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5、第二章 恶灵舞踊 (3)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烛火融合成金黄七彩的光，白羽渐渐放松了想扳开内田直子手指的力道，任凭那压勒生命气息的细白手指不断陷入他的颈项，他撑不下去了……

　　「白羽──」

　　喊声是划破浓雾的晓光，带着些许恐惧和震撼的狂怒。

　　白羽顿时张开双眸！

　　破流看见内田直子身上又跑出另一种半透明微光物体，凝聚成稍可辨认的人形，伸出双臂揽住白羽头颅，白羽的眼神也在那时变得迷离涣散，那该、该不会是他说附在直子身上的不死族吧！

　　破流看得寒毛直竖！以为那妖怪打算改附身白羽！连忙大叫要他清醒一点！

　　白羽一咬口内，刺痛稍微分散了黑暗甜美窒息的迷惘，一手悄悄摸到裤袋摸出随身携带的美工刀，手肘往后死命撞去，刀锋则在掐住他的手臂上带开连绵伤口，内田直子吃惊之下松手，白羽趁机一鼓作气挣开，奔出几步用力咳嗽着。

　　如果告诉破流他此刻一点都不紧张，不知会不会被她打？

　　他只是感到茫然，觉得一件又一件加诸身上的怪物攻击像是戏剧般夸大，甚至连自己的痛苦也像是假的。

　　白羽感到衣领遭到粗暴提起，然后被破流拉到背后，少女则摆出攻击架势，吸血鬼们虎视眈眈地包围他们。

　　人类，对它们下禁咒的御术师深切恨意，让已遭封印的吸血鬼对处置人类归纳出一套最好的料理方法。

　　先是手指、脚趾、耳朵……一样样拆下来，挖出眼珠，拉下舌头，让人类痛苦颤抖蜷缩同时，鲜血乱喷乱洒，然后是四肢、心脏，将最有力的生命帮浦压榨个粉碎！

　　「呃，破流！」白羽有话要说。

　　「你不要再随便被抓过去啦！」

　　破流真的有点生气了，为什么白羽老是要她担心！

　　「内田直子她好像长大了。」

　　白羽用眼角余光偷瞄，内田直子比起初见小女孩样貌，不知何时转为少女般纤细，耀眼非常的金色长发，使死白的脸蛋更形妖艳，尖牙与指爪明显暴长，金发金瞳，吸血鬼常见的特征。

　　「《噬夜》电影情节，内田直子体内的吸血鬼到后段本来就会随着力量增强改变样貌，跟紧我，我要冲出去了！」破流抢先向挡在礼拜堂走道的吸血鬼发难，双手轻扬，瞬间转为疾速朝牠面门直袭！

　　「天极、『崩云七变』！」

　　一招碎字诀蓦然如流云疾卷沉在吸血鬼早已缩为枯槁的肩膀上，对方虽不若人类立即歪倒，破流连续有力攻击逐渐见效，最后直拳落在吸血鬼双眼之间，隐约可见酥脆的骨裂声。

　　头一个吸血鬼被破流击倒在礼拜堂的长椅上，不待它爬起，破流连忙扯着白羽往外狂奔，其他吸血鬼也在此刻飘到两人身前。

　　破流眼见离大门不到两公尺，不由得露出欣喜的表情，身影灵动地躲闪吸血鬼们的扑抓，同时或以踢击破坏或扫倒长椅，当作阻挡对方的障碍，增加更大可运用空间。

　　白羽见破流已经有点沉浸在打斗里的味道出现，不禁哀叹在心，尽可能躲着尖牙利爪，还好这些吸血鬼大概是长年衰弱，动作有些迟缓，而自己平日在反击妖学长的非礼行为上，也早已给训练出低于一秒的反应能力。

　　金发曳地的少女坐在祭坛上，裸露着四肢，举手投足俱是不似人类的妖艳气息，她手略遥指，礼拜堂的木门竟因此隔空轰然闭阖，扑面而来的气流冷漠地扰乱破流呼吸。

　　他们唯一的逃生希望再度被阻断。

　　「可恶！」

　　破流转身同时不慎在身边形成了死角，一个吸血鬼张开利齿扑来，白羽见状只得以手代破流挡下。

　　尖牙没入皮肉刺入血脉，手臂立刻蔓延麻刺冷冽的痛感，白羽吸气隐忍着剧痛拔开手腕，在这变卦间，破流却被怪物紧紧抓住，两只手各被扭到背后，吸血鬼干枯的手却有异常的怪力！

　　这些怪物就只有蛮力说得过去！破流咬牙摇乱头发挣扎着。

　　「抓到啦？那真不错，这些废物也能帮点忙呢！」

　　内田直子半自言自语地恍惚笑着，不一会又偏着头。

　　「等一下，不可以玩死他们，大哥哥大姐姐是直子的。」

　　「喂！妳想怎样？」破流本想给身边似乎颇忌惮内田直子的吸血鬼们一记好踢，但和怪物接触传来的阴寒却让她的力气不断流失。

　　白羽站立原地，对方很明白只要制伏破流就等于他也不会独自逃跑的连带关系。

　　「中央星城……还有……」

　　内田直子仰头算着人数迷茫道，眼中金光更加炽烈。

　　收养她的婶婶对直子说过，就算觉得不舒服也不能说，更不能哭，要笑，这是她报答他们全家的方式，只要直子笑了，全家人就有钱，有钱就是幸福。

　　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直子其实很害怕，她的眼睛被遮住，耳朵也听不见，她痛到想哭时，声音发不出来，后来那些人说喜欢看自己的笑脸，她就看得到东西了，他们给她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然后脱掉那些衣服，做他们说快乐的事。

　　她对镜子里的小女孩说：「和我做朋友好不好？没有人陪直子玩。」

　　小女孩从来没说「好」，她只是愤怒地瞪着自己，直子被吓到了，她捂着脸不敢再看着镜子。

　　老师说要救自己时，直子很开心，她觉得好累好累了，所以没有反抗，然后身体变得很轻，当她以为自己就要飞走时，忽然又被吸到很黑很深的地方，她听见男人凉薄的声音，问她想不想报仇，然后她又听见自己的声音高亢地答应。

　　另一个直子，她苏醒了，自己只能看着她行动，看她杀了那些人，残忍而欢快地撕开他们。现在她们约好了，轮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想要和小荻在一起，等另一个直子和这两个大哥哥姐姐玩耍结束，她也喜欢这两个人。

　　不可思议，她觉得好开心，开心得想要哭了，却没有眼泪。

　　刚死掉那时出现的男人声音，就在体内低语着，告诉她们如何做，找到那些人并杀死他们的方法，现在那个声音也在胸口飘荡，说喜欢就带走想要在一起的对象，因为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

　　她听得懂，不知为什么她懂得那声音的意思。

　　挟持破流的吸血鬼往她侧腹猛然一捅，五爪钻入柔软肌肉，破流脸上闪过一瞬惊讶，身子向前一倾呕出大口血液，小脸迅速褪成青白，血迹遍染运动服，甚至滴到地上，鲜血让吸血鬼众大为兴奋，一旁白羽被尖牙咬出的伤口也不断流血，甜锈味逐渐充盈着礼拜堂。

　　白羽不顾自己受伤的左腕，眼中只有破流无力低下头的血腥意境，不是闹着玩的，破流受重伤了！

　　胸口燃起烧灼愠怒，白羽不择手段疯狂地回忆着一切能够打败吸血鬼的方法。

　　魔法阵，有的，他确定自己看过。

　　基本契约图腾，最简单的形式，白羽不自觉就记下的法则。

　　圆形「侦探」、「基垂；三角形「防护」，五芒「召出」，双对三角──

　　「封庸。

　　心跳彷佛要撕裂自己的胸腔，他是从未见过灵异的普通人，未到艾杰利学园前魔法只是当都市传说听听笑笑的话题，现在他却被迫要依靠魔法力量。无论如何，只有一件事白羽非常确定，破流绝不能因他而死！

　　咬牙下定决心，白羽挥动不停流下鲜血的手腕在空中比划着，血珠落到地上构成了两个相对三角形，殷红夺目。

　　白羽，如果非属必要，万不可以人血为媒介，因为血的魔力和束缚力太重，已经偏离咒术的范围，牵扯到「巫术」之复杂，血咒是御术师的禁忌，也因为其指向黑暗，所以连平凡人来使用，有时都能呼唤魔物，但是……

　　凯因老师响应白羽问题的答句犹在耳际徘徊，光凭那句「有效」，使白羽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太多就用了出来。
　　现在情况已经不容许白羽有多余心思去回忆凯因老师的「但是」了！

　　「给我停止！」

　　破流，对不起……

　　早知道电影欣赏课会变成这样，他绝不会让破流参加！

　　白羽心中满是自责歉意。

　　上帝，拜托一定要有效！尽管求助对象和他现在所作所为似乎背道而驰，白羽是真的诚心对天祈求。

　　艳红图腾先是爆出光芒，然后似有生命般主动扩散，将整个礼拜堂都圈入图腾范围内，四周景象开始朦胧扭曲，抓住破流的吸血鬼纷纷痛苦地跪地呻吟，端坐在祭坛上的内田直子没料到白羽还有这一招，发出如夜枭的凄厉尖叫朝白羽飞扑攻击！

　　白羽退了一步，揽住无力坐下嘴角染着血迹的破流，张得大大的眼睛只能瞪着眼前美丽而狂乱的怪物。

　　他尽力了！只能听天由命！

　　脚边好像踢到什么东西？

　　少年顺手拾起不知何时撞落的黄金十字架装饰，下意识就握住十字架往内田直子挥挡，完全是情急之下产生的举动却意外地挡住了尖爪！从被抓破的外壳里露出雪白刀刃，他捡到的是基督徒常制作的十字架匕首！

　　「嘶──」

　　锋利的匕首竟削去内田直子三枚长指甲及一截手指，但内田直子指爪却探到白羽额前，甚至刺入皮肤，然而她又突然遏止对少年的攻击，像是结冰似的动也不动，白羽近距离与之凝视，他看见的内田直子，彷佛体内的时间齿轮在瞬间遭到冰冻，再差一点少女吸血鬼就要撕破他的脸。

　　血珠缓缓冒出，顺着五官轮廓弯流进白羽一边眼睛，使他感到刺痛。

　　在这么近的间距中，白羽清楚看见内田直子的眼神，被血污染的小脸，已转为少女的美丽成熟，金眸圆而满地睁大，琥珀结晶的金色深处，关着已经失序的小女孩灵魂，以及难以言喻的邪恶。

　　「咳……咳咳……怎么……」

　　内田直子疑惑地低头，胸前白瓷的肌肤出现可怖的凸起，皮肤下有许多长条生物钻动着，少女五官狰狞扭曲，嘴角失控地流出血水。

　　使用极限到了。

　　男声若有似无地叹息。

　　好痛！好痛！为了拿出腹内五脏钻心的剧痛根源，内田直子本来打算撕裂白羽的爪尖竟然回头扒抓自己的喉咙前胸，因为她原本已不会痛的身体，却莫名其妙痛得钻心，那些东西生出来了！

　　「白羽！」

　　破流看着愣在原地的少年，惊恐地大叫他的名字。

　　内田直子用锋利的爪子没几下就将身体撕开又深又长的伤口，嘴唇涌出血瀑，从身上喷出的血流里跳跃着无数扭动身躯的细长生物！

　　这幅画面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破流忍痛爬向友人，再支起膝盖跌跌撞撞地冲向白羽，从后方抱住他想将少年拖开。

　　落到白羽和破流身上的虫体正不断找寻人体孔洞好入侵寄生产卵，白羽回过神来连忙后退挑去两人衣服上的怪虫。

　　莎乐美俱乐部用来控制受害者的生物毒品「天使之发」，在被不死族寄居而短暂活性化的内田直子身体中，竟繁殖到前所未有的饱和度，使她整个身体彻底成为虫巢。

　　怪虫几乎取代了血液在大小血管中流窜，而接受了不死族契约而妖变的小女孩尸体，魔力间接又影响了生物毒品，促使虫体突变长成小指粗的大小，体态也由完全透明转变为黑底血色斑点的魔虫。

　　一时之间，内田直子脸上其他外露肌肤皆出现了不停游动的条状物，部分魔虫将皮肤表面撑破，美丽的少女转眼间不成人形，景象十分可怕！

　　白羽高举匕首就要刺入内田直子心脏，一个停顿，他突然全身僵硬。

　　冷静下来，物理攻击伤不了内田直子，他应该要专注于魔法阵上，精神力是成功关键。头一回，不是吸血鬼带来的寒意涌上心头，眼前混乱诡怖的画面，让他的头脑变得奇怪了。

　　从内田直子体内冒出的「天使之发」四散爬行着找寻含有鲜血的活体，打算继续寄生，身上带伤的白羽破流不啻是最佳诱饵，即使是干枯了，却还是因活动迟缓被一堆魔虫钻入身体里的吸血鬼在地上翻滚，证明魔虫的攻击性之强，当下能做的只有赶紧撤退！

　　那个小女孩，他救不了她，也杀不了她！白羽带着痛楚这样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带破流去求救，灌入耳中的凄厉尖叫，满地乱滚的痛苦身影，他不能看！不回头！

　　「别走……大哥哥……大姐姐！陪陪我……直子好难过！」

　　内田直子拚着最后一丝力气，彷佛想要同归于尽，步步艰难地朝白羽移动，脏器因魔虫破体时挂了一半在外，随着她曳行拖出濡湿痕迹。

　　白羽强忍住恶心感才要撤出门外，走到半途的内田直子，被封印血咒图腾中无预兆冒出的巨大灰绿色气泡吞没，被禁锢于内部飘浮着，五官扭曲到极限，无声地狂叫。

　　「白羽！怎么了？地上怎么冒出那些东西？」破流抓着少年肩膀支撑自己同时讶异地追问。

　　「我用血契发动仪式，可是为何变成这样？」

　　不知何时开始，地面正接二连三冒出诡谲气泡，气泡生物四处游荡，聚集在礼拜堂顶，有些在离地几十公分的高度滑行转动着，长着血红色的眼睛，这些生有怪眼的巨球流露出某种压抑不住的勃发欲望，纷纷将眼睛转向白羽和破流这一对生人气息最重的搭档。

　　心生不妙的白羽，偏在此刻好死不死想起凯因老师叮嘱过的血咒后遗症。

　　不够稳定且有所缺陷的血契魔法，容易同时吸引地底死灵上浮，这些饥饿且穷凶恶极的「不净者」会连施术者一起吞食，而吞食生灵愈多，这些不净者的力量也愈强。

　　一具不净者迎面飘来，眼睛下方为了吞食白羽及破流瞬间裂开血盆大口，白羽开始计算起他百米跑十五秒的速度带着破流大概可以撑多久。

　　「跑！」脑袋一片空白，几乎被不净者挤满的礼拜堂，全部都是准备吞噬他们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