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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朱涟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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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血肉之躯,非铜墙铁壁,也会流血,会伤心流泪。
只是不知道这句说的是沈嘉树,还是朱涟。
一大早,胡珠跟着朱涟上马车,出门往著名灵验的寺庙祈福。
为将军府仍旧昏迷不醒的人求平安。
今日天气晴朗,因出门早,气温低,气候凉爽,走动时还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爽的风。
只见朱涟半合着眼,一脸的疲惫,手掌上还缠着染血的纱布。
原来昨夜朱涟心绪激动,拍遍栏杆,谁知竟然拍得手掌无知觉,红肿破皮也不自知,不知为何心绪汹涌至极。
胡珠知道自家小姐昨夜一夜未睡,在马车里收拾出来舒服的位置,好能让朱涟能够趁机眯一会儿补眠。
马车车内垫着厚厚的织物,就是为车内人能够坐得更舒服一些。
车内的靠垫、脚踏与靠枕,内里填充着鼓鼓囊囊的棉花,外层套着锦缎,摸起来光滑舒适,看起来美丽有光泽。
胡珠看着朱涟手上的绷带没有作声,昨日夜里太晚,勉强从一个药童手里拿到包扎物半天才包扎好。
要知道朱涟在王府时习惯性地保护自己,自从回避与后院娘子的冲突之外,很少受伤。
如今的手掌红掌破皮流血,怎么看都不像没有事,可是为的什么,胡珠却不知。
虽然现在将军府只有一个病人,可是若说朱涟是为沈将军把自己弄伤,在胡珠看来两人情分还不到这份上,能够同频共振,共情伤痛。
胡珠挨在一旁,怔怔地看一会儿,没将心中忧虑说出,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如今小姐在想什么,我竟什么也不知道。”
马车内仅有两人,人少,安静,是以胡珠开口时,打破惯常的安静,使得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嗯?”朱涟还在半睡半醒中,此刻半睁着眼,脑子没有转过来胡珠在说什么,疑惑地问。
马车行驶缓慢,车外喧嚣恍若不闻。
车帘放下来,隔绝出一个清静的天地,朱涟在此处打盹儿,煞是自在。
“小姐为沈将军祈福,是为的边关的安定?”胡珠接着说,“小姐心善,牵挂边关百姓的安危,我一向是知道的。”
其实胡珠能够一直跟着朱涟在王府里头,是个执拗的性子,临场应变一向不是其优点,同时,胡珠口风紧,也很少问主子的事。
是以现在胡珠既然开口,无论怎么以关心作为掩饰,其中的突兀是很明显的。
好在朱涟一向视胡珠为自己人,没有关注话语中的突兀,只注意到关心,心里也清楚昨日栏杆拍得太无缘由,不像她所为,难怪会提出疑问。
“是有这些意思在里头。”朱涟慢慢地回答。
胡珠一下子笑起来,她生怕小姐是为那沈将军动心,只有两人是从王府出来的,知道以身份看,女人对夫婿以外的男人动心,不会有好下场。
胡珠本来把心放下,谁知又听见朱涟慢悠悠地说道:“沈将军是大英雄,素有美名,生病,天下人为之祈福,也是应当。”
“只是人做事,这些由头只占一小部分。不然,天下之大,好比去年河北旱灾,我也没有去斋戒沐浴祈雨。”朱涟鲜少说这么多话。
此时朱涟的神色很平静,若是从表面看,看不出来什么不同,只有日夜相对、熟知朱涟一颦一笑的人才能看得出来隐藏在平静面皮下的波涛汹涌。
胡珠直觉朱涟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接着问:“那,小姐是为什么?”
两人说话之间横隔着身份,我朝礼教最讲究正名,名不正的时候,言不顺,做什么都是错,是轻贱。
车窗外间或传来两声鸟鸣声,啾啾,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是鸟儿在飞。
人什么时候也能和鸟儿一样自由?
“我是为的我的心。”朱涟的声音微不可闻。
然而如此微不可闻的声音,听在胡珠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胡珠震惊,不敢再问,生怕再问会触及什么不宜触及的地方。
坊间流传的茶话本子里,才子佳人总是说:我为的是我的心。
胡珠不明白什么心呀心的,只知道被人听见不得了,紧张地张望四周。
礼教是这样浸猪笼的,无论是有夫之妇还是有妇之夫,只要身份不合适的两人产生情感,一旦被人发现,就是被浸猪笼的命。
是以在刑堂上,即便是真的有些首尾的人也不敢承认私情,生怕被浸猪笼。
而朱涟,端王正妃,就这样大咧咧不避人,承认她对沈将军是另眼相看的。
胡珠觉得心腔子都快跳出来,又觉得惊奇,她家小姐吝于表达,心里想什么通常闷在心里,不会说的,如今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会直接把心里所想说出来。
若是沈将军醒着,听见朱涟这么说,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不多时,到寺庙,两人下马车一看,果然是大庙子。
香火鼎盛,人来人往,胡珠小心地护住朱涟不被磕到碰到,后面跟着几个侍卫。
若是不带侍卫,只两个女子出门,虽然是盛世,还是太危险。
朱涟记得长安衙门前击鼓鸣冤的苦主,都是失踪人口来报案的,失踪的都是妙龄女子。
我朝一向如此,虽然是在盛世,可是对于拐子的打击还不够,拐卖女子和小孩的层出不穷,甚至有前朝文人专门就县级衙门遇到的案件出一本书的,结局是大卖。
如今局势紧张,坐将军府的马车,朱涟身份敏感,无论是将军府的仇人还是王府的仇人甚至就是王府的人,都有可能趁朱涟离开将军府时对其不利,所以侍卫是必须的。
马车和侍卫都是从将军府出借的,军师掌管文书,对于朱涟要出门的事,直接应允,一句也没问,似乎延续沈将军清醒时对待端王妃的态度。
朱涟站在山门外,望一眼天色,天空碧蓝碧蓝的,不知道晚些会不会下雨。
圣人总是说,察微知著,可是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预测明日的天气,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做好准备。
大部分都是淋雨的傻瓜。
一群会淋雨的傻瓜们跨过山门,走过两个耳房,走到大雄宝殿前。
大雄宝殿里佛像金装,宝相森严,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耳珠饱满地垂得老长。
朱涟站在门外向内张望,信男信女纷纷在蒲团上跪拜,口中念念有词,态度虔城,美好的愿望一句又一句地飘进佛祖耳中。
香案上燃烧着檀香,香气呈烟状四散,萦绕在香客的鼻尖。
香案旁坐着一个穿金丝袈裟的僧侣,不住地敲木鱼,案上摆放着一本摊开的经文。
殿外一群在家居士在比丘尼的带领下,在院中转圈,一步跟着一步,皆手持佛珠串,嘴里朗诵着佛经经文,“观自在菩萨。”
听着低沉整齐的朗诵声,朱涟控制不住,几乎要落泪。
世间有多少求不得的愿望,无法在人间达成,只能求神问佛。
是以寺庙是世间最多期望的地方,也是愿望最难实现的地方。
有些人求功名,有些人求姻缘,有些人求平安,还有一些人求长寿。
总之有求的,意味着人在尘世中毕竟还是满意的少,求不得的居多。
朱涟跨过门槛,凝视着慈悲的佛像,跪在佛像下的蒲团中。
十分虔诚地叩拜,上三炷香,磕三个头,心中默念:“信女祈求沈将军嘉树平安。”
胡珠也跟着在蒲团上跪,跟着念,分一分神查看自家小姐侧脸,只见虔诚无比。
胡珠跟在朱涟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么虔诚地拜佛,也从未向佛替王爷求过什么。
佛像宝相庄严,大脸垂耳,也许真的能回应朴素愿望。
面对拯救苍生的诸佛,朱涟礼佛的态度一丝不苟,跪拜时毫不迟疑,燃香时唯恐不够恭敬。
在菩萨面前,朱涟短暂地抛弃尘世的身份,周围的人都是苦命人,都有愿望希望佛祖能帮着实现,没人能注意到身边的女子是不是端王妃,为沈将军祈福是不是不合礼数。
朱涟凝望菩萨的眼神,带有无限的期盼,似乎对于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顾的病人,除求到佛祖面前,还能如何?
还有三清道人,无量先尊,道教的神还没有拜过,有时间得去一趟京城有名的道观。
终于,礼毕,朱涟从蒲团上站起来,因跪拜得太虔诚,太过用力,甚至起身时有些踉跄,差点摔倒,幸好有胡珠在旁边搀扶,才没有当面摔下去。
案几旁的大和尚处可以求签,朱涟见到人人簇拥围起来宁愿排队也要求签,猜测这签是灵验的,于是也与人群凑在一处,打算为沈将军求一签。
胡珠陪着朱涟等待,不多时轮到两人,朱涟从一个红蓝相间的花哨签筒里面抽出一签,拿起来一看,签文是“不在梅边在柳边。”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朱涟将竹签递给大和尚解读,大和尚笑起来眉开眼笑,说道:“恭喜夫人,是上上签。求功名得功名,求姻缘得姻缘,求平安得平安。”
朱涟总觉得这签文解说哪里有问题,看签文字面意思不能这么解读,不过看大和尚眉开眼笑,竟然连脸颊的横肉都颤起来,辛苦得一目了然,于是摸出钱袋子给一锭银子的赏银。
朱涟心中有异,留在不远处等待看着下一位解签,只见大和尚说出一模一样的解说词,甚至连大笑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朱涟不禁笑了,敢情签筒里面全是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