平坦」的巨无霸书桌，几把绣花椅子和便于访客茶叙的小圆桌，壁炉前摆放着主人椅，在房间里区分出各种活动空间。

　　房间只有一面大玻璃窗，开在面向正北方的奇怪位置，根据白羽说，白梦塔除了细部改建修复外，原本的设计几乎没变动过，因为北方是杰弗炎斯古王国的王都方向。但每次站在开敞的窗户前，她却觉得那不是臣服的象征，反而像是虎视眈眈。

　　图书室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处小角楼，像蚂蚁窝一样附着在主塔上，也有玻璃窗放入光线，却无法打开透气；窗边爬满了长春藤，有时透进来的日光会带着微微的绿，雨天时水滴溅在玻璃上奔流而下，总是令破流着迷不已。

　　平时看惯的多彩房间，一想起可能是魔法师居住过的高塔，立刻像是有生命的动物一样吞拥着破流。

　　这间奇妙的古典房间不用语言就能让破流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魔法」的。

　　这里的空气和光线好像几万年前就存在，几万年后也不会改变，比起那些神奇的招式要更让破流感觉不可思议。

　　破流剎那失神，然后猛力拍拍头。

　　犯傻了吗？她居然觉得只要待在白羽的房间里，天塌下来也不会有问题，还回忆了一堆完全无助现实的琐事！

　　爹娘已经不在了，可是，还有许多关爱她的人，而她也答应要让阳鳞幸福，破流一定、绝对、不可能死在这里！

　　少女不期然转头，挂在床头的肖像画赫然跃入眼中，不知哪个好事鬼头一个挂上去，本来是看习惯的摆设，现在火不打一处来。破流恶念陡生，手腕一扬匕首就直直飞向那既戴着三角帽又用面具遮去半边脸的自恋变态魔法师！

　　命中！

　　「哼！本姑娘神准的技术厉害吧！」明明知道这样做很幼稚，破流还是忍不住扠腰对着空气洋洋得意起来。

　　犹不解气，一旦动手很难就这样算了。破流爬上床从画布上拔出匕首半月，把那幅一臂宽半人高的白梦堡主人肖像画拆下来，推到角落靠墙面壁，然后趴在地板上从床底拖出用牛皮纸封着的扁平物体，霹雳啪啦地撕开包装。

　　一张未加框的画布绷在木架上，上头已有华丽灿烂的油彩，描绘抱着百合花的金发小男孩和鸽群，和平且充满喜悦的画作。

　　破流伸手抚过画中男孩的脸颊。

　　很棒的人物画，去年创立纪念日后从怀兹企业私下转交给白羽的礼物，据说是姊姊寄给他的手笔，但白羽似乎不希望被人公开他和艺术工匠有血缘关系的私事，他对白袖和家人采取的保护态度很强，破流知道那是因为白袖生病的缘故。

　　好友的姊姊得了一种罕见的严重疾病，这件事大幅影响了白羽的性情和价值观，则是连破流都看得出来的心结，知道自己有个体弱多病的双胞胎哥哥后，破流总算明白那种手足随时可能消失的不确定感。

　　白羽在学园只有白梦堡这个栖身之地，他没把画挂起来，以免被来拜访的人辨识询问，多了交代油画初处的麻烦。但现在挂不挂反正也差不多，破流看到原来怀特温的肖像画就觉得讨厌。

　　她在干什么？现在应该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破流踏过满地狼藉纸屑，熟练地打开藏书室暗门，钻进去寻觅萨珈学长需要的数据。还好过去她习惯在藏书室探险，尽管内容看不懂，但对于藏书颜色模样和图案文字都略有印象，顺利把目标都挑出来了。

　　马尾少女抱着满怀书本和几个挂轴倒退走出藏书室，正要把东西运回望楼时，一阵冰冷的气息吹开窗户，将室内所有物品都覆上一层薄霜。

　　破流全身僵硬，目光转向忽然打开的窗口。

　　一颗巨大眼睛正贴着窗户看过来。

　　她手里的书本掉到地上，嘴唇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