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90、第四章 血斗 (1)

　　回到派佩翠尔庄园时约是下午两点多，白羽等三人到邻近村庄调查结果，几乎一无所获，最诡异的一点是，当他们去到悠路的家想找他言行诡异的父母二次确认时，却发现那里人去楼空，变成一间闲置多年的仓库，尘埃蛛网并生。

　　若非白羽还暗记下提醒自己的路标，其他两个人真会以为这只是同伴习惯性路痴又一次的缔造纪录而已。当白羽指着那些指头大小的签名，证明他真的有走过这些路，泷清雅与破流不得不相信他的确进过这个村庄，而且还是偷鸡摸狗的这种杂乱路线。

　　能使特定精灵元素停留在定点的时间相当有限，白羽就是担心自己无法快速重回现场，才硬逼自己死背下路线，甚至签名作为加强印象之用。

　　他与泷清雅和破流一样，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的记号与记忆都将三人带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白羽对环境的印象，虽然那时是深夜但有些物体摆设少年不会忘记，陌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家消失了。

　　四周的人们一切如常，只是发生了牲口袭击事件加入警戒，躲在谷仓内的三人就近窥伺着悠路的家，甚至趁人不注意时进入探查，却发现白羽的证词全派不上用场。

　　这次，换白羽体验到破流有声没影百口莫辩的委曲。

　　一咬牙，白羽征得两人同意，大剌剌地现身在村人前，实际测试他们的反应，但除了听说他们是派佩翠尔庄园的客人引发了羡艳好奇，对于白羽想找的菲杰尔家却一无所知。

　　简直就像这户人家从不存在一般。

　　但是泷清雅说了一句话，让破流跟着神色沉重了。

　　「味道还在。」

　　陈设可以清除，记忆可以操控，但气味要消失并没有那么容易，即使是洒了那么多灰尘炭屑想掩饰，确实一般人也不会察觉的尸臭味，但泷清雅还是闻出来了，
　　从小就被训练要对接近自己的人或周遭环境保持敏锐所致，他对气味的警觉也是其中一种自卫技巧。

　　对于以精灵元素的知觉代替感官不足的白羽，与野性直觉的破流，那间仓库也是让人待不下去的烦恶之处。

　　回到希沙的住处时，三人均有被摆了一道的感觉，愈发觉得此处弥漫着某种禁忌而难以一言解释清楚的谜团。

　　然而，那怪物还未采取新的行动，白羽等人也只好打道回府。

　　进到大宴会厅时，正好看见颚图管家站在中央楼梯上，居高临下看了过来，穿着制服的身影显得英姿焕发，那四十来岁却有一头纯净白发的特殊外貌，即使以东方人的审美标准也能说是英俊。

　　「三位可要用茶？」

　　「好的，麻烦你了，颚图先生。」白羽以为他是打算履现希沙与他们的下午茶之约，等他们被带到燃起炉火的起居间后，才知与希沙的会面临时取消了。

　　管家端上红茶，并熟练地为众人服务，当大家的茶杯都注满之后，白羽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请问，希沙主人身体不好，到底是生什么病呢？」

　　虽说是个人好奇也有，但白羽必须考虑到最坏情况需要紧急避难撤离时，必须顾忌小心的地方，倒也不是真只是因为好奇才探人隐私。

　　「……」颚图管家果然停顿了片刻，似在思考，他对主人明显到溢于言表的忠诚，反而让白羽有点怀疑，但言行上的确是完美无缺的，对颚图管家也感觉不出异状。

　　但是非人也可以透过自主压抑力量来达到与凡人无异的效果，像异种生物那种变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生物，本身就很张扬另当别论，白羽自己明白他其实不具备专业的辨识能力。

　　对于有目的而掩饰行踪的非人存在，他也只能碰运气而已。

　　「主人自幼体弱多病，原本就不常与人接触。」管家选择了比较安全的回答。

　　「但会到必须在这里隐居的程度，应该很严重吧？」白羽不死心地追问下去。

　　「白羽先生为何会想知道主人的事？这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部分。」管家低垂目光收拾着桌边。

　　「我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少年的话让管家动作停了一下。

　　「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贵族，他因病必须在乡下静养，我们的背景相差这么大才得以结识。」

　　「那位贵族朋友后来如何呢？」

　　「病情发作过世了。」白羽淡淡的说，破流难受的别开脸，泷清雅则瞪着茶壶。

　　「所以我想尽可能地为希沙主人尽点心力，因为是我和姊姊都很喜欢的艺术家，也许日后我得到相关的治疗情报能捎回派佩翠尔庄园，学园里有许多进步的医学知识和专家，花点时间去问并不费事。」

　　白羽虽对医术半点兴趣和天分也没有，但他认识的人里，绿京博士和藻学长都是个中好手，哪怕专长不合，但人脉必定比他丰富不知多少倍。

　　「原来如此，您真是个温柔的人。」颚图管家开口说。

　　「可是主人的病无药可医，恐怕让您失望了。」

　　「真的那么严重？」

　　「请原谅颚图的用语不当，身体部分有家族的支持在，已经不碍事了，比较严重的是精神的部分……」

　　话说得很隐讳，但在场众人不约而同联想到，如果是严重的精神病患，配上希沙的艺术家身分和生活习惯的确很有可能，但他的笔迹与回答是那样有条不紊的优雅，却又让人难以想象他精神有问题，但这些可怕的疾患对门外汉的少年少女也是一种沉重的神秘禁忌。

　　「希沙主人曾经痛失爱侣，从此以后隐居在派佩翠尔庄园，这是主人的选择，精神部分是不需要医生干预的，但只有在这里保持宁静的生活，对主人而言才能算得上微小的幸福。这也是医生的建议，尽量避免刺激就不会有问题。」颚图管家解释道。

　　「是我僭越了，那种感觉我能理解。」

　　「主人也认为您能理解，白羽先生，否则就不会问你们那个问题了。」

　　对于他们的对话内容，管家会知道也不稀奇，毕竟希沙的身边事务全是由他收拾，自然包括希沙书写过后的纸张。

　　「茶凉了，请容我为各位替换一壶。」语罢，管家端着茶壶往门口走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三人。

　　不知是谁望向壁钟，时间流逝如沙，竟是恍然不觉间就跃过了刻度。

　　※※※

　　袅袅炊烟在派佩翠尔庄园的大屋上空飘起，厨房里的景色却显得拥挤奇异，嘻笑声不断，天花板上悬挂着火腿、腊肠、熏鸭、风干茴香，原本不属厨房工作的两、三个女仆也挤到正烧煮着浓汤的铁锅旁吃吃笑着，见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厨娘按住活生生的鸡只，高举着切肉刀。

　　热气氤氲，马铃薯和洋葱的味道刺激着鼻膜，刀锋咬进满是伤痕的木质砧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音，鸡头甩出血珠掉到满是污垢的地板上，忽然原地转了几转，像只耗子在地上窜出血线。

　　和大头菜摆在一起的是一条皮肤起皱的死人手臂，彷佛不久前才被从土壤里掘出，生生扯断的组织面还不停滴着暗红的血液和□□。

　　一个女仆咬破了指尖，搂住了年轻厨娘的纤细腰枝，将血抹在她丰满的唇瓣上，然后吐出舌尖细细舔了起来，两人转为深吻，分开时尚有一条银线牵着光，厨娘右手尚握着切肉刀。

　　鸡头窜到门口，被硬质的鞋跟踩下，发出噗唧声，女人们停止嘻笑和操控动物尸体取乐，抬头见浆烫得笔直的管家制服，和颚图无表情的严肃面孔。

　　从头到尾站在最里侧阴影的丽妲则挺身走出，敞着领子，露出男人梦寐以求的美好风景，勾搭着颚图肩膀，小腹贴着他有意无意地摩擦。

　　「把这里整理干净，给客人食用的食材和水都要是新鲜无毒的。」颚图拉开丽妲的手，冷冷地说。

　　「哎，放轻松嘛！现在你那位亲爱的主人又看不到，主子不是一直都没出房间吗？」丽妲回头对几位姊妹一笑，得到嘻嘻哈哈的呼应。

　　颚图降下无机的视线盯着女人们，那寒光令人退却，丽妲只好收敛她的态度。

　　「你把管家演得还真入戏。」

　　「我不管有谁加入这桩闹剧，最近都给我收敛些，别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派佩翠尔庄园，那些年轻的客人们是从艾杰利学园来的，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这群姊妹都是从不同乡间被艾杰利的学生追赶杀害的幸存者，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可不想待不久又得流离失所呢！只是寄人篱下也太闷了，颚图，我不管你先来这宅子多久，你得让我们去透透气呀！」

　　「雅德兰大婶没有好好管教妳们在这宅子生活的规矩吗？」管家冷声道。

　　「那老妖婆不中用啦！整天说教东说教西的，以我们的能力，何必委曲地服侍一个病弱人类？每天都要演戏好累，直接杀了希沙取而代之，颚图你可以沿用沃尔夫的爵位，再从我们这里挑个女主人，大家可以过着舒适轻松的生活，犯不着伏低作小的。」厨娘凝视她的切肉刀，说着说着露出笑容。

　　「不如就我吧！我曾经在某个侯爵家生活，贵族的生活谈吐都见识过，结果血也没有比较营养。明明人家晚上才有精神的，却要我在白天扫地，夜晚上床，真是过分啊！」其中一个女仆娇媚地抱怨，被同伴取笑着推了下。

　　「都停下，希沙主人才有资格掌握这座庄园，凭妳们还不配作这宅第的女主人，雪儿，明白的话就好好做事，别耽误用餐时间。」

　　手指按在女仆颈子旁，长长的利爪已经自行钻入皮肉，女仆露出痛苦的神情点头。

　　天花板的角落忽然响起说话声，接着慢慢透出灰黑色的暗影，勉强看见模糊五官，影子有如软件生物慢慢贴着天花板蠕动，直到停留在颚图正上方，空气先是慢慢凝聚出黑雾，平空出现长长的黑发垂在颚图肩膀上，慢慢缠紧他。

　　「还真是忠心耿耿，颚图，那人类有什么好的，病罐子一个，血不甜肉不香，倒是新来的那些小孩子有点趣味，其中有个咒术学院的人，需不需要我来杀了他，也好替妳们报一箭之仇？」

　　夜鬼在颚图发怒前，就收起牠的长发，影子又渐渐淡回无色。

　　从夜鬼口中吐出的名词，让女人们哗然，脸上出现敌视愤怒的情绪。

　　「不，若你们惹麻烦，我会先解决掉任何不懂分寸的人。」颚图挺拔到有点僵硬的站姿，散发无言的威胁。

　　「撒，你进食的地方离派佩翠尔庄园太近了，没有意义的游戏最好停止。」

　　「若我们联合起来，你单独一个可以单凭爪子撂倒全部吗？」

　　夜鬼故意作对地张大嘴巴，从口中伸出的半截镂空刀刃正是半月的部分，牠作了吞咽状又把匕首收了回去。

　　颚图没有回答，夜鬼不知忌惮什么，不再继续挑衅下去。

　　「对于主人，敬称不可少，以后也谨记在心。」转身，颚图不再多言离开厨房。

　　「真是没尊严的家伙。」夜鬼嗤笑。

　　「要是我们偷偷把希沙给吃了，或是让希沙主子见见衷心信任的仆人真面目，不晓得颚图的表情会有多好玩！」摸着寸深的伤口，雪儿带着怨恨眼色嚼舌根道。

　　「希沙也就算了，说什么在沃尔夫领地的人畜也不能动，怕引起外界疑虑。」夜鬼满不在乎地夸口。

　　「我就算吃他几个人类也不算什么！」

　　偏偏那可憎的鄂图连牛羊都掐紧着数量，还派出眼线监视着，无论撒再怎么挑衅，颚图似乎都想压制下来私下解决，牠就不信颚图还能不动声色继续下去，下贱到去吃人类赏的饭，作践猎食天性的可耻非人。

　　「颚图对他的宝贝主子看得可紧了。」丽妲懒洋洋地抱着胸口说，她和形体朦胧的夜鬼不同，挺宝爱一身雪白娇嫩的女人身体，但也同样见不惯高傲的管家。

　　「不过我倒是挺讨厌兰特教堂的神父。」

　　「我有个好主意，姐妹们，大屋就交给妳们，我来负责添点乐趣吧！让颚图和艾杰利那些嫩羊羔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你又有什么鬼灵精怪的主意？撒，我们的小宝贝？」

　　那从沉入泥沼的古墓地中爬出的夜鬼，被雪儿等人发现并捡起收养，却被艾杰利的院生追杀时辗转带到了大平原附近，遭受已习惯在此化作人形帮佣的非人招揽，一起成了派佩翠尔庄园的仆役，这才知道，实质上掌握庄园的管家也是个有能耐的非人。

　　只凭雪儿这些女妖还斗不过颚图，她们也考虑过联合非人撂倒管家，但是其他早已驯服习惯于安定，并且在鄂图默许下掠食旅客的非人，虽有不满但还不到反抗的地步，贸然开战只是让那些家伙坐享其成而已。

　　谁也不想做那出头鸟，颚图就是利用这种心态将蠢蠢欲动的非人们各个击破，或让他们彼此牵制。

　　因为大家的种类并不一样，难免有些恩怨情仇的历史，或者食物链上的关系，原本就很难真心合作，因此雪儿或丽妲等人说穿了也只是以小圈圈自保而已。

　　可是还不够，她们想要得更多。

　　想要遮风蔽雨的房屋、充沛的食物、漂亮的衣裳珠宝、还有玩乐的金钱，她们是被诅咒而不得埋葬在墓地的坏女人，从棺木中爬回世间却还是惦记着生前的豪欲，是活死人的一种，关于情爱有着天生的敏锐和后天玩弄猎物的纯熟技巧。

　　难道颚图爱着那个脸也不得见的病弱人类？徒有外形的女人们时常讥笑着那些曾爱上她们却被作为果腹之用的男人，所以很清楚人与非人之间偶尔也有异常的爱情关系发生，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颚图多了个弱点，而她们行动时更添一分把握。

　　大屋最高的一扇窗被推开，音乐随风飘上半空，被激烈地揉碎。

　　管家演奏的优美琴声响彻主屋，挤在厨房里的妖艳生物们却毫无谛听的兴趣，只是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反叛那时的血腥飨宴。

　　是谁在碑铭前永久沉睡？

　　死神带走魂魄的瞬间，回忆与传说就一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