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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横命 ...

  •   白立坤回得家里,头上已是一个血肿,敷了会鸡蛋,又恼怒的狠丢出去,说:“这贱娘们!敢给老子我下套子!”

      季运昌在一边喝了热茶道:“真,没,想,想到,这女子倒是个有心,计,计的。”
      白立坤道:“不声不响的,果然不是好货!”
      季运昌想了想问:“她爹死了和你有何关,关系?”
      白立坤道:“哪有啥关系,不过小时候那老病痨子教了我几日书,我瞧他不惯逗弄了他一回,那娘们大概失心疯,非栽我头上!”
      季运昌道:“你做,做啥了?”
      白立坤笑一下,说:“没啥!他敢打我的手板,我不过就是打回去!”
      季运昌笑笑,说:“想,想来就是那么回事!你将人家打,打死了?”
      “哪有,”白立坤道,“他是自个病死的,我说了,那娘们,失心疯!”
      又一甩酸膀子,咬牙说一句:“季家那小子也是个多管闲事的!此仇不报,我就不姓白!”
      季运昌眯一记眼睛,说:“他,向来如此。”

      白立坤想了想,又说一句:“表哥,此事可得瞒着我爹和二舅舅!”
      窗口挂了个鸟笼子,里头的一只黄莺叽喳的跳,季运昌立起来戳逗,说:“若他们,想知道,你,你当瞒的住?”
      这日的天是好的,季运昌看看外面满眼的明媚,心头却是不舒坦的,看看罗汉塌上横躺着的表弟,说:“你,你歇了,我,我也回去了。”
      白立坤问:“回哪啊?”
      季运昌道:“自,是回我老娘那!”

      季大少爷的亲娘是季家大宅的六姨奶奶,当年季老爷出了趟远门带回来的名旦,场面见惯的人,却过不惯这规矩繁多的大宅子生活,生儿子不久便搬了城里,自辟的宅子倒也自在,季运昌自幼是随了母亲住县城的,近来却时不时的往乡下跑,主要,是为了图清净。
      季运昌在去年成了亲,妻家是个有头脸的,亲事是父亲季耀祖跑上跑下志在必得来的,新娘子魏家小姐也算是美好摩登的,只是,这都不是季大少爷想要的,或者,也不是新妻魏家安娇想要的,但这背对背的两个人,就硬是被凑到了一起,凑到了一起,仍是背对背,季运昌觉得真是奇怪啊,吃同样的饭,住同样的房子,甚至留着同样的血,但人和人,就是可以不同的。
      季大少爷回到县城的时候,已是墨黑的天,季六奶奶搓了一半的夜天麻将,并不知道儿子回去乡下了,只当是家里出来,问一句:“是不是那位又折腾了?”
      季运昌问了句:“有饭没?”
      六奶奶叹一句:“饭都没吃?可怜!”
      季运昌瞧着母亲的几个牌搭子抬头望了眼自己,心下叹了记的调头上楼,晓得不过几日通过这几张嘴巴就又得要生出事端来,思及此季运昌就又有了回乡下的心,毕竟眼不见为净,但一想到早晨的事,心头又是一沉,前后皆憋堵的,怎么都是闷气的。
      床榻上季运昌躺着,想及白凤衣的事,翻了个身又一脚蹬了绸单子,季运昌第一次见着白凤衣,是年前,远见着的时候,他楞了楞,有些后悔从小随母亲去了县城,若一早就相识了这个小女子,那该多好。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一早相识,那么,就又不同了,少了许多事情,说不定,就只是擦肩不过眼的陌路。
      季运昌自那时起,就有了一丝模糊想白凤衣的心,白立坤人不大却是老风月的人,着了力的出谋划策,主要也是因为,没个新鲜事,日子对于他而言,实在是百无聊赖。
      于是只一瞬间的想法,促成了佟老贵的钓钩记,计策是白立坤精心想的,怂恿与表哥听,季运昌也涌动了真心思,问:“这,成吗?”
      算起来白家大姓里白立坤的辈分应是凤衣远了八只脚的表叔叔,野猪白拍拍胸脯说:“滴水不漏的怎不行?表哥好人才的,我这是,在帮我大侄女找个好归宿,待事成了,她还不定敬我几杯谢媒酒呢!”而后这事如个坏蛋一般黄了,今日这遭,又彻底冷息了季运昌的那一颗忐忑心。
      果然,有一些人和事,是无法替代的。
      就像妻子魏安娇呲鼻总说的:“就你?还抵不上我表哥的一根手指头!”
      一样的道理。
      只是比他好的是,魏家小姐,从不掩饰她对她那个表哥的膜拜喜爱,自己却不成。
      这是不一样的,于此,季运昌对厌恶着的妻子,又是羡慕的。
      季运昌是怎样的人,他的嘴唇像他戏子的娘,笑起来红润绵薄,一张脸凭心说是俊的,只是两根眉毛倒挂杂乱,破出一派颓现,不笑的时候,却是极凶相的,初生下的时候,她娘曾找了个道士推算,道士说:“此子,天生横命!”
      当时六姨奶奶听了急问道:“这怎么说?”
      道士沉思了会说:“横命多坎。”
      六太太急了问:“那可有解?”
      道士摇摇头,说:“非劫乃命,无解。”
      六太太六神无主说:“那不成,我请了你来,你必要我个交代!”
      最后六太太得了一把玉锁,据道士说是从太上老君那请的,难得的很,姨太太喜滋滋拿给老爷子季耀祖瞧,季老爷细观了半天怒拍了下桌子,说:“这不就是一破石头?”又说:“横命?还竖命呢!我儿又不是螃蟹!”
      但六太太就是信了,硬把这用一个月私房换来的小石头系在了儿子的头颈上,季运昌奉母命这一戴就是二十年,一直把一块翠石头戴成了个薄白的,殊不知,这样的小石头,那道士的小布袋子里,一捞一把。
      道士叫陈丰,白日里串卖假首饰,闲时串当算命的。
      陈丰是合庄秀才白仲文的同窗,给季大少爷算命的当天,顺便找了白仲文吃酒。
      两个人吃螃鸡下酒,蘸了流姜黄醋,啧啧喷鼻的酸香,陈丰唆一根螃鸡腿,说:“我一早就掂着这顿螃鸡了!”
      白仲文笑笑,陈丰在求学上不甚上进,玄黄地理的嗜好见解倒是颇对白仲文的胃口,白秀才见到陈丰随身拎的一袋假首饰,说:“陈兄还在卖这个?”
      陈丰说:“啥赚钱的,我都卖!"
      随手取了一样出来,说:“送给白兄府上的女眷,不值钱的,别嫌弃了!”
      白仲文望望那裹了银色的一点青翠宝石色,笑笑说:“这倒合衬我那妹子。”
      不久之后,一次集子上,陈丰在算命摊子上一抬眼望见了坐前女子鬓边似曾相识的朱钗,便晓得了她是谁。
      “小姐问什么?”
      女子面容温婉,言语羞涩轻小,说:“问,姻缘。”

      机缘,有时候,巧的真像是天助手,而之后的走向,却并不都是看戏人期待中的预计。

      很多年后陈丰遇见了一个人,他觉得见过,却总是想不起是谁,后来,他在那人留下来的东西里,找到了自己寻找许久的一件东西,却是后悔莫及。
      1962年的□□中,陈丰患痢疾而死。
      这些,都是后话了。
      陈丰所言的横命之人季运昌,实则自小却是个阴郁的,自小到大他娘没啥别的爱好,只是爱摸两把,老头子不在更是肆无忌惮日夜颠倒,儿子也不管了,单放在一间华丽丽的屋子里吃的喝的玩的统搁满了,所以小时候的季运昌极少说话,也没什么人与他说话,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磕巴。
      陈丰的胡言乱语,倒也瞎猫碰上死耗子说着了一点,就是季大少爷在幼年时不甚撞着了父亲季耀祖的一件隐晦事,被吓的大病一场险丢了小命,这也是,季耀祖同意将独养儿子养在了别处的由因,如今该忘得都忘了,往事皆成了黄土,只那条被吓硌楞了的大舌头,却永远的,留在了季运昌的嘴巴里,这是他的隐晦,也是他的根结,所以很多时候瞧着,这位大少爷总是沉郁着默默不语的,这点偏就是魏大小姐最恨的痛点,烦的时候,那位娇惯女会摔东西,啪啪响的,魏安娇说:“再不出点声,我不是被憋疯就要被憋死!”
      其实,季运昌,何尝不是一样呢。
      季大少爷一直觉得,这段婚姻,严格说起来,应是父亲和岳父真正的结合,与其他人,都是无关的。季耀祖晓得他的苦处,也安抚,说:“我儿,且暂忍着,咱请来的菩萨是为了自家也能沾个金身,有朝一日过了通天河,毁木拆桥就自是咱自个说了算!”。
      家里搁了尊金刚女菩萨,季运昌还是觉得外头好,就像白立坤说的:“小赌宜宜情,小嫖养养身,那么,日子也就不再那么难过。”
      原来总觉得这表弟日子过得混账,现在想来,是这个理吧。
      季运昌想多了,瞌睡也上来,翻个面想睡,却觉着什么不对,头一空,戴了小半辈子的那块玉,没了。
      这一天赶了不少路,季运昌自己都不晓得是哪时哪地落的,虽不是块好玉,却是生来熟识的,这一落空,季运昌颇不自在,心里想着这事万不能叫那大惊小怪的娘知道了,又想着,这一日,真是注定的,要空落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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