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45、第四章 流血审判 (2)

　　「孩子？你究竟是……」里林导师困惑地打探手持凶器妆容奇异的戏徒，后者从箭袋随手抽出一枝箭灵巧地于指上转动。

　　「你不了解我们的理想，年轻人，我原谅你的无礼，快将我放下，现在可是重要时刻啊！」

　　「是的，已经发动的光辉之都，说不定再过一下子就会飞到这附近了，你说对吗？容我说句题外话，从泥渊主的反应，阁下的血干净美味得真叫人吃惊。」

　　萨古──即使对中央星城的公民而言只是个污秽名词，实际上亦有表里之分，仍在地面活动，或者近上层者，顶多只能算是无公民身分的边缘分子，往下蔓延直到无底的幽暗之中，终其一生都无从见到阳光者，才是彻底生于萨古的下窖之民。

　　他们有如海洋生态法则，愈远离光明，则更无营养物可摄食，下窖之民依靠医疗废弃物、任何能捕捉到的生物和受污染的地下河维生，艰难的生存条件使得下窖之民皆带有轻重不等的中毒现象，连带孕妇所怀的胎儿在出生前已难逃脱这种命运。

　　黎明小径正是集结了早已和世界脱节三百年的这块区域长久积忿，下窖之民呕心泣血地献上一切，只愿有能者替他们复仇，并深信他们才是在黑暗中蜇伏的选民。

　　「不可能，计划时间早就过去了。」里林导师表情有些僵硬，依旧力持慈祥面容。

　　「你在想，蜻失败了？即使在这之前你就不相信那个孩子，然而就算病到快死了，邪能者的力量也未必会跟着衰弱。就这么看来，问题好像是出在光辉之都上面啰？」

　　弄臣乍看漫不经心地提醒着，规律下滴的血速缓了下来，原来那两箭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为了让里林导师流血。

　　「光辉之都，光辉之都──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神赐给我们行使正义的长矛！清洗地上人的罪恶！」里林导师想要以手势辅助表达，这时他才再度意识到身体仍被绑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哦？那你想必知道是哪位先知指点人们去发现光辉之都沉睡的遗迹了？记得没错的话，那里已经成为海德郡军方的第二十一号硬岩基地，非常遥远偏僻。」
　　弄臣慵懒地指点着。

　　即使用核武比喻光辉之都的破坏力，光辉之都毕竟不像核武能够轻巧填充，作为机动的反应武器，相反地，光辉之都有七层以上庞大笨重的防护装置，即使科学家花了十数年时间分析，依然不敢贸然拆除外壳并试验内部机能。

　　一个来历尚未厘清的旧世界武器，怎能用于实战？又何从明白使用方式及后果？

　　那是指对一般人而言的常识，某个人若想要指谪另一个人的错误，表现自己的愤怒，也许会弯下腰，拾起路边的石头对准目标扔出去，那石头通常也就是单手能负担的重量而已，罕有人会用双手去搬动投掷。

　　单手拾起东西投掷目标还可说是游刃有余的贬低侮辱，会想用双手──全身的力气将能搬动的东西砸在憎恨的目标身上，那只代表一件事，满满的杀意。

　　但对于邪能者，单位用移山倒海来起跳也不算意外，革命家通常都有着疯狂的野心，并且像小孩子一样单纯，他们发现了一双可以任意搬动的神奇之手，就想在那手中尽可能填入能造成巨大伤害的火药。

　　光辉之都就是这样被里林导师所相中，他们虽然没有足够手段能够得到象样的武器，但是只要抢到多少，就用多少资源革命，可以利用的东西就尽量利用。

　　「因为有人说，那是个威力强大到足以毁灭中央星城的武器。」可以一口气破坏智能计算机希斯顿管理的大司命系统，支持杰弗炎斯超绝优势的研究组织，以及许多影响遍布其他支柱地的联盟总部，另外，还包括了那如同厚痂的萨古上层的瓦解。

　　然而这样的远景也意味着下窖之民必须付出的代价，或许就是同归于尽。

　　但这些对黎明小径感召的「纯粹精神」而言，却是必要的洗礼过程。

　　因此在提前往深处废弃通道疏散的同时，人们祈祷着期待里林导师述说的革命果实顺利完成，默默地避难。

　　毁灭联邦政府中枢，趁乱占领首都，建立萨古共和国，并为这些在地上享福作乐的罪人开启最后审判，由黎明小径事先遴选保护起来的菁英和孩童在新国度里生活，为此牺牲的人是高贵光荣的，被允许会转生到高贵的新生命中。

　　「换句话说，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也是绝对陷落的危险区，里林导师，照你的看法，为了让光辉之都计划成功，黎明小径有必要尽最大能力去干扰中央星城的警备，但是为何我的属下赶了好几天路，才在杰弗炎斯边境发现……阁下呢？」

　　若里林导师仍在黎明小径的核心指挥位置，就算弄臣想动他，以现实条件也是困难无比，但黎明小径的领导人却让他给抓到了手，一毕警联数十年未役之功，是以妹姬感到骇然，若眼前所见当真属实，她不相信！

　　「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他们想造反了吗？」里林导师望着再度上弦的箭，惊慌失措地为自己辩解，「我的存在对崭新国度而言是必要的，我不能舍弃那些敬爱我的孩子们！」

　　「为什么不把他带在你身边？这样就算是谎言，他或许也会很幸福。」弄臣张着灿亮的眼，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笑容。

　　「谁？你说谁？」

　　「蜻。」

　　他见里林导师瞳孔惊骇地缩小，笑意又更加深了。

　　蜻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让人们产生独占贪欲的程度了，就像区区一个人，不会想要独占海啸之类的存在，相反地，动物本能，人类的天敌本能会要他逃跑。

　　因此弄臣很快就明白蜻被放逐的缘故，好不容易决定信赖的对象，那人却像抛弃蜻的亲生母亲那样，悄悄地逃跑了。

　　世界戏徒在一生中相信他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像蜻这样对人性追逐得如此寂寞的人可谓绝无仅有。

　　如果人类对自己的话语能够说到做到且谨言慎行，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多少悲剧从不会诞生。

　　「但是，那个被你舍弃的孩子或许没告诉你，他刚好也有一群同伴，一样遵守组织戒律，而那个戒律就是，贯彻始终的游戏。」

　　疾风擦过里林导师颈侧，射穿其中一条拉住重心的绳索，里林导师立刻摇摇欲坠，加上箭伤带来的剧痛，弄臣毒蜜似的嗓音，他想要疯狂挣扎，奈何手脚都被紧紧捆住。

　　「我等必在游戏中实践其愿望，而他则是想要凌驾比警联服务于某一阶级之上的『正义』，还要平等的『正义』。没办法，毕竟是王子的游戏目标，非比寻常的理想。」

　　对于妹姬而言，弄臣的话是毒药，不可听取，那么一来她会动摇，不能对警联体系注入怀疑的毒！她对警联的信任完全仰赖父亲的建立，来自鹰宫都司亲自示范的忠诚。

　　相信那明确的目标，与其说正义，不如说公义，公众的正义，公民的正义，为何要守护那有限度的法准？

　　即使是小孩子的鹰宫妹姬都知道不公平！

　　『我亲爱的小妹姬，太过完美的事物，容易落入野心和偏见的陷阱，那样一来，会有更多人哭泣，更多罪恶产生。』
　　即使会感到悲伤，他们也要舍弃那些指尖以外呼救的声音。爹地曾经那样说过。

　　妹姬别开眼光，却迎上泷清雅锐利如刀的眸子。

　　他们只听见弄臣声音悠悠地在头顶游弋着。

　　「但是他本人却永远无法实践这个理想，因为他将理想寄托于你，作为『世界戏徒』一员的游戏后继者，我将代替他校正这个错误。」

　　游戏关卡就因此突破了，终点也随之在望。

　　弄臣仰对耀眼灿烂的照明，真是，彷佛过去弥赛亚所说的天国那般，从那个羔羊首领怀念的眼神中，弄臣曾看见比言语更深奥的神秘荣光。

　　相形之下，里林导师仅是个凡夫俗子。

　　其实，自诩正义的人们，又有哪个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