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17、第六章 歌魅海妖 (1)

　　一望无际的海面先是平静地闪动粼光，接着似乎出现微微起伏，但此时众人注意力皆不在水上，无人查觉奇妙的水面起伏正用不规则的路线与速度逐渐接近临水建起的商店街和摊贩，随着庞大水花溅洒，人群尖叫惊动正在休憩的白羽与季晓南。

　　才刚回头，水边冒出巨兽的前爪，每一枚爪子都有椅子那么大，混拟土应声碎开，怪物半浮出水面，是一头足足有公交车那么大的爬虫蜥蜴！庞然阴森的外表沉浸在海水中，正要登上淡水码头。

　　不，也许不是蜥蜴，因为等牠湿漉漉地爬上岸时，白羽才看见那怪兽竟有四对粗壮的脚，满身硬甲鳞，尖刺长在身侧，背上是贲起如斗的大脓泡堆。

　　怪兽那相对狭小只占了约身体比例不到５％的头部在锁定了离牠最近，因此吓傻了瘫坐在地的中年男人，忽然裂开大嘴，露出鲜红的口腔与双排倒钩牙齿，一下就把人拦腰咬进嘴里。

　　这时疑惑的人们才再度解冻，纷纷尖叫着往老街外围的大马路狂奔。

　　被咬住的男人只剩下两只脚踝露出怪兽齿畔，随着牠的咀嚼很快消失不见。

　　「你在呆什么？快点逃啊！」季晓南扯住白羽手腕惊声提醒。

　　「可是……」从怪兽嘴边滴落的鲜血如此写实，白羽已被学园教育成必须保护一般民众的反应习惯，无法掉头就跑，偏偏他此时什么也不会。

　　「这么大只还会吃人的怪兽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太危险了！」

　　大蜥蜴怪吞吃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以后，稍微变得迟钝的前半身又开始爬动起来，此时老弱妇孺已经逃出一段距离了，有四、五个显然较为胆大的男人，抓到铁管或者灭火器之类的武器掉头折回想要攻击怪物。

　　「干！快跑啦！」

　　「我们人比较多！可以先挡一下！」现场也有这样的争执，但是活人被生吃的冲击导致两种极端的反应，不是恐怖到立刻逃跑就是愤怒到想报仇！因此数量虽然不多还是有一群人坚持回到现场。

　　他们大胆怒叫挑衅大蜥蜴的画面连原本要带白羽逃跑的季晓南都不自觉停下来，观看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Oh my God！这简直就是台湾版的《汉江怪物》！」季晓南张大嘴巴愣住了。

　　「那是什么？」白羽本能追问他无从理解的名词。

　　「一部韩国电影，讲美军排放到汉江的有毒化学物质让水生生物突变成食人怪物的故事，然后怪兽就开始吃人。」季晓南很自然地为他解释，忽然回过神，发现少年这种不知不觉让人跟他一起分心的天赋太恐怖！

　　「那些白痴家伙在想什么！居然不快点逃命！」季晓南不想承认，但她曾经也是那个小看非人怪异，想着可以靠人力和热血克服灾难的笨蛋班长，可是血淋淋的教训最终还是教会季晓南明哲保身的重要性。

　　眼前的大蜥蜴并不像电影里那样行动灵活到处猎杀追赶人类，牠近乎不动地趴着，下半身还有三分之一连同尾巴沉在水里，八只脚和肥厚的躯干看起来也很笨重，因此也许有人认为团结可以打退怪物。

　　「那怪物是搁浅吗？」季晓南喃喃自语，如果怪兽在陆上活动不易，就像鲸鱼搁浅也只能坐以待毙，那么说不定可以试着打一下看看？

　　她和白羽距离海里爬来的怪物约八十公尺左右，以刚才的情况要趁机溜走绰绰有余，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又无法视而不见，那可是一个人活活被咬死的命案现场啊！

　　「怎么可能！那只怪兽的构造不是纯粹的水生生物！看起来是两栖类的！很危险！那些人不应该靠近挑衅！」但是现场情况太乱了，没人想听白羽说话。

　　理智告诉他应该撤退，这个世界的自然力系统白羽一概不知，无法幻想他可以使出缓冲防守的魔法技术，甚至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可是白羽确定那头蜥蜴绝对不是这个时代基因实验出问题的单纯突变野兽。

　　白羽在怪兽身上发现混乱而污秽的自然力，这是在旧世界首次发现熟悉的感觉，那蜥蜴怪物就算不能说是妖魔，起码也是魔物的一种。

　　「走！」但是他还是想起季晓南的存在，手无寸铁的两人站在这里都不是办法。

　　「喂！你们打不过牠的，不要靠近！等警察来！」季晓南忍不住对那些保持距离企图慢慢逼近怪物的男人大吼，起码她想要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小鬼和女人快点闪啦！政府派人来抓这怪虫以前，万一牠跑掉怎么办？」有人回头斥了声。

　　「抓到牠说不定可以卖很多钱！好像听说有企业和大学在研究这种怪物！」不用全部，因为已经吃人的怪物一定是被就地打死，但是如果能挖一块肉或拔几片鳞片爪子当作证据，那会是很值钱的标本。

　　「呼伊死！」有人用台语叫嚣着。

　　怪物仍然趴着，喉部缓慢抽动，看似把血肉模糊的猎物咽下去了，牠的动作立刻激起人类的强烈愤怒，那是一种群聚生出的血气之勇，还有同类唇亡齿寒的战斗本能，哪怕怪物体积庞大，但他们认为这怪物大概是在海里活动的种类，只要把牠拖上岸就能任意宰割。

　　这画面着实让人联想到石器时代原始人狩猎长毛象的既视感。

　　可是现在无人笑得出来。

　　季晓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要拉白羽跑得愈远愈好时，新的异变又再度展现在他们眼前。

　　当企图反击的人类已经近到离大蜥蜴不出十步远，蜥蜴背上瘤泡忽然接二连三爆裂，飞溅开来的脓液和皮膜散成无数碎片，首当其冲淋得那些手拿武器的男人满身满脸，众人感到强烈的恶心，纷纷大叫起来，疯狂地把能抓到的东西往蜥蜴头部狠砸泄愤，但牠依然动也不动。

　　尽管所处距离略远，在瘤泡表皮不自然地凹凸变化时，白羽更是瞬也不瞬提防着，早在瘤泡炸裂的瞬间，他就翻倒桌子压下季晓南，两人紧靠着依赖桌面遮掩躲避喷射力不明的分泌物。

　　这虽然可说是直觉，但也能说是白羽深刻经验培养出的反射动作。

　　异种生物的传染模式与媒介，恐怕一直都有这种危险，接触感染。

　　当他看见就溅在腿边地面的一小滴蓝色怪物□□，自有生命地蠕动起来，白羽就知道，今天他们恐怕都要遭殃了。

　　季晓南视线也跟着他落到了那滴近乎天青色的纯净液体，它像一块非常小的泥浆怪那样不规则地扩散活动，季晓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第一反应，他们都想到了那些被喷上液体的男人们。

　　站起来？或者就这样爬到下一个掩蔽物？
　　现在哪怕是站起来全力冲刺都有风险，白羽救了她，季晓南瞬间全身毛细孔都冒出冷汗，四肢虚软。

　　寻找意外刺激大师现身相救只是她说笑的，这种恐怖经验季晓南可不想要哇！

　　她就算再笨也知道被蓝色还会动的异形□□沾到，后果一定不好玩，而且本来以为跑得掉的位置，现在才知道根本还在地雷区里。

　　白羽同样心跳如雷，他没想到自己的防备动作真的派上用场，这种可怕的喷发范围，应该是那异形的既有能力。然而，如果没像普通人那样第一时间凭求生本能离得远远的，接下来想要逃跑就必须利用有限的机会。否则像刚刚那样，武断地把自己暴露在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下，反而自取灭亡。

　　眼角余光扫过附近的地面，并未出现更多蓝点，白羽判断这种传染性喷发短时间内应该只会发生一次，除非怪兽长出新的脓泡，附近也传来骚动声，显然有些并未跑远仍缩在屋角巷边偷看的人，见到这波喷洒也吓坏了。

　　「现在可以跑了。」

　　「真、真的没问题吗？」她还不确定能不能站起来！季晓南用力咬咬嘴唇，捏了下大腿，靠，脚软了。

　　白羽率先直起身，本来他打算立刻带着同伴狂奔，但是某种无法遏止的冲动让他回头，看见大蜥蜴背上破掉的伤口竟然钻出五个美丽女人，赤裸妖媚的上半身像是新长出的雪白肉芽般迎风招展，美女们各自伸展着长发与手臂，像是神话里的海中仙女。

　　那些以美声诱惑水手的海中仙女，在神话中被称为赛壬，貌美的赛壬也好食人肉，喜欢在巢穴和身边堆满干枯的人皮，寻欢的草地上挂着人骨制成的装饰。白羽浑身发冷地想。

　　离海蜥蜴最近的男人们，则或跪或站，痛苦地扭动，撕裂衣裤露出变形的身体，全身覆满苔绿色鳞片，并在耳朵和下巴处长出鳍根，已经彻底变成另一种生物了。

　　那些美丽的半身女妖被拼装在丑陋的大蜥蜴之上，纵使隔着距离，白羽仍能感受到那股致命诱惑，接着，他与附近的人都听到了直透入脑髓的清澈歌声。

　　激昂、雅妙、热情、柔和、纯真，不同女妖唱出的歌声都有着鲜明的差异，结合成完美无瑕的一部和声，如夜露滴落湖面，漾开穿透性极强的音符涟漪，极丑的外型与极美的旋律，钉刺了无数耳目。

　　美丽但是不祥的歌。当第一个走出小巷，痴痴傻傻迎向大蜥蜴的人出现在白羽视野中，他忽然懂了希洛普西克利亚的句子，那句话不是谜题，而是警告。

　　冬天下变得迟缓的生物是人类，而不受期待逼近的獠牙属于饥饿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