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梗和废稿》春水如刀

2、清穿女主

　　夏日炎炎，储秀宫里的冰都化了。宁玉婉热得没办法，躲在角落窗子下刺绣，偶尔拈一块冰渍梅子含嘴里，边吃边怀念家里的井水槐花绿豆汤。

　　她家在遥远的蜀中，庭院里种了几棵大槐树，听说是她出生那年父亲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叶阔如盖。槐树下一口甜水井，井水沁凉而甜，用井水煮一碗浓浓的绿豆汤，拌上冰糖和槐花，坐在树下秋千上消暑，就这样能消磨上一整天。

　　这可比现代的空调还舒服，如果不是穿越，宁玉婉大概一辈子都没法体验到这种生活。
　　是的，宁玉婉是个穿越者，她本是21世纪的忙碌打工人一枚，结果加班晕倒后就中奖穿越，还是穿到了清朝康熙年间。

　　她胎穿成了蜀中一位汉人县令的女儿。宁县令和夫人恩爱和谐，没有小妾通房，连孩子都只有她一个。县令夫妇倒不觉得怎么，倒是宁玉婉通读红楼，对家里人丁单薄的现状很是担忧，多次劝说二老再接再厉生个弟弟出来——结果被清朝的便宜爹妈嘲笑迂腐。宁玉婉对此表示无语凝噎，只好随他们去。
　　宁县令和夫人不求仕途上进，也不求附庸风雅，每天就对一件事情感兴趣，那就是吃。偏巧宁玉婉前世也是个吃货，这样一来二去，宁玉婉也干脆摆烂，天天跟着便宜爹妈吃喝玩乐。

　　就这么悠闲度日了十年，这年赶上康熙选秀，宁玉婉作为七品县令的嫡女，也在征选之列，只好收拾包袱千里迢迢上京去。

　　虽然是进京，但宁玉婉一点都不紧张，拜前世各种电视剧同人所赐，她还挺熟悉这段康熙朝历史，知道无论康熙还是他那堆儿子，都没有女人姓宁的。
　　何况她一个县令之女，身份低微，长得虽然好看些，但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想来京里的贵人没谁会吃饱了撑着看上她。

　　果然，到了京城后，宁玉婉小心低调，一路顺利地被撂了牌子。大选后她回到储秀宫，安安生生地刺绣吃梅子等着被放出宫去，却在这时，忽然有了变数。

　　宫里的大嬷嬷来带落选的秀女走，宁玉婉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却没带她，只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宁玉婉？”
　　宁玉婉应声一福，嬷嬷便慢条斯理道：“贵妃娘娘看上你了，这就收拾收拾去阿哥所，给四阿哥请安吧。”

　　晴天霹雳！宁玉婉直接呆在了原地，其余秀女也惊讶地小声窃窃私语。
　　大选结束后破例又被选上，这算什么事？

　　宁玉婉都懵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说话温声慢语，看着就不是个硬气的，嬷嬷身后的小宫女于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今日大选结束后，佟佳贵妃抱病来了，和陛下说四阿哥瘦了，怕是少人照顾，想为四阿哥添一位侧福晋。但德妃娘娘不同意，争到最后，就改成了多给四阿哥添一位格格。这是晌午的事儿，现在宫里已经传遍了……”

　　这个倒霉的格格自然就是宁玉婉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躲过了罗曼蒂克，最后却躺枪在后宫斗争之中，就这样莫名其妙改掉了历史，成了本不存在的、四阿哥的“宁格格”。
　　众人听到了原委，这才了然，然后纷纷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被贵人们格外看上了，原来只是个躺枪背锅的。不止如此，德妃和佟佳贵妃这么一僵持，四阿哥必然面上不好看，八成会迁怒这个宁格格。这样一来，她定是毫无威胁了。

　　众人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望向宁玉婉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宁玉婉万万没想到飞来横祸，自己竟这样成了“名人”。可惜以这种方式出名并不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历史上的雍正那么在意德妃，又那么记仇，这下肯定要迁怒她了。宫里拜高踩低，四阿哥态度一摆出来，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宁玉婉欲哭无泪，很想直接掉头走人，但没办法，最后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阿哥所。带她来的是之前告诉她原委的小宫女，两人站在四阿哥的正三所院子前，踌躇良久，实在不敢进去。
　　好在这会儿阿哥们都在上书房，阿哥所里比较冷清，暂时也没人催她，宁玉婉还可以多当一会儿缩头乌龟。
　　却在这时，身后有人小声唤她：“宁格格？”

　　宁玉婉回头一看，是一个瘦瘦的小姑娘，踩着花盆底、被宫女搀扶着站在那里，堪称弱柳扶风。姑娘脸颊上有几颗雀斑，头发因为常年节食略微泛黄，虽然五官秀美，整体相貌也只是清秀。
　　宁玉婉认得她，这是大选中被指给四阿哥的宋格格，也就是未来雍正的懋嫔。

　　历史上这次大选，四阿哥本该只添眼前这位宋格格。而宋格格虽然出身低微、性情怯弱，但因为是四阿哥早期院子里唯一一个人，还是有几分特殊待遇，最后也算善终。
　　如今多了一个“宁格格”，宋格格不再是特殊的那一个，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对宁玉婉心存芥蒂。

　　而宋格格呢，她当然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冒出来的宁玉婉把她的特殊地位给抹杀掉了。身边的贴身宫女一路上都在愤愤然，劝她别给宁玉婉好脸色。
　　宋格格很想照做，但和宁玉婉一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却下意识对她有好感。

　　她小心地打量她，宁玉婉比她小了四岁，却矮不了多少，那是宁玉婉在家里毫不拘束，发育健康的缘故；比起她的弱柳扶风，宁玉婉气色要好得多，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温柔，带着婴儿肥的脸上还有一个小酒窝。

　　宋格格本该感到被威胁，但宁玉婉这一笑，让她生生地卸掉了防备。她直愣愣地望着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而宁玉婉只是下意识对她笑笑，并没想那么多，笑完她试探道：“站在这也不是个事，要不咱们进去吧？”
　　宋格格胡乱地点头，两人便带着宫女进了院子。

　　正三所是一座四跨的小院，绕过影壁，一行洒扫的宫女太监纷纷行礼问好。四阿哥和苏培盛都不在，正三所里管事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孙嬷嬷。她望着两位格格进来，有条不紊地迎上来一福，把宁玉婉和宋格格分别领进了各自的小院。

　　说是分别，其实她俩的院子只隔了一堵墙。宋格格的院子在外头，宁玉婉的院子在里头。

　　从这个安排就能看出来四阿哥的态度了——宁玉婉的院子几乎在正三所的西北角落，开门的时候，门锁都要锈了，显然是荒废许久。

　　不过门里的风景倒是不错，清扫之后红墙碧瓦，绿荫掩映，院里种着小杏树小桃树，墙边种了芭蕉枇杷，屋后还有棵大梧桐。碧叶连天，鸟鸣声幽，夏日的热浪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通体的凉爽。

　　对想争宠的人来说，这里安静得能把人逼疯；但对佛系的宁玉婉来说，这里景色又好，又无人打扰，自成一片天地，总之是比想象中好太多了。

　　宁玉婉心中惊喜，而孙嬷嬷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见她没有显得怨怼，心中有些惊讶。

　　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把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叫了过来，板着脸训话几句，然后扫了眼宁玉婉，转身走了。

　　嬷嬷全程没露出点笑，底下下人们自然战战兢兢。他们也都听说了这位宁格格的事，心中不由得哀叹，这下是进了冷宫了。
　　众人纷纷无精打采，只有一个小宫女神色一丝不苟。宁玉婉一眼注意到她，问了她的名字，叫做松烟。

　　宁玉婉于是派她管自己的衣裳床铺，饭食和银钱则给一直跟来的小宫女管。宁玉婉给小宫女取名叫岫月，正好和松烟凑一对。至于剩下的宫女太监们，宁玉婉也都安排了活，但大概率他们不会听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日后再说了。

　　此外还有一位佟佳贵妃派来的教导嬷嬷，负责教她侍奉之事。宁玉婉很想大声拒绝，但实在没这个胆子。她只能往好处想，四阿哥不喜欢她，估计是不会叫她过去；更何况退一万步，四阿哥现在也就十二岁，她更是只有十岁。这个年纪真能发生点什么吗？恐怕还早得很吧。

　　反正对她来说早得很。强行被安排了老公也就算了，十岁就那啥也太令人发指了。宁玉婉下定主意，就算四阿哥小小年纪真想干点什么，她也可以装病说自己下不了床。

　　说干就干，宁玉婉招来岫月，小声吩咐说：“我自小就有些心口疼，今日这老毛病又犯了，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抓些药来？”
　　岫月听了却半信半疑，宁格格看着气色好得很，怎么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但格格的眼神又不像作假，岫月于是还是去了。她人生地不熟，松烟便陪她一起去。这一下有些打眼，很快整个正三所都知道，新来的宁格格身体不好，心口疼。

　　刚回正三所的四阿哥听到这个消息，想也没想，就取消了宁玉婉今晚的请安。此外他犹豫了下，还是让苏培盛送了一支人参过去。

　　收到人参的宁玉婉很感动，四阿哥总算是讲点道理，没对她迁怒到底。有了这支人参，她在院里的日子一定能好过许多。

　　这样想着，宁玉婉不免吩咐岫月：“快快，拿只锦盒来，我要把这支人参放到最显眼的位置供着。”

　　岫月愕然：“格格，一支人参而已，这也太夸张了吧？”
　　宁玉婉道：“你不懂，这是四阿哥赏的，别说是一支人参，就算是一根破树枝，我也拿来好好供着。”

　　岫月无言以对，而松烟同情地望着宁玉婉，心想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宁格格是个苦命人，身体不好不说，对四阿哥更是痴心一片，一支人参就让她高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