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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朱涟32 ...

  •   朱涟与胡珠二人从大雄宝殿后转出,后山有一处祈福圣地,只见许愿树上重重叠叠地挂着红色祈愿袋。
      旁边有大和尚正在发卖许愿袋,十个铜板一个,笔墨纸砚都是准备好的,可以在纸条上写字,再塞进许愿袋里。
      因为在寺庙里,离香炉很近,香炉里面一天十二个时辰燃烧着檀香,是以无论是许愿袋还是准备好的纸笺,都沾染上浓重的檀香。
      许愿的人很多,周围挤满人,三层四层地围着,朱涟隔得远地站着,正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听见有人在说:“可灵了,昨日我亲戚……故今日来……”
      还有一些声音说的是:“我……的大侄女苦……来……,谁知……”
      声音嘈杂,断断续续,不过听到的几句都是在说灵验,异常灵验,所以才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道该说是信男信女的愿望太多还是大寺庙揽财手段层出不穷,无论是刚才的抽签筒,现在的许愿树还是旁边的许愿池。
      一个个都说灵验,同时也都需要抛掷银两才能够开启。
      朱涟顾不上这么多,想起府中昏迷不醒的人,就算是散尽家财,只要有效灵验,也要一个接着一个试过去。
      于是朱涟也从钱袋子里匀出一锭银子,走到大和尚跟前换来一个祈愿袋,面对案几上铺好的笔墨纸砚沉思,似乎一时没考虑好要许什么愿望。
      身边围着的人群众多,也有和朱涟一样提笔思索的人,似乎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迅速清楚地写下愿望。
      胡珠站在身后等候,朱涟提笔前观察周围的人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孩童稚子在欢呼雀跃地奔跑,好不热闹。
      众人有穿着华贵的,有布衣荆钗的,也有低调朴素的,各式各样的人汇聚在一堂,不可谓不繁华阜盛。
      朱涟站在众人之间,感受到每个人想要愿望实现的朴素,想一会儿,终于抓住她要写哪些,顺畅地在纸笺上写下几个字。
      长长短短也有几行,不宜为人所知,然而朱涟写下来,就是希望愿望成真的期望,大于被发现不和礼数的恐惧。
      朱涟将纸笺小心地折起来,叠成一小截,才塞进祈愿袋中,小心地将绳结一拉,缩小开口,然后再熟练地打个结。
      全部都整理妥当以后,朱涟围绕着祈愿树转几圈,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踮起脚尖,伸长胳膊,举在头顶好一会儿,直到胳膊酸痛不已,才将祈愿袋挂上去。
      挂好以后,朱涟在树底下看着她的祈愿袋和众多祈愿袋混合在一起,如滴水入海,一点儿也不明显。
      朱涟后退几步,低头合掌默念:神佛在上,信女愿吃斋念佛,祈愿沈嘉树平安。
      侧脸端正秀丽,态度虔城无比,可见祈愿之心诚。
      默念几遍才停,此时诸事办妥,菩萨已经拜了、过,签已经求过,甚至愿也已经祈过,怀中收着由寺庙开过光的平安符,侍卫等在不远处,隔着人群。
      朱涟转身,正打算下山,谁知没走两步,竟被人拦住,听见一声:“王妃,别来无恙。”
      朱涟抬头一看,来人明眸善睐,朱唇皓齿,却是王府故人。
      熟悉的王府车架停在不远处,朱涟想到昨日的消息,听胡珠说,王爷被不知名的强盗揍一顿,起不来身,想必这位王府后院娘子是为祈愿王爷康复而来。
      这么巧,恰好撞见。
      胡珠跟在朱涟身后,与朱涟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出门在外,竟然会遇见王府故人。
      虽然离开王府没有多长时间,可是对于朱涟来说,甚至像几百年那么久,就连遇见王府故人,也觉得不习惯。
      因朱涟不喜欢出门带人,就是有护卫,也三三两两地离得远,是以此时远水止不了近火。
      王府带的人多,离得近,三三两两就拦住去路。
      朱涟还来不及感到奇怪,端王妃竟然被王府的下人拦住,除说明王妃在府上完全没有地位,支使不动人,还能说明什么?
      王府后院的这些小娘子,一个个像粘皮糖,遇上轻易甩不脱,耗时良久,朱涟是习惯的。
      此时,无论小娘子说什么,目的是找茬,我方只要迅速离开即可。
      朱涟不动声色地向胡珠示意,胡珠立马会意地点头,不管不顾冲出重围,去喊侍卫。
      待胡珠走得远,朱涟才回过头,仔细上下打量貌美娘子,听她在说什么。
      只见王府貌美小娘子走近几步,笑容狰狞丑陋,问:“王妃是在为谁祈福,听闻沈大将军病了。王爷受了伤,怎地病榻前不见王妃人?却在为不相干的男人祈福。知道的说王妃心善,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妇德有亏,与外男有什么首尾。”语调阴阳怪气,眼角眉梢都是轻蔑挑衅。
      就差点名道姓说端王妃有奸夫,应该浸猪笼,其言语间的幸灾乐祸,听之不似人言。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首先问的是为什么端王妃向着沈将军,却没有在端王受伤时守在病榻前,问得轻巧,可是,将端王妃献给沈将军的又是谁?难道不是端王本人。
      上位者的过错轻轻放过,被损害者头上则安上各种各样不同名目的罪名,可谓世人的处世之道。
      再者王爷与王妃已经离心多年,王妃镇日里闭门不出,是王府众人皆知的事,小娘子不是不知,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不是在找茬,还找得很愉快。
      小娘子胆敢当众奚落王妃,气焰嚣张,还支使王府的侍卫将端王妃团团围住,不可谓不大胆,人前尚且如此,可见王府中背地里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做。
      王府后院娘子太多,变动多,进人频繁,一个个都年轻美丽,这一批的小娘子中,朱涟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是以一时没想起这是哪一位。
      朱涟仔细看此女,长得真好看,一张无论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无死角的美人脸蛋,胜在年轻,肌肤水灵得能掐住水来,更是气盛,行事张扬。
      年轻的时候误以为天下是囊中之物,做事情总是不考虑后果的,有些年轻人的确会掌控天下,另一些则和朱涟一样,放弃野望,只是度日等死而已。
      小娘子说话的声音好听,如银铃一般,若是没有听见说话的内容,恐怕会更好些。这些话语若是被有些积古的老人听见,少不得要叹一声:“造孽。”
      好好一个小娘子,说些恨人去死的话,少不得要积累恶业,造下口业,最终面临恶果。
      不过,朱涟其实是不信佛家所说因果报应那一套的,即便是有,一个因果循环动不动耗费百年,活着的人又怎么见得到?
      一个造孽的人,会围绕着一群造孽的人不停地造孽。
      朱涟想想,终于开口说:“王爷非良人,你所托非人,下场不会比我好多少。”
      说起来都是下地狱,谁又会比谁更幸运?
      朱涟微微地笑起来,她知道,气焰嚣张是罪过,一直缩头逃避不处理,难道不也是一种罪过?
      身为结发妻子,朱涟自问对于王爷来说,是不同的,若是早日解决王爷,消灭造孽的源头,后院这些作恶的小娘子,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可是这些都是笑话,恶性循环已经开始,人人都在其中煎熬,没有人能够轻易破局。
      小娘子愣住,似乎没料到王妃会回嘴,毕竟在王府时,尊贵的王妃从来保持沉默。
      沉默是尊贵的,在朱涟看来,她斗不过王爷,其他的举动都是无益的,是以也不欲与后院小娘子们争斗。
      而在新进府的小娘子看来,王妃不得宠,又不管事,除了弱,容易被欺负,还能有什么其他解读,野兽是看不出来人放弃争斗时的高贵的。
      而在丛林中,弱是原罪。
      身在局中的时候,总是看不清时局的。朱涟默默地想:小娘子这么惊讶,又这么嚣张,是因为自己面对欺凌从来没有反抗的行为?
      看着小娘子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着悲悯来,朱涟心想,一个臭水沟里,难以保证自身不被难闻的气味沾染。
      这娘子是王爷侍妾,朱涟是王爷发妻,两人都与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爷造下的孽,报应来临之时,谁也跑不掉,即便是跑也跑不远的。
      这时,胡珠已经找到侍卫,将军府和王府侍卫一比拼,趁乱拉住朱涟离开那个愣住的小娘子,上马车回将军府。
      坐进马车,马车慢悠行驶,朱涟还在想刚才年轻的妇人。
      少女极美,妇人极苦。
      嫁人以后遇人不淑,只有靠厮杀才能得夫婿宠爱,是地狱行。
      世间新妇讨好夫婿的手段很多,有一些是通过高贵门第与美貌年轻,有一些背时点,需靠床第之事取悦夫婿,最悲惨的是王府小娘子这种,需要通过作恶来取悦王爷。
      这小娘子如果不作恶,王爷欺负的就不是王妃,而是她。
      作恶真的没有恶果?朱涟是不相信的。
      朱涟觉得只是一个夫婿而已,没有必要牺牲人格来获得,正因为朱涟是这么想的,才度过如此的一生。
      我朝女子只有嫁人一种出路,离开男子,不仅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甚至也不能保障安全。
      夫妻之间,女子越依赖男子,新妇越依赖夫婿,就会使得新妇对于夫婿的欺负更能忍受,新妇越能忍受,夫婿的欺负会越厉害。
      世间真的给女子留出一条活路吗?
      朱涟独居多年以后才突然明白,是她从不反抗,才引小人奚落?
      不,这些小人常来踩踩踩,是因为看她凄惨的模样,王爷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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