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91、第四章 血斗 (2)

　　烛碞光尽数被吸碞入地球与诸神的玻璃造景，在原始之海里转化凝聚成靛蓝浅紫的流光，一颗每夜随着黑碞暗生成的人造星体，在黎明将毁去这般的光辉前，把神秘的饰光涂染在斗室的物体上，希沙的琉璃艺术，澄澈又脆弱得令人叹息。

　　泷清雅将猎碞枪组装好，从皮袋里倒出一把银弹，他并非迷碞信之人，只是将就使用现有资源，也拿了些手碞枪用子弹，放入备用弹匣。

　　『白羽说有人想对我不利？让你过来保护我，谁会做这种事？况且这宅子很安全的，有颚图和大家一起警戒，周围散耕的农碞民也都是好人。』希沙镇定地陈述，感觉上依旧平静，不知是否是焦急也无用的考虑，还是对周遭环境太过无忧无虑。

　　然而，泷清雅不愿意让希沙忧心，宁可对方不知道愈发明朗的真碞相，以免牵动病情。

　　「白羽是受神父委托来调碞查这种可能，因为最近发生很多怪事，他担心矛头会指向派佩翠尔庄园的人。」心中略感愠怒，他何时也和那笨碞蛋一样，开始学会对人胡扯了？

　　纵使泷清雅所言非虚，许久以前，沃尔夫家族确实常负起领地之内的巡逻和猎补怪物的职责，也导致此家族被非碞人怀恨成为标的，但今次白羽怀疑凶手就出在派佩翠尔庄园。

　　他们到来的时间极短暂，经历的怪现状却异常频繁，最快的解释就是离意外的源头颇近，近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也因为和此地不熟，没有村碞民思考上信任沃尔夫家族的盲点，套句破流经典的推理，这里就属派佩翠尔庄园看起来最像鬼屋。

　　他们在村庄中碰壁的结果，使得疑团的起点又被导回庄园。

　　『原来如此，但是这在我的家族历碞史中，也有将近一百年没发生过被袭碞击的事情了。』近年尚存有沃尔夫姓氏的族人搬迁到星城的原因，或许除了发展便利以外也参入安全性的考虑，远离荒凉野生的大平原。

　　『神父他还安好吗？』

　　「看起来是还可以。」

　　『你来也好，我心里闷得慌。』

　　「为什么？」

　　希沙，迄今仍未谋面的主人，怀有离尘气质，纸面上只言词组和满室生辉的琉璃艺术同样传递着无杂质的纯净，不给人任何相处的压力，谈天也可以，无话题可说亦无妨，还可以让音乐发声。

　　希沙所带有的是另一种泷清雅前所未见的特质，而他并不讨厌对方。

　　『颚图近月来似乎时常出庄园，有时拉铃却见不着他，或是很慢才来，不知他在忙什么？』

　　后来白羽等人才明显看出来，希沙这名贵碞族的生活习惯和其他贵碞族的落差相当巨大，希沙极信任管家这点自不在话下，但是除了希沙邀请的访客，只有颚图能进入最高的房间为希沙打点生活起居，其余奴仆只许在一、二楼活动做事，连打扫也不得进入，一切由管家亲力亲为。

　　也因此管家行动稍有不对劲，最敏碞感的还是希沙，立即就能指认出来。

　　『或许是和女性有约，我太任性，老是麻烦他。』

　　「不，他如果是管家，本来就该照顾好你的需求再做自己的事情。」泷清雅不假思索地说。

　　『你真是好人，可是为什么感觉起来很寂寞呢？』

　　闻言，泷清雅稍显慌乱地转开注视纱帐的视线，口里匆匆否定，但他的回答过于含糊，也不知希沙是否听得明白。

　　烛火慢慢地拉长曼妙的身躯，无数色彩因子瞬息万变更换着，希沙穿出床帐朝自己伸出的手，珠宝载着星光射碞向泷清雅，并非是矿石的价值令他炫目，而是他见到对比后更显苍白的肌肤，不由得一怔。

　　垫板掉在床边大理石的矮几上，发出撞击声，纸张半浮在空气上飞散委地，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扣着希沙手腕，帐中主人明显愣住，回过神来却无立刻抽手，任凭泷清雅握着。

　　比起寻常人还要慢上一些的脉搏，从泷清雅的指尖传来跃动节奏，香料的味道似乎已经深深浸入希沙皮肤，巨大厚重的沉默彷佛要轧碎泷清雅。

　　泷清雅有如抛开一块红炭般，匆匆放开了手。

　　「对不起。」

　　希沙没有回音，希沙是不开口的希沙，谁也不知道希沙到底接不接受泷清雅的歉意，但他反握住泷清雅，拉力使泷清雅半截手臂没入账中，蕾丝的粗糙边缘摩擦着肌肤，尖锐的物体开始在手心里飞快画着字母，却又不至于刮伤他。

　　『时间流逝，人们的回忆变得浅薄，变成泛黄并失去温度的东西。』

　　『因此对于重要的人，趁还能把握的时候，别忘了那个人的温度。』

　　『活物是温暖的，死亡虽让回忆成为永恒，然而人却会遗忘，被遗忘的记忆只好成为人心某段逸史，剩下断简残篇，或是归无。』

　　两手包围着泷清雅的手掌，彷佛这样一来潦草的字句就可以长留不散。

　　「你说得对，回忆是浅薄的，所以我已经忘记了，几乎全忘了，但是那个人……」
　　牙关慢慢咬紧，泷清雅接着无言，猛然抽碞出怀中手碞枪，穿过左腋朝长窗扣下扳机，子弹穿过黑缎窗帘，打碎了玻璃。

　　「留在床碞上别出来。」泷清雅抽手转身，窗户打开，夜风灌足了气劲，吹刮得窗帘如恶碞魔的黑翼狂乱拍飞，烛火霎时熄灭，模糊不清的微亮从外部透入，隐约有道碞人影凭窗探碞入。

　　泷清雅没有多余诃斥，捞起猎碞枪便瞄准人影胸口，来人也猜到泷清雅必定开碞枪，在他扣扳机的同时发难，闪过子弹后窜前，抓碞住枪管上抬，一手拍向泷清雅肩上，泷清雅左肩一沉，同时松手去抓来人手腕，岂料拍下力道强得不像人类，尽管耐打，泷清雅仍感到肩膀要散架般传来剧痛，反手以肘撞入来人胸口，正要近距离攻击致命要害，硬是被蛮力甩出。

　　颚图管家抬起头，恶狠狠地注视着泷清雅，身上几乎已无风度翩翩的假象，蓝发少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棘手的敌人。

　　「我的目标不是你，闪开！」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行动了。」泷清雅冷笑。

　　果然是他！那个管家。

　　泷清雅双眸危险地瞇细，单手扯下头带坠饰，从皮绳中拉出一条亮银合金丝线，扣在手中拉紧成直线。

　　颚图视线转动，眨眼间人已欺近泷清雅，右手穿过他头侧，在他身后空气抓了一把，一声闷碞哼响起。

　　仔细看去，挡在泷清雅钢丝之上是颚图长度直有两寸的青白指甲，不仅锐利，更附有坚碞硬的特质。

　　「在后面。」

　　泷清雅旋身，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淡灰影子很快融入空气中，颚图疾奔到希沙床前，大风刮起窗幕，扫倒几尊放得离窗边较近的玻璃工艺品，雕像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成为一地闪着七彩微光的碎片。

　　「那是什么？」

　　原本将怀疑设在管家上的泷清雅，终于亲眼见到白羽口碞中难以形容的半透碞明影子，因其根本没有固定形体，隐约活动间可看出拟人型态的不定轮廓。

　　「凭阁下高兴决定！」

　　颚图高高跃起，速度极快地追上了在所有接口上三百六十度移动的隐碞形影子，采用的并非武术家身法，而是另一种神秘的能力，支持他表现在行动上远比人类更轻灵，甚至可在墙壁或天花板上自碞由行走。

　　追赶到一块壁画角落，颚图扬爪撕碞开空气，黑色的水珠下雨般洒在地毯上，泷清雅趁方才的空档拾回猎碞枪，从颚图的动作和黑血的出处估算出影子所在，连续开了四枪，空气中响起尖锐的惨叫，熟悉的音质令泷清雅想起昨夜在破流房间发出的叫碞声。

　　血点一路滴向窗外，泷清雅正欲重新瞄准，发现那股气息已经窜出了窗外。

　　「牠暂时走了。」颚图轻飘飘地落回地面，连较重的脚步声都不曾有过。

　　泷清雅冷冷地收枪，目送颚图接近希沙床缘。

　　「你该感谢我用的不是霰碞弹。」

　　「……是，只是普通的强盗，属下立刻派人去追。」

　　主仆不知交换了哪些讯息，从颚图片段的「下次一定走楼梯」、「请放心休息」等低微的说话，大约是颚图安慰希沙的掩饰说法。

　　末了，颚图又从跪碞姿站起，走向泷清雅，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走向门边。

　　「希沙主人就拜托你了，若有人像我从窗户进来，你的子弹还是可以使用，另外，今碞晚请记住别应门，保持安静。」颚图低声道。

　　「那家伙不能再姑息，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不要插手『我们』的恩怨。」

　　房门关上后传来轻微的落锁声，泷清雅惊觉他的举动，正要反碞抗，颚图微乎其微的质问考验着泷清雅听力的极限。

　　「你能保证吗？」

　　「希沙，我会保护……」干涩的回音同样幽微地答复。

　　「谁来都不许开门，无论是听到我还是你朋友的声音，备用钥匙在床脚内碞侧。」

　　低声嘱咐完，那气息随之远扬，颚图的一切作为耐人寻味。

　　之所以没追上去，除了希沙仍必须仰赖泷清雅的保护以外，就是那管家以怪物的力量追杀夜鬼时，那双眼还是如同日常与他们对视般，不曾有过改变。

　　比人类更冷静，也比人类更忠实，所以他对希沙的态度并不是谎碞言。这是泷清雅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另一方面，颚图管家在急速移动中也难免产生了不耐烦的思绪，一切都是那些贪婪的垃碞圾惹起的麻烦，竟然还惊动到希沙主人。

　　若非雅德兰婶碞婶受了重伤，颚图无法留希沙单独在庄园里，百般不愿下仍得拜托一个陌生人。

　　若主人出了半分差池，泷清雅等人当付百倍代价偿还。

　　烛火熄灭，黑碞暗中赫然浮现散着清光的视线，随着颚图的背影在赶路中消失，一双、两双，渐渐增多。

　　泷清雅闭紧窗户，挑了只扶手椅面对长窗握枪守候。

　　从颚图言下之意判断，刚才无形无影的怪物短时间不会再来，但是也代碞表除此之外，这屋子里还有其他具形的异类存在。

　　就像衣冠楚楚的颚图管家一样。

　　一时分碞身乏术，泷清雅无法扶出希沙，也无法离开这里，但他想既然管家都如此保证了，应该不会对白羽和破流下毒碞手，若有其他异变，那两人多少也能察觉，也就继续守候着病弱的主人了。

　　黑碞暗开启了泷清雅的感官，他更加敏锐地看见了从琉璃碎片中散出的微光与阴影，勉强算是宽敞的黑碞暗房间里，地板因为夜光碎片像是散乱的星海，非常的美丽。但在泷清雅眼中，只是实际的警哨价值，任何接近者不慎踩中碎片的声响变化都足以提醒泷清雅，他不会有一分一秒的松懈。

　　口袋里的铜质钥匙，彷如嘲笑般散发几近穿透布料的金属寒冷。

　　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

　　所以，像只被禁碞锢的鸟，只好一直留在牢碞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