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01、第一章 无聊的馆长们 (2)

　　一群年轻男性在榛树林里奔跑，但其实他们并非在实践雅典文明热爱运动竞技的优良精神，跑在最前头的少年比起后面的人要瘦小年轻，动作也最不矫健，但他脸上却没有猎物的惊惶不安，反而比较接近欲哭无泪的尴尬。

　　当然，因为和求爱有关的事情被这样追赶是该觉得尴尬，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还好被求爱的对象不是自己，但也相去不远了。

　　因为被追的对象是他的好朋友，一个即使当上公主，还是很有分量的那种势力所认可的公主，还是保持着平易近人、天真和善的态度，从一个默默无名的习武女孩，到万人侧目的现代贵族，始终如一。

　　这样不改初衷又有原则的年轻公主，自然吸引到不少优秀异性仰慕，他们口径一致对白羽说，之前没对破流展开追求，是因为环境和身分导致他们没有机会认识这样一个好女孩，才让白羽这个死平民抢得先机，现在是要求公平竞争的时候了。

　　基于身后那些人的确是万中选一的俊才，白羽真的愿意相信这些有王子也有政治家后代的青年是欣赏破流而非她的新背景，也不是说他们对破流的评价有误，问题破流本人却根本不想在这时候谈恋爱。

　　还有一个更大也无法公开的情况是，别说谈恋爱了，光是追求本身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因为破流最近相认的双胞兄长相当善妒，因为阳鳞是李朝皇帝，破流才成为长公主，这种相对关系必须先认知好。

　　但是破流却苦于无法解释这些家族内幕，即使一般大众因为她的声明而开始理性地接纳破流的身分，并尊重她想过普通学生生活的愿望，但是一小群私底下自行汰选过的追求者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拜托，白羽，救我一下。」非到万不得已，破流并不是那种会想要演戏骗人的性格，但连她都这么说了，事情肯定是很严重才会如此，因此当平常最自豪的就是不把白羽当男人看的破流要他「帮」一下，白羽的确吃惊到忘了该说什么来反应比较好。

　　「呃，也不是要你说很白啦！反正你那么会骗人，可不可以暗示他们我不是单身？就说我暗恋你好了，嗯，当然我不是暗恋你哦！反正我们都很清楚事实就好。拜托，我请你吃饭。」

　　少女双手合十朝白羽膜拜，被当成地藏菩萨的少年眼神透露出慈悲，要不是白羽努力安抚濒临语无伦次的马尾少女，只怕破流连供品馒头都要端上来了。

　　「……」不知为何这时还是半点尴尬感都没有的少年，对她只有深深的同情。

　　「小雅呢？怎么不找他？背景强大要演也比较像。」

　　「不可能，他一定会骂我，加上小雅又不清楚阳鳞和神子的事情，还有万一被他老哥误会，搞不好有点危险，因为上次我还看过泷大哥帮小雅相亲。」破流毕竟不笨，她「哈哈哈」了几声，一手撑在桌边，满脸唏嘘地补充：「而且我想和平解决这件事。」

　　如果说海新社里还有破流以上的武斗派，那就非泷清雅莫属了。

　　本人都这么说，白羽又想起李晴托付他好好照顾破流的话，事到如今真的是遗言，白羽一时热血沸腾就答应了。

　　事后才知道，他不是破流第一个拜托对象，高大帅气又很有兴趣扮演王子风格的亚契斯才是；本来破流认为从小认识又分开的师兄妹这个情境应该很有说服力，加上亚契斯真是说外表有外表，要才华不缺才华，平心而论扣掉自恋和脱线这两点小缺陷也是个魅力男子，武技还在泷清雅之上，而且很有义气地答应帮破流掩护。

　　不过半天后他就自动请辞这个重责大任，据说是因为亚契斯自信满满地认为他的条件足够让这些追求者自惭形愧，但他似乎忽视了对手的阵容和决心，尽情挑衅对方后，亚契斯很镇定地回到约定地点向破流报告。

　　气势平手，不过因为人数太多他差点死了，所以谢谢再见。

　　亲自体验后，白羽很了解亚契斯为什么会想溜了，因为对方不但比文比武都想来，而且还不断追问他和破流的隐私秘密，这的确是让人很难平心静气地沟通。

　　看来破流早就预见他会跑给对方追，才来问他能不能帮忙，白羽也不意外她会这样想，毕竟是这种激烈的追求者，但感受到激烈的是他，这让白羽决定不跟着奉陪了。

　　撤退路线早已计划好，他也不是白跑给人追的。

　　手指挟着戒之眼木卡朝前一挥，沉重石门应声而开，少年快速闪入图书馆入口后，环胸冷眼对着那些卡在石门前数公尺，就因无形结界难以前进的追求者们。

　　现在他知道现在说任何道理都会刺激这群爱的奴隶，最好等到他们冷静下来，虽然说恋爱自由，但是白羽认为他们只是被竞争乐趣本身魅惑和目标的难度冲昏头，而且把破流当成可以调教成淑女的璞玉。

　　确实干净清新的事物讨人喜欢，但目前情况已经有点失控。

　　如果是一对一，白羽相信这些追求者任何一个都有风度翩翩的雅量和礼貌，但是一大群？在加上破流出乎意料的冷淡态度，排斥与陌生人亲密互动，那些优秀人物大概就着急了。

　　可是，这一点破流也清楚，就是她对白羽坦承的：「我没有时间和力气一一说服他们，我的人生已经有其他责任和目标要承担了，他们愈赞美我，我就愈觉得他们在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人。而且我比较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可是他们没有人能和我们海新正常相处，只好算了。不过要公平就一次拒绝全部比较安全。」

　　十六岁的少女不该说这种老成的台词，但是失去双亲和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考验，破流虽然不至于沧桑到哪里去，对于缓急轻重却断得很明白。

　　但白羽还是忍不住对靠得最近的一个青年说：「不要这样，你们让她很困扰。」

　　后者露出了一个稍微迷惘却又不服输的表情，因为白羽说的话，其实他们都听得懂，那就是要对自己很残忍的意思，但是好感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了，并非轻易可以拔除，看见想要的位置上已经有人站了上去，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退下。

　　只有骗是不够的，白羽也不认为骗术有效，不过他还是需要一个借口，让他和破流能够拒绝对手，或者是让那些人能冷静思考。

　　直到石门完全闭合，白羽才疲劳地往戒之眼图书馆的一楼主厅走去。

　　这些追求骚动陆续真正平息要等到一两年后了，不过以破流为起因造成的新人际关系网络，无论好坏或争执，却意外在这些追求者与挡驾者之中制造出好几对情侣，则是现在只觉得极端倒霉的白羽和破流始料未及之处。

　　暂且，戒之眼图书馆的特殊性质使其几乎是学园里的孤岛，九大图书馆成为白羽避难的不二法门，其中又以戒之眼馆白羽最熟且进入权限最严格，他跑进馆内以后身心整个放松了，这才是正常的空气。

　　白羽深呼吸以后，垂手在深广的空间内信步走动，迎面却走来眼熟的身影。

　　一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在人烟稀少的主厅内，应该说哪怕在学园内对白羽来说都是相当扎眼的一列组合，光是白羽认识并能点出来的两个人物就已经十分不平凡。

　　洛歌斯学院长龙风，还有冥皇律馆长，另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性，一样莫约三十五岁前后的青年外表，一身和族上衣裤裙的剑客装扮，率性的短发，脚下踩着木屐。

　　三位男性的统一特色是腰间都佩有长兵器。

　　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则如绿叶衬托的红花，及地雪白长发无风自微微浮起，有如白孔雀的华丽尾羽浪漫自在，穿着连身紫银色礼服的修长身材衣袂飘飘，跟馆长站在一起看上去不但毫不逊色，更带着雍容自在的气质，而且相当引人注目，是一位白羽都必须承认的特殊美女。

　　四人组里就有两个馆长，另外两个白羽很难不有什么想法。

　　「啊，看到我们学院的人了。」龙风说。

　　学院长直接用眼神示意，他的目光打在白羽身上彷佛有力道般，让白羽僵了一下，自动走上前请安。

　　「院长好，各位午安。」

　　「来看书吗？」

　　白羽连忙点头。总不能说是来避难吧？

　　「介绍一下，这位是白羽，就是那个见习生。」

　　经龙风一说，白羽未曾见过的的两个陌生人均露出心领神会的模样，让少年更不安了，他们好像早就认识自己。

　　「冥皇律你认识，这位是小次郎，流光馆馆长。」

　　那个始终没有笑容的男人有点阴沉地扫过白羽，白羽忍不住有点畏缩。

　　「这位是贝利封楔，月荫馆馆长，顺带一提，也是菲尔梅凯亚学院长，你应该也是第一次打照面。」

　　白发的美女馆长倒是很亲切地伸出手。

　　「你好，小朋友。」

　　菲尔梅凯亚……巫术学院，巫术学院的院长不就是魔女的领袖？

　　白羽硬着头皮伸出手，感觉到冰凉柔软的触感，同时感觉背后有可怕的视线正刺着他，似乎是来自那位剑客馆长。

　　「幸会。贝利封楔大人。」

　　本以为打完招呼就没事了，岂料四位馆长还站在原地，冥皇律一贯不多话，白羽倒也不是真的在意。

　　「这下也好，我们就不用为那件事争执不休啦！」贝利封楔盈盈笑道。

　　「妳打什么主意？」龙风不会因为对方是女性，就对这个魔女馆长轻忽大意。

　　「这会儿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

　　白羽完全不晓得他们在讨论什么话题，不敢问也不想问，馆长的事情没事不要插手，这是血淋淋的教训。

　　「嗯……」众馆长的视线再度聚集到白羽身上。

　　「本来就是赌小次郎能不能从凯因那里弄到一样东西，现在他拿来了，要他再还回去就不公平了吧？龙风，先说好本馆长可不接这麻烦唷！」贝利封楔环胸道，此举不但强调她丰满的胸线与纤腰，也有种不假辞色的威严。

　　「我也不想还。」留着两缕长浏海的龙风馆长闷闷地回应，感觉上输家就是他，但搞不清楚状况的白羽不敢妄测太多。

　　龙风没想到小次郎这个脑袋有病的家伙还真的为了贝利封楔去潜入凯因的领域，而且该死地时机这么巧，凯因刚好不在学园还真让他得逞了。

　　偷出来是无所谓，反正做都做了，问题怎么还回去，一定会被发现，问题谁都不想和那个笑咪咪的馆长之首面对面，当然连人回来了没都无法确定，也不想去确定。

　　这时候，能利用的资源就是要好好利用。龙风看着学院里的小见习生，心里就是这个想法。

　　「我知道了，这种小事，让我的学生代劳还不简单？」龙风理所当然地说。

　　「小次郎，你把东西给他。白羽，现在交给你临时任务。」

　　白羽自然不敢有二话，另一个馆长从怀中抽出扁方物品递到白羽面前，他慎重地接过打量，原来是一本三指厚的精装书，全黑的封面配上点点霜白的抽象图案，乍看有种星空的感觉，封面用烫金字体标示书名。

　　「《宙义书》。」还是第十九册，到底是怎样的丛书？

　　本来白羽只是下意识念出封面上的文字，却引来贝利封楔馆长意味深长的笑问：
　　「哦？你看得懂封面内容？」

　　「汉文我懂，只有三个字。」白羽老实交代。

　　她没再继续过问，但白羽反而有点介意起来，馆长当然不至于看不懂这么简单的字。

　　「好了，快点去还吧！还到凯因的办公室里。」龙风有点不耐烦地指示，勾起白羽第一天进入艾杰利学园的回忆，当时也是临时接了这个馆长的递交物品任务，结果他就被分到咒术学院了。

　　「请问是送到晨星精舍？」小心起见，白羽还是问清楚比较妥当，毕竟凯因老师兼任的职务不少，或许有复数办公场所。

　　「不是，就在戒之眼馆二楼。」

　　「可是二楼不是不开放的吗？」白羽也知道一楼已经广大到不像是建筑物目测可以容纳的空间，反而接近隐客学长一度让他看过的黑夜宫殿，习惯后就感觉学园里这种奇妙的地方还不少，也就见怪不怪。

　　「楼梯就在那儿。」贝利封楔笑了笑，纤指随意指出某个方向，顿时在重重书柜夹缝后，似乎就能看见有处走廊入口，但白羽之前来过戒之眼图书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发现可能通往二楼的出入地点，因此心情还是颇为紧张。

　　「顺着那边走就可以到二楼去了，你马上就会找到凯因的房间。」

　　馆长都说得这么明白，已经没什么好质疑。

　　白羽于是乖乖迈开脚步。

　　既然就在二楼为何不干脆举手之劳自己去一趟还书就好？

　　虽然馆长们理所当然的言行是一个原因，但主要还是白羽从小到大在学校里就见惯师长随意使唤学生去拿点小东西或还还教具倒杯茶的跑腿指示，所以并不感到奇怪。

　　反正就在同一间图书馆里，少年单纯地想。

　　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