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与恶女》百陌白

3、第三章

　　视频的画质并不清晰，断断续续的滋滋声过后重现当年的场景，不堪入耳的谩骂混杂着侮辱人的嘲笑声似要溢出屏幕。

　　镜头不断转换，就像有双看不见的黑手在记录着他们的罪恶，他们殴打他唾弃他，甚至扒下他的衣服泯灭他的尊严，叫嚣着要把录下的东西传上网……欺凌令人发指。

　　如果之前的照片只是让林离夏存疑出处，那么现在这段从头录到尾的视频就让她毛骨悚然。

　　不可能……拍到她正在拍视频的人是谁？

　　林离夏一下成为众矢之的。

　　“呜呜呜太惨了，欺凌者简直不是人。”

　　“呵呵，难怪林离夏团队的回应挺耐人寻味，确实只有她没参与施暴，她只是单纯在旁观摄像而已呀！说不定还是她指使的。”

　　“视频都出来了，这下没得洗了。剧组赶紧换人，让林离夏演女主真是讽刺@无声之恶”

　　“你们看林离夏像开心的样，她要是被迫的呢？旁观也有罪？”

　　“旁观者就是加害者，不用解释。”

　　“何必慷他人之慨，置身事内就明白，能力不够啥都没用，帮了别人害了自己，很多人不是想合群就是被逼着合群后妥协。”

　　“洗白的人适可而止。”

　　“旁观者无不无辜我不知道，但林离夏的同伙完全可以入刑。”

　　“@林离夏滚出来道歉。”

　　“那个男生现在还好吧……”

　　林离夏退出界面，刷新到关注人楚然新发的微博：【林离夏是个不错的演员，但显然，她不适合参演“无声之恶”。】

　　无疑是加把火给林离夏的行为定性，在评论底下一片赞同声中，林离夏愈发无措，她靠坐在床头，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膝盖上，楚然的电话也就在这时响起。

　　没有心思去想楚然为何现在给她打电话，握着手机闷闷地喊了一声“导演”，林离夏终究还是不甘心的，心底对楚然也有点怨气，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

　　“网上的事你都看到了。”楚然的语气不紧不慢，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们本就不熟。

　　“我可以解释……”话到嘴边，喉咙却被堵住似的，连带着声音也涩涩的，她能解释什么。

　　良久的沉默。

　　楚然轻呵一声，似笑非笑带着说不出来的冷意：“林小姐，你为什么要演这部电影？”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自己是演员，有合适的剧本就接，至于那些明面上的回答，比如希望更多人关注到校园霸凌的严重性，当然也不能说是假的。

　　她林离夏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名气，为了钱，她能这样说吗。

　　林离夏突然想到在梦里，楚然也像这样问过她，有没有见证过校园暴力。看吧，即便在梦中，她也是个懂得伪装自己的人。

　　“真让人伤心。”

　　楚然这样叹息了一句。

　　林离夏不明所以。

　　“你忘记我了……我……”

　　林离夏蹙眉，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她关掉免提，将手机贴近耳朵——“我是徐林啊，离夏。”

　　平淡得就像在述说“好久不见”，却让听者感到冷冽刺骨。

　　林离夏四肢僵硬，没有动。

　　她浑身血液刹那间凝固，脸色煞白，差点克制不住发出尖叫，那句话像是从地狱里飘出来，

　　再不停在她耳边回荡。

　　他是徐林，他说他是徐林。

　　溅在白鞋上的血迹，倒在血泊中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她的人，那深深传入她耳膜，从高处落到地上才有的“砰”地响声……

　　徐林。

　　徐林已经死了。

　　死在高二那年，那场欺凌过后的第二天。

　　林离夏仿佛回到那天，低下头，鞋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轰隆”的雷声像猛兽张开血淋淋的大嘴撕咬着猎物，豆大的雨滴麻木地敲打地面洗掉血淋淋的事实。

　　“你不要找我，”林离夏手中的伞脱落，她一步步后退，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她只听见自己不停说，“徐林，你不要找我……”

　　那时议论声穿梭在校园：“你们知道嘛，四班那个跳楼的男生，调查结果说是家庭原因。”

　　“死我们学校干嘛呀，当时我魂都要被吓没了。”

　　“害怕你还凑过去看热闹！”

　　“……”

　　十六岁的林离夏活在崩溃的边缘，“我没有伤害过他，跟我没有关系，没有，”她陷入名为徐林的深渊中自我折磨，唯一挣扎的方式就是一遍遍催眠自己，“他自己要死关我什么事！”

　　可如果能重来呢？

　　林离夏恍惚间坐在了一间教室，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敲了敲桌子，提醒个别同学不要东张西望，这才恍然明白现在是在考试。

　　等监考老师坐下开始看手机的时候，有人用笔捅了捅她的后背，“离夏，答题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向后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女生向她使了个眼色。

　　林离夏扫了眼卷上不熟的数学公式，庆幸答案已经写满，不然依她现在的水平，想及格都有点悬，随手将答题卡递到后面。

　　考完试后，殷佳佳伸了伸懒腰，跟身边人抱怨：“累死我了，一班的老巫婆监考就是麻烦，真尼玛搞笑就一次普通月考巡逻都要花一个小时，要不是为了从我爸那拿到奖励，懒都懒得作弊。”

　　“我可听说那老巫婆最近离婚了，一定是更年期到了脾气越来越大把她老公气的。”有顺着殷佳佳背后嘴下老师的，也有套近乎的，“佳佳姐，到时请客呗。”

　　“嗯，看心情，”殷佳佳向林离夏眨眨眼睛，嘻笑道，“我最大的功臣可是离夏。”

　　林离夏好多年没见到殷佳佳了，她不确认现在是不是又在做梦，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通阴森的电话，她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楚然，或者徐林，是人是鬼。

　　她和殷佳佳被随机安排在本班考试，而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渐渐进了教室，林离夏不经意转头，再挪不开眼，像是穿过了岁月长河，她的目光随着少年削廋的侧脸移动，直到那人经过她身旁时带来一股清冽的风。

　　林离夏被殷佳佳拉着去吃饭的时候，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熟悉又陌生的学校食堂，殷佳佳正在对帮她打好饭的女生不满意道：“怎么回事，打的菜都是我不喜欢的。”

　　“啊，对不起，那换一份……”女生说着就要起身。

　　“算了，离夏爱吃这个。”殷佳佳把菜夹到林离夏碗里，“欸，这个跟班可比当初的你差远了。”

　　林离夏看着殷佳佳无害的模样，叹了口气，“佳佳。”

　　林离夏想，她和殷佳佳说白了只有“你对我有利，我少不了你好处”的友谊，殷佳佳知道她的家境，拿捏着她，而她靠着殷佳佳在班里攒人脉，不至于被孤立。

　　她奢望过友谊，再很快释然，努力维持一段段虚伪的人际关系，以至于她沦为罪恶的傀儡。

　　食堂的饭菜是当年的味道。

　　从她清醒的那一刻起，殷佳佳她们说过的话似曾说过，也即将重复当年发生的事。

　　林离夏想给自己一个答案——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高二。

　　她可以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