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88、第三章 兰特教堂 (2)

　　数分钟之后，路旁的银桦树干后冒出小小的身影，对着小径上的三人招手，男孩朝白羽跑过去，风灌进他稍嫌宽大的上衣，将下缘吹出荷叶波纹。

　　「嗨，悠路。」白羽同样招手呼应，并同步受到泷清雅和破流的怀疑目光洗礼，等到小男孩跑到定位再替他介绍。

　　「这位是泷清雅，他旁边是破流。」

　　「你好。」破流作代表响应，虽然已经从白羽口中知道梗概，但实际看到是这么小的男孩深夜孤身逃家求援，说不吃惊是骗人的。

　　「白羽，这就是你说一起来的朋友？」

　　悠路扬起下巴状似打量地扫描了两人一阵，泷清雅的脸色正逐步变暗，一看就有够傲慢的小孩子，破流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只等着静观其变。

　　「你们好呀！」

　　普通情况而言，泷清雅一怒有鬼皇子狰狞的眉眼，对天真未鉴的孩童相当有吓阻力，只可惜悠路并无因此就被划到被吓坏的孩子那区。

　　「悠路很厉害，他和这里的神父学读写计算，还有一点拉丁语，将来想当学者。」

　　完全不意外白羽会和悠路混熟的原因，破流靠着树干想。

　　「我想请他带我们去找肯德神父，据说他已经在这里定居传道三十年，关于曾经发生过的意外事件，应该都有所耳闻。」

　　「你们来这里是不是也在调查魔鬼的事情？」悠路敏感地扬高声线，热切地抓着白羽。

　　「也算是，不过这件事伴有一定危险，所以要调查也是愈谨慎愈好。悠路，你如果还记起其他线索，请说出来让我们参考。」

　　泷清雅旁观着，白羽对悠路的语气完全将其视为同等平辈，不知怎地他感到十分不快，相对地更没了说话兴致。

　　「我家最近总觉得不对劲，明明房间里没人，却好像有眼睛在背后盯着。妈妈也生病了，让医生看过，找不出原因，白天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没力气，晚上精神却很好。白羽，你知道吗？他们对这些变化不放在心上，以为过阵子就会好转，但是我看过神父的书，这种征兆是很危险的，被魔鬼附身的人就是那样。」悠路倔强地昂起头。

　　「他们说是我太会幻想了，你们那边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我在《卓古拉》中有看过类似情节。」白羽遥想道。

　　「对啊！中央星城的吸血鬼长得又丑又臭，干巴巴的，高级的吸血鬼还会隐形和附身呢！」破流想起《噬夜》的倒霉经历，不禁兴起感怀。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泷清雅又听到他毫无头绪的事情，正副社长时而脱离正轨的发言再次让小雅不悦。

　　「那是认识你之前的事情了。」白羽匆匆朝他抛去一句敷衍的解释。

　　「神父有针对你到这里的事问话吗？」白羽略为推想一下，询问着悠路。

　　「……」他低头，接着说：「有，我不能对神父说谎……」

　　并非每栋教堂和圣物都有辟邪的神力，也不是每个神父都能藉助信仰击败邪恶妖物，但如同魔法技师有各种独立体系，基督教也在复兴之后接受驱魔的白魔法技术，建立了神圣的祝福系统。若神职人员信仰虔诚并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也保持了圣坛洁净，那么兰特教堂或许的确具备了让魔鬼退却的力量。

　　「悠路，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前，不要贸然对其他人，或者神父提到魔鬼之类的事情，本来，没有验证过的事情乱说就是不好的，会引起恐慌。再说，魔鬼以外也有许多存在并不等同人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男孩面前蹲跪与其平视，白羽试着用谨慎的口吻对悠路说。

　　「肯德神父是个好人，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不过到兰特教堂的路有点远。」

　　悠路脚步轻快地带领他们穿过树林，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后方的少年少女们又回归了汉文对话。

　　「你对个小孩子说话何必那么恭敬？」说起来，白羽对其他人有时都还未必这么正式，破流好奇地问他。

　　「悠路是很认真的小孩子，而且也比同龄人要成熟，说他的心智程度接近我们也不为过。」白羽直视前方说。

　　「他的父母并没有念过什么书，悠路虽然跟着他说的神父学习知识，我想还不够有系统，或许沟通上会有鸿沟，我想他自尊心很强吧！但是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家，所以，不可以太随便地把他当小孩子，因为悠路已经是想保护人的男子汉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破流想过后，又打了个弯绕回去。

　　「不过实际上他还是小孩子，像昨晚那样跑出去是很危险的。」

　　「是啊！所以我才要好好说服悠路，把事情让给我们处理，不然在没注意好时，他又一个人胡乱行事，发生意外也来不及挽救。」是以白羽才用同伴的对等态度，让悠路不会自觉他们当他是无用的小孩，最好关在家里哪也别去，导致悠路莽撞冲动地想靠自己解决一切。

　　但依昨日白羽实际看见的画面，只能说悠路的逃家是正确选择，因为家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他竟然会发现自己，并且保持冷静地求助，让白羽印象深刻。

　　「其实，小孩子需要自尊的程度，并不亚于大人。我的家人虽然做家事时会端出长幼派头，可是一些牵扯到未来、成绩和交友的判断，他们十分尊重我的决定，无论我是七岁还是十七岁。」

　　拨开遮住眼睛的浏海，白羽看着悠路的背影。

　　「我没有弟妹，像悠路那样喜欢看书又可爱的个性，感觉相处起来很愉快。」

　　「可爱的个性？」泷清雅挑高了眉毛。

　　「你不喜欢悠路？」破流问，她看悠路年纪小小却已是一副酷酷的模样，倒是很适合走研究之路，回忆起来，绿京、藻之类的人，似乎性格就是那样。

　　「意料之中。」白羽言简易赅道。

　　「你什么意思？」泷清雅能感觉出白羽的弦外之音，是他不喜听的意味。

　　「字面上的意思。」或许泷清雅自己也没发现，最认真在和小孩子呕气对抗的就是他，在于个性面相近的缘故，这也是鹰宫家的妹姬和泷家清雅见面就算隔了十岁代沟还能吵得不亦乐乎的原因，但是真的对泷清雅说他和小孩子同个层次，很可能当场被精卫插几个透明窟窿。

　　「总之，接着派佩翠尔庄园之后，有必要调查兰特教堂，就请悠路带领我们去，或许那位肯德神父不会对我们太排斥。」白羽又重新绷紧精神，打算抓紧有限的时间，理解这个地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兰特教堂墙外爬满了绿淋淋的九重葛，九重葛虽然让风雪击打得有些稀疏，却是耐力十足的长青植物，小小的教堂围了一圈新粉刷的白漆栅栏，绿茵植上樱草，时令不对仍只能凭空想象嫩黄小花缀满青草地的情景，半尊历经风吹雨打，爬满青苔的残缺天使像，颓倒在大门台阶左侧的草地上。

　　随着北风而来的访客们，踏上两侧长椅中央直通圣坛的走道，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神圣斗士，只有老人弯起的背脊和矮小的身躯，童山濯濯的头上戴着一团咖啡色的毛线帽，因无主持礼拜也尚未有人登门告解，他穿得是寻常深黑色外出服，厚大衣内垂了条珠炼十字架，正面对着空旷的唱诗班站台，望着透光的镶嵌琉璃圣画。

　　「神父，我带白羽来了，虽然爸爸妈妈都不信，他说这里有怪物出现喔！」

　　悠路跑向老人，拉着他因痛风变形的手指，老人抬起无神眼睛，接触到白羽一行人瞬间，闪动愤怒。

　　神父并非将厌恶表现得很明显，一开始态度上仍有着神职人员基本的和善纯洁，但是以白羽等人要感觉出来还不是太困难的事情。然而当他注视着白羽的时间变长了以后，嘴角渐渐拉下，彷佛这个少年的特异处在他眼底无所遁形。

　　「什么怪物？这里好得很！几位是从科技城来的吧？」神父拄着手杖，踅步走到白羽面前，吊起眼睛压迫地盯着他。

　　「我们是艾杰利学园的学生，接受希沙主人的邀请来派佩翠尔庄园游玩。」

　　在途中透过白羽有技巧地套问悠路的本地消息，过去这里曾发生新闻，有好奇的记者和一些怪奇杂志的采访人员来询问探查，都让神父给赶了回去。

　　神父本身极厌恶外人，他自觉是这块边缘领域的道德维护者和精神导师，为了引导纯朴的乡民走向正道，对这些目标在营利且态度粗暴的外来者相当不友善。

　　「因为我们在庄园大屋里曾经遇到一些奇怪事情，加上悠路的事，所以我们想来请问经验老道的……」

　　「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年轻人喜欢胡思乱想，没事最好早点离开这里，少在此地逗留，好奇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神父向前一步用力地顿了下手杖。

　　「不是，我……」白羽正待分辩，更高亢的童声插入。

　　「神父你明明相信我的，你为什么连白羽他们的话都不听完，说不定真的有线索呀！」悠路闪入白羽和神父之间，张开双臂。

　　「悠路！」

　　「我想要妈妈的病快点好起来！村子里大家都很不安，昨天还出现了红眼的魔鬼把汤姆大叔的母牛杀掉了！」

　　听到这里，破流和泷清雅不自然地看向白羽，只有这个人最容易惹出麻烦，白羽无辜地扁嘴，当时的情况真是很难解释，最好的方法是一逃了之。

　　「他们和我们遇到类似的事情，神父如果坚持要隐瞒他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们很厉害，可以帮我们打败怪物！」

　　刚才神情傲慢得有找的小孩，和现在表情天真恳切的悠路，落差之大让泷清雅一口气险些咽不下去，那种赞美动机绝对不是出自于崇拜，而是拉人下水的陷害。
　　「我可没说要帮！」泷清雅才不管别人死活，好在他用汉文说话，无礼的内容只有白羽和破流才听得懂。

　　破流悄悄靠近白羽，和他交换意见。

　　「一般神父不会对进入教堂的人这么不友善吧？」

　　而且肯德神父的敌意几乎都是针对白羽，连破流都看得出来，虽然说这小子本来就很容易让人看不顺眼，但破流觉得这次原因没有那么单纯。

　　「说不定他已经感觉到我使用魔法，反正咒术学院和神职人员本来就犯冲，因为力量上也会彼此感到不协调，要是说我使用魔法，不知道神父会不会骂我异教徒？我觉得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恶魔崇拜者。」

　　他有点担心，昨天才有形迹败露差点被误会成凶手抓起来的经验，要不是掩蔽做得好，或许此刻已经遭到拷打私刑了，他要悠路不对村民任意谈论，正是怕村人的无知演变成恐怖的猎巫行动。

　　「简直就像家庭主妇在驱离推销员，我想再待下去他也不会听你说话。」破流打了个呵欠。

　　怪物和鬼魂对破流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层次，后者飘飘荡荡存在感低，和空气一样，前者则可归类成标靶攻击，报复害她出糗的怨仇，所以破流只要确定骚扰自己的东西不是鬼或幽灵，立刻斗志高昂准备反击。

　　「悠路，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既然这里看起来还算安全，我和小雅、破流他们就继续先去调查，说不定能找出治疗方法。」白羽蹲下来握着悠路肩膀，正视他说。
　　「悠路，总之你不能回家，虽然我的精灵不能进到基督教的教堂，但它会一直在外面守护你们的。」

　　「神父这几天脾气变得特别暴躁，身体也愈来愈糟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悠路低声说着，忽然被神父拉了起来，带到自己身后，彷佛白羽是什么病原体般瞪着他。

　　「悠路，别和这些人走在一起。」

　　神父一直前进，姿态和护卫幼雏的母鸡颇神似，为了不碰到他，白羽等人只好持续后退，退了几步后，发现已经出了大门外。

　　「快点离开这里！」

　　大门本来就半开半掩，神父横眉竖目扔下最后警告，砰地把门给推上，将三人拒于户外。

　　冷风呼呼地吹过，顿时无人说话而显得安静。

　　接着是美妙的风琴声模糊地在教堂里穿梭，但那音乐却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不安。

　　「其实我刚刚就很想说一件事了。」白羽抬头望着三角教堂尖顶的十字象征。

　　「什么事？还有，你该不会在不高兴？」破流戳戳他肩膀，敏感地察觉道。

　　白羽回头对她一笑，卷起袖子。

　　「我没有不高兴呀！」

　　「可我看你手上的火焰，不就是最近你说要加强锻炼的雀帝火焰耀吗？」

　　「只是想让还不愿面对事实的人，感受一下实验的结果。」

　　白羽对任何宗教都有尊敬之心，这是白袖教导自己的观念，要尊重相同与不同的那些信仰，因此即使有诺温德的不快经验在前，他对神父还是相当客气，但现在他发现客气解决不了问题。

　　两扇实心木门应声倒下，踩过泛黑的雕花门面，白羽再次看见坐在琴椅上愕然回首的神父，悠路见此力量，惊讶的站起来，手里才刚阅读的《□□》啪答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