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18、第六章 歌魅海妖 (2)

　　牙齿在冷空气中打战，不只冷风吹得脸颊生痛，那种冰冷彷佛也渗透到了口腔里，吞咽口水却将寒意带入腹部，肾上腺素分泌，反应变快而血液循环加速，一切生理反应俱已出现，但冷汗却很快干涸了，化为一种黏腻感。

　　白羽只想拉着季晓南逃跑，他们必须离得愈远愈好。

　　「小南姊！」他发现身边的女性也陷入同样呆愣的情况，甚至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往前走。

　　为何他没事？

　　白羽忽然想到刚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那一对奇妙的大人小孩，那个叫恶梦的非人存在曾经说过，他身上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作用，那是白羽所属原本世界的力量吗？还是因为宙义书的关系？

　　无论如何这至少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白羽摀住季晓南的耳朵，希望能帮她隔离一点魔性歌声，但是他身上的保护似乎无法扩及他人，白羽情急之下，伸出手指用力弹向季晓南耳朵。

　　「痛！」她回过神来，按着右耳。

　　「快点！」白羽急得低声催促，绿皮人迟早会发现他们……已经发现了。

　　季晓南似乎也被自己的忽然失神吓到了，大蜥蜴身上的赤裸女人，还有刚刚明明被怪物吓跑，此时却自动走回来找死的人群，就算再笨也知道情况有异。

　　「有小孩子！有小孩子啊！」她慌乱地指着那些茫然走向怪物的人群，人们不再反抗，迷醉的表情简直就像任怪物挑选菜单一样。

　　白羽怎会不知道她的焦急？可是对白羽来说，他们是异世界的古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只是和他无瓜葛的过去生命，白羽虽然也会同情不忍，但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走！」被脓液喷到而变形的绿皮人正抓住一些无力反抗的牺牲者，往海蜥蜴方向拖，准备献给怪物进食，刚经历变形还无法灵活控制行动，但是粗壮的骨节和肌肉显然已经提升战斗能力的绿皮人逐步接近白羽和季晓南。

　　「可是……」

　　她被白羽拉着奔跑起来，发现猎物动作变大，绿皮人也跟着加快脚步，才跑没几步路，白羽感到手边一重，季晓南软软跪倒。

　　「我的膝盖……脚没办法动……」季晓南慌张地说。

　　「歌声的影响吗？」

　　「不晓得……」白羽四下寻找可以拿在手上的武器，却只能得到贫瘠的结论，他硬把季晓南拖进附近一间悬挂贝壳吊饰的纪念品小店，然后飞快甩上玻璃门，正好赶在绿皮人伸手抓向她之前的惊险瞬间。

　　「躲起来，我去引开牠注意！」白羽顺手抽出一把木制手杖，耳畔传来玻璃的碎裂声，随着外观改变，眼前的直立生物已经不是人类，连开门的智商都消失了，一时间竟被门框挡住，挣扎着想要钻进来。

　　白羽以杖尖抵着绿皮人咽喉，想要把牠戳出去，两方膂力差异过大，白羽立刻觉得双臂酸痛，绿皮人已经半爬进门内，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被歌声完全控制，附近也陆续听到了一些惨叫和争斗。

　　才这么想的当下，绿皮人怒吼着挥拳，白羽抽回手杖退了一步，对手已凶暴地扑过来！

　　白羽眼捷手快扫了件木雕落地，刚好绊住绿皮人，并侧身闪过再跨踩到绿皮人背上，忽然一声碰撞响起，他愕然低头，才发现季晓南手里拿着抽屉，正是那个敲在绿皮人脑门的元凶。

　　「我、我的脚好像好一点了。」季晓南惨白着脸说，她看着那个动也不动的生物，其实还是看得出人类的部分。

　　「他死了吗？」

　　「别碰，只是昏过去而已。」白羽说。

　　「趁现在快走吧！」

　　「等一下，只要救那个小孩就好，说不定还来得及。」季晓南嗫嚅道。

　　「我知道不公平，可是我没办法看着小孩子死在我眼前。」

　　「那个怪物行动不灵活，牠还在挑选，也许有机会……」

　　「好，我去。」白羽猛然下了决定，她可笑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他明明也想活下去，而且季晓南知道白羽比搞不清楚状况就跑去送死的那些人聪明多了，就是因为看清楚实力悬殊的危险，所以一开始就放弃战斗。

　　这不是卡通漫画，就算晚一点会有英雄出现，可是没人保证他们不是之前就被牺牲掉的杂鱼啊！季晓南在心底狂乱地想。

　　大师……拜托你显显灵！

　　如果说季晓南的过去里，真有什么可称为英雄人物的存在，也只有那个每次需要他的时候都失联中，但是她真的快死透了之前还是会神乎其技现身拯救落难「楣」女的神秘男人。

　　但是她不敢依赖这种或然率，因为眼前是会让人变成怪物的恐怖异形，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居然能现场传染，马上害人变形的怪兽。

　　「我是男人，力气比较大，抱小女孩跑步的速度也会比较快，妳先走。」

　　白羽省略他的考虑没说，他是未来世界的人，就算最糟的情况发生，在旧世界死亡，或许回到原本的世界还是会没事，或者，希洛普西克利亚觉得发展超乎预期，还会出手相助也不一定？

　　但是一直热心帮助他的季晓南，这个活在公元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却绝对会死。

　　他不是比较有本钱赌一把吗？白羽握紧手杖，深深呼吸。

　　「那，你要小心……白、白羽，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让别人去替自己冒险，每次都是，每次都只是缩在后方的胆小鬼。

　　「小南姊，妳应该说『谢谢』，没办法救所有人，至少尝试救出一个人也好。还有妳不要自己被抓到，保重了。」

　　白羽说完不再浪费时间，抓准空隙冲向呆立在人群中大约五岁大的小女孩，一路上，他闪过几个绿皮人的扑抓，推开那些被迷惑过深的人，一直到抓住小女孩，她却尖叫着抗拒。

　　「啊啊！妈妈！」小女孩哭叫着搥打白羽。

　　在小女孩眼中他只是个突然袭击的坏人吧？白羽暗忖，他仍奋力抱起她想要冲出重围，女妖的声音变了，原本的美丽歌声戛然而止，发出大片尖利险恶的狂笑。

　　原本不规则散开的人群顿时用一种鬼魅节奏收拢人圈，白羽被团团困住，再一回头，蜥蜴怪物竟不知何时爬得如此近了，少年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些赤裸妖媚的半身女妖，身上并不是如同人类柔软裸露的皮肤，而是一层细小紧密的白鳞，她们此刻用血红的眼睛打量白羽，露出满嘴利齿。

　　已经太迟了，猎物俱在罗网中，黑发少年不过是增加了一个数字而已。

　　抱着哭嚎捶打他的小女孩，白羽只能愕然仰望那生于高大野兽背脊的奇异女妖。

　　何时开始，过去的世界也变得如此危险了？

　　历史并没有写下这一段关于文明习惯与物种的剧烈变化，这些怪物在人类生活中出现是常态吗？还是人类之中已经有人着手「制造」这种利于战争破坏的怪物？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眼前怪物的存在理由为何，牠所携带呈现的恐怖却是货真价实！

　　女妖在空气里滚动的头颅成为一幅深刻残像，靛青色血液喷洒而出，视野中则出现一大片鲜烈的红，稍后他才看出那是一名体态婀娜的女子，穿着不管是他的时代或他所在的时代都十分不寻常的紧身金红锁子甲，腰臀与臂上缠绕如火如血的饰带，随着她的动作飘扬。

　　忽然出现的古装女性用一种幽魅动作半停留在空中，然后跳下大蜥蜴背部，第一刀就砍掉其中一个女妖头，接着又几下连击，使白皙娇艳的女体出现割裂伤口，女妖发出刺耳叫声，音调高得连白羽都感到头晕目眩，这场景在他脑海中同样超现实。

　　原本包围他的人群溃散了，有些人甚至短暂恢复清醒状态，白羽在电光石火间猛然省悟，那魔物是用分工合作方式产生旋律控制猎物，其中一个女妖被斩首，导致这种声律环节因此出错。

　　这是侥幸的奇迹，白羽赶紧抱起小女孩往被迷惑的人群外面狂奔。

　　「白羽！」闹哄哄的现场中，他因为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本能注目，那微弱的声音又拚命吼叫了好几次，白羽才找到方向，季晓南的脸出现在一排盾牌后，她一直朝这里挥手想唤起少年的注意。

　　她身边有约二十几个制服装扮的男人，白羽知道那是这座城市的执法人员，自然优先往该方向跑，好不容易接近盾牌筑起的防卫线，却有人举枪瞄准他。

　　「不准动！放下小女孩双手举高！」

　　「他是我的朋友！」季晓南尖叫，那个以枪口对准白羽的男人才惊疑不定地示意盾牌让出缺口让白羽通过，同时间白羽将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小女孩交给其中一人，他看见这些人制服外套上都印有POLICE的大字，从熟悉的字源知道他们是警察后白羽稍感安心。

　　但这安心持续不到半分钟，因为警察们只是聚在一起紧张地讨论着，毫无前进和怪物战斗的打算。

　　「为何不行动？这个距离□□打得到吧？」白羽看见明明有狙击手混在队伍里。

　　「笨蛋！你没看见人质那么多？」刚刚下令让白羽进入保护圈的队长级人物骂了一声。

　　「那妖怪甲壳那么厚，哪里是致命伤都不知道，万一激怒牠大开杀戒，旁边的市民怎么办？」

　　匆匆赶到的警察已经从季晓南口中得知大蜥蜴会以歌声控制人类，纷纷找东西塞住耳朵，但也知道此时要疏散那些被吸引的人太过困难，只是不断要求增援，到达现场的警力却按兵不动。

　　唯一从那里逃出来的，只有少年和他带着的小女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