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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养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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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叶薛对视的短短十秒里面，慕青岚一瞬之间滑过了无数个念头。
坦白叶薛已经知道的一切？不行，前世他没有说出口，现在贸然说出来只会激起更深的怀疑。
编个谎话，就说是为了找个同学情急之下别无办法？他想起之前在车上叶薛阴郁的神色。这恐怕会火上浇油。
在慕青岚沉默的时间里，叶薛的手放在他腰侧。白衬衣下的少年身躯轮廓清晰，正在渐渐长成，与孤零零走在雪地里的那个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孩子愈来愈远。
那一次看着司机抱他上车，满身的雪拂不干净，像一只流浪街头畏寒的小兽，已奄奄一息。叶薛还以为他会死在那个冬天，但有时候世事真是不可思议。
前世，叶薛原本想把他培养成自己麾下地左膀右臂，逐步领他进入自己的世界，但是谁能想到世上有这样宁撞破南墙的蠢货。原来他们早已经背道而驰许久了。
“我……”少年垂着眼睛，不停用目光去看街上来来回回的士兵，“其实……”
叶薛在他耳廓沉沉叹了口气，一股清冽的薄荷味冲淡了身上手.枪火药的硝烟味，“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骗我。”
他们亲密坐在马背上，穿行过了南城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的长街，不时有穿着蔚蓝色军装的士兵，向他们敬礼。
“好。”
“那么跳过这个问题，谈谈你的学校生活？比如，那个同学？”叶薛稍稍一顿，问道。
之前车上回头看一眼的事，竟然还没有翻篇。
“学校里有文学社，”少年仍旧垂着眼睛，慢慢说道：“我办借书证的时候没有找到学生证，于是……”
“他送了你一把枪？”
叶薛拉开他衬衣绑进裤腰里的下摆，露出盖着的一排黑色弹夹子弹。
白皙劲瘦腰间有种少年人孱弱之下的爆发力，被那排黑色弹夹衬出一种冰冷的锋锐感，漂亮又刺目。
马蹄踏踏的声音，在空旷街道上，此时显得格外冰冷了起来。
“下次我来教你怎么藏枪和子弹。”叶薛悠悠地说。
可怜的小兽，似乎被他逼到了墙角，要是再往前一步，也许又要像前世一样逃走。
***
早晨南城政府的枪战没能瞒住，或者说压根没人想要瞒住，被媒体报社们大张旗鼓地宣扬了出去，民情激愤，许多学生都在校报上参与了声讨。
慕青岚刚回了学校，就受到了一众暗暗注目，他若无其事地穿行过了人群，并不在意四周的目光。
他是大军阀的养子，整个南城地位最为显赫的学生。背地里有人羡慕他的气运，有人爱慕他的容颜气质，有人不平于他背后的军阀势力，他复杂的身世和眼睛更令人侧目。这种议论声音甚嚣尘上。
少年穿着蓝白的校服，独自坐在靠窗的桌边，日光稀稀落落洒在他深蓝色的衣领上，洇得深深浅浅，反衬出上面一张白皙好看的面容。
他似乎对周遭的视线毫无所觉，侧过半个身体，笑眯眯去跟后桌借了这一个月里的学塾讲书的本子。
后桌本来在闷头读书，但是被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微笑望着，还是情不自禁从台仓里摸出一本崭新的簿子，推了过去，低着头说：“顾合的，我还没看，你先看。”
“谢谢。”慕青岚接过簿子，状似无意地抓了下脖颈，将衣领下的监听器拂了下去，正要翻开，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早上学生里领头那个人。
见少年猛然合上了簿子，顾合挑了下眉。
“慌什么？你今天早上怎么会去临时……”
慕青岚微不可察地瞥了眼地上细小的监听器，“我们还没熟到可以打听生活的地步。”
顾合蹙眉：“你在胡说什么，难道你真的背叛……”
“虽然徐小姐现在对顾公子有些意见，但顾公子也不能总是迁怒于我，”少年平静道，蓝眼睛里满是冷淡的警告，“说到底，还不是你太爱抢出头，上次口无遮拦没想到隔墙有耳，被人刊上了校报，还连累我丢人。”
后桌穿长衫的好脾气学生不由得抬头附和：“是啊顾合，你有时候说话是不中听，什么背叛，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人已经够容忍你了。”
这一次顾合没有贸然开口，目光和慕青岚交视了片刻，才生硬道：“别多管闲事。我去走廊看看外头夹竹桃，一会儿把我书还我。”
后桌纳闷：“你看花儿关我什么事？”
见人离开了，慕青岚从簿子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塞进衬衣口袋里，转头把笔记交给了后桌，也跟着走了出去。
种夹竹桃是图个秋天也能开得喜庆，因此就种在走廊外不到五米的地方。少年双手插袋走过去，浅蓝色的外衫系紧了挡风，显得整个人格外冷淡，目光直视着夹竹桃，“什么事？”
顾合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问：“隔墙有耳？”
“监听器。”
顾合怔了一下，脸色微变：“叶薛怀疑你了？你要走吗？”
慕青岚摇了摇头：“这里的报社，军队都在他的麾下，能去哪里？”顿了顿，接着说，“早上，我是跟他去临时政府谈件事。”
“《三十二条令》签下来了？”顾合猜了出来，脸色微微阴了一些，“那帮杂种，搞出枪击就为了泼脏水——”
慕青岚却还在想上一句话。
走？前世已经试过，结局凄凉，很显然此路不通。
“最近不要联系我，”少年垂着蓝眼睛，白净的脸上有几分淡漠，“你早上去参加游.行，太冒进了。”
顾合笑了笑：“顾老将军也这么说，层层，你……”
“别这样叫，”少年拧住了眉毛，“收获辞霜渚，分明在夕岑。岑，你不识字的吗？”
顾合举手，笑了一笑：“好好，之前是我一时情急，在临时政府看到你，你又对我这么冷漠，怕是你也被那些人糊弄。切勿记恨啊层层。”
他心里后悔不已之前出言不逊，凑近了一些，低头想说什么，却见少年眼睫垂着，露出眼尾一颗红痣。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摸了一下。
少年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半晌忽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合收回手，抓了抓手指，结结巴巴地，“那个，我，我可以解释啊，我是……”
少年没有给他台阶下，冷冷抱着手臂等着他解释，在军阀世家里长成，身上虽无盛气凌人的凶狠，却仍有一身不驯傲气，面对叶薛时显得青涩，在同龄的顾合面前却压了一头。
顾合半天也没能解释出来，自暴自弃：“你当我有病吧。”真是鬼使神差，诸事不顺。
“我只希望你行事更谨慎，”少年静了半晌，说道：“就算东窗事发，有顾老将军在，总还能全身而退。”
顾合呐呐：“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眉心微微蹙紧，流露出不属于少年人的一二分烦恼：“你给我的那把枪，被叶薛收了。”
“……你怎么解释的？”顾合面色大变，“那可是……”
“我说同学父亲收缴了一批地下组织的军火，我对枪支感兴趣，同学偷过来送我，”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下，“我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
叶薛当时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只是沉沉注视他一会儿，轻描淡写说这枪太危险，喜欢的话他可以改日再送一支更好的，又追问那个同学和他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起来。
慕青岚知道，这下子，同学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晚上回去，大概还少不了解释。
两人各自想着事时，半顷无话。顾合看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后怕的情绪。
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伤，甚至死亡。
事实上，恐惧的心情从早上枪响时，顾合心里就已经涌了上来。不管是他死，还是慕青岚死……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
只要想到这件事，那股后怕情绪怎么也消不下去。
***
收音带着电流的杂音。
“慌什么？你今天早上怎么会去临时……”
“是啊顾合，你有时候说话是不中听，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叶薛半阖着眼睛，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阴沉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尤其是听到那句隔墙有耳的时候，笑意更深了许多。
副官不知道大帅在少爷身上放监听器的用意，只能挑自己知道的说：“这个顾合好像是顾将军的儿子，上个月去Y国之前，您见过的。”
叶薛听完了后面的杂音，也没再听到少年的声音，才关掉了收音机，微微一笑：“我关心的是另外一点。”
“什么？”副官道。
“一个从未接触过监听和反监听知识的学生，怎么会刚离开视线，就恰好把监听器掉在了周围，好不让我怀疑？”
副官听出来这是在明示什么，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应该真的是巧合。这个型号的监听器容易脱落，何况校服材质不好，听起来少爷转头还要了什么东西，这个过程中衣领被拉扯变形，监听器滑落在旁边很正常。如果真的是发现了监听器，应该扔得更远一点才对。”
他虽然也有些疑虑，但并未深想。更何况，大帅自己怀疑少爷也罢，旁人敢顺着他怀疑一句，明天就可以收拾包袱走人。副官可不想掺和这浑水。
叶薛不置可否，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快步走了出去。副官跟了出去，原本想问去哪里，但一看不远处墙上钟的走针，正好快到学塾下学的时间，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怀疑少爷。
马上就要到晚上和李绍均二次会谈的时间了，大帅还能忙里抽空关心一下少爷的学塾生活，可不像有什么嫌隙。
学塾门口，少年脱下了校服抱在怀里，一只手拿着本书，边看边走，看起来颇为专注。
一只手抽.出了他手里的书，从前面响起一个声音：“路上车多，上车再看。”
叶薛俊美的眉眼温柔，将大衣披在他肩上，仿佛早晨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周围的行人不敢靠近这边穿着军装的人，都绕开了这个方向。
上了叶薛的车，慕青岚探身过去拿自己的书，手里却被塞了另一样东西。
是一把黑市里价值连城的S国制枪，即使在临时政府和普占军，也只有高级军官配得到的型号，给一个学生似乎太过于大材小用。
叶薛整理衣领，似乎低眸看着手表的时间，示意司机加快速度，余光却注意着少年的反应，没有错过他微微僵住的手指。
副官有些局促，怕是自己没挑好，没送到少爷喜欢的枪，搞砸了大帅下的任务。
但是很快，少年抬眼，面对着叶薛余光的打量，微微笑了笑。
“谢谢，父亲，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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