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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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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的头一下就变得硕大像是被装进了铁屑玲玲朗朗地响个不停。奶娃子的一双小粉手伸了过来:“姐姐,姐姐带我找妈妈。”
有些泄气似地回头望了眼胥游,胥游笑道:“既然是个妖精,那就杀了吧。”轻描淡写,很是平静。
“你说什么?”重阳单手扣上了自己的玉笛,转头问道。
“嫉恶如仇的冥者不该杀了这个为虎作伥的妖孽吗?”胥游道。
重阳转身,看了眼抱着大腿的小娃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泛着泪光,道:“他的修行还浅,也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若是有大人好好管教,日后或许有位列仙班的可能。毕竟他还太小。”
“娘子莫要妇人之仁。”胥游眼里绽出一分厉色,单手掐上娃子的脖子。小娃娃双手握着胥游渐渐加力的手,双脚蹬着泥地起了道道泥痕。
“放手!若是论妖孽,我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一把夺下孩子笼在自己的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停止了哭声。
胥游甩甩袖子,拧着眉道:“今日不杀,或许来日……或许没有来日了。”
胥游的话有些危言耸听,重阳抬头:“你是什么意思?”
“小小年纪即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凡能分出个是非对错的,都不敢缠着一个阴风阵阵的冥者。且方才我俩人急行了一阵,这孩子道行虽浅,竟能赶上,若是他能得千年的修炼,怕修为不在你我之下。”这一番话,言之凿凿,重阳心里也是这般思索,但怀里的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终是下不了手。
“算了,就把孩子搁在这里吧,你若是舍不得,我们就走吧。只怕孩子会一直跟着我们。”说完便携起重阳的手往前走。
奶娃子趴在地上,抬头咿咿呀呀地叫着,重阳一咬牙还是走了。
草木碧影,乔木参天,走了几日两人行至一座林前。后头屁颠屁颠的崽崽还是晃晃悠悠地跟在两人的身后。重阳很是无奈地转身:“你若是再跟着我们,姐姐就把你打回小狼的样子!”
话里语带温存,崽崽灵透自然是一点也不害怕,嘟着小嘴伸着肉手就冲着重阳撒娇。重阳略带狼狈地回头看了一眼胥游。胥游神色竟是一厉,起手幻了个手型默声念了一个诀,一条金丝绳自袖口中飞出,似舞蛇般骤然缠上崽崽的粉嫩脖间。
丝线本就细长,缠在崽崽的脖颈之上即刻就出现了一道赫然的血痕。重阳见情况不妙,回瞪了胥游一眼,起手念了一个松绳的口诀,将绳子一松。胥游却不肯就此放手,口里的默声朗出了声施在绳上的力量又紧了一分。
柳叶眉一拧,重阳使出十二万分的力道,金丝绳旋即断成片片金光。崽崽就势往后一仰,小脸涨得通红倒在了地上,红色小肚兜的内袋里滚出一样东西。
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琉璃珠。
重阳的脸一时间扭在了一起,晏止卿的琉璃珠!
抱起孩子在怀里,使劲地晃了晃。崽崽睁开双眼,微弱地叫了一声:“姐姐。”重阳只是拼命地点头,直觉告诉她晏止卿出事了,不然他绝不会让这颗好不容易从永宁墓里面挖出来的琉璃珠落到他人手里。
“崽崽!崽崽!告诉姐姐,你这颗珠子是哪里来的?”重阳问得很急,身后的胥游抬着头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眉眼在崽崽稚嫩的脸上扫来扫去,留下一抹莫名的笑意。
崽崽伸着脑袋在紫衣上蹭了又蹭,颤巍巍地瞥了一眼胥游,奶声奶气地说道:“是妈妈放在崽崽这里的。”说着,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兜,转过头抱着重阳的头,在耳边又说道:“前些天的时候,妈妈带我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倒在路上的哥哥。那个哥哥满身都是血,就像是要死了一样。妈妈就救了那个哥哥,后来崽崽晚上肚子饿饿,就跑出来吃东西,后来……”孩子越说越难过,最后倚着重阳的衣襟哭了起来。
十指攥成拳头,回过头,满眼的冰霜:“我真当你是改邪归正,不再为害人间。不曾想人你要杀,谎你也要撒。晏止卿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你下这样的杀手!”
怒目圆睁,满眼的责难。
胥游伸手拔去簪着长发的玉簪,一头青丝泻下,甚是自嘲地摇摇头,一身的清秀:“你看上了晏止卿,所以,我杀了他。”
胥游呀胥游,你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单纯?人间的情爱又怎会是一个人一句话一次杀心就能了结的?胥游呀胥游,原来,你真的不懂。只是你那双晕着雾水的眼眸里,却每每是我猜不透的心思。
重阳抱着怀里的崽崽站起身,转身道:“胥游,一路走来,无论做什么我都不曾说过你半句重话。你在人世间的时日尚浅,不懂情爱,不知相思,我不怪你。你为了自己得道成仙祸害了那些女子,我没有杀你。你说我有私心也罢,其实都怪我心肠太软,每每下不了杀心。当日,晏止卿失踪的时候,我问过你,你说不是,我信你。时至今日,于情于理,我都该杀了你。但你于我指了一条明路,我记得你的恩情。我不杀你。你走吧!”
重阳的表情一直是压抑下的镇定,自己作孽太深,能不动杀心就万万不要动。这是师傅当日告诉她,这些年来,她一直牢记在心。
晏止卿没有死,那就不必用胥游偿命。竟然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
背影萧萧,这一次的女子走得甚是决绝。胥游立在原地神色黯淡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女子,冷冷地开口:“胥游,原来你真的不懂。”
一直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心情,曾经面对着深闺里的大家小姐总是游刃有余的他,最终,不懂情爱的人,竟是他——胥游。
原是暑热难耐的天气,为何涂生了三分秋凉?
重阳抱着崽崽走了不知多久,身子像是中了蛊一般就是停不下来。崽崽在双臂之间憨憨地睡着。脚上的步子没有停下,地上的影子不太安分地动了动,渐渐地从地上挣脱出了形状。
小幺立在重阳的身后,伸了个懒腰:“你就这样把胥游给甩了?”
重阳陡然止步,转身之时,眼眶已是红肿:“小幺,为何我总是这般心软。我哪怕有永宁的半分勇气,事情也不会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胥游不会对晏止卿下杀手,晏止卿也不会生死不明。”踉跄了几步,倚着大树,腿上竟然软了几分就势跌坐在地上。
小幺摇摇头,叹了叹气:“未曾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性子烈的女子,怕在你手上死的人就远远超过你所渡化的人了。”
“不必安慰我。”重阳别过头,“我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
怀里的崽崽蹬了蹬腿翻了个身,还是年少好,不知愁滋味。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小幺问道。
“帮崽崽找到娘亲,然后去凌莲山。”重阳答道。
这句话,小幺没有接,重阳多少是好面子的,他最终没有将话说穿。她想找到的是晏止卿。
打晏止卿出现在重阳的眼里,小幺就知道这个人准会坏事。
重阳做冥者做了这些年来,身上骨女的性情已经渐渐被磨去了。性子又好打包不平,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偏偏又喜欢与性情执著却聪明的人交好。而晏止卿恰恰占了这三条。
撇开他一张惊世的容貌不谈,单单是他偷坟掘墓也要弄清史实的这一股执著劲头就对极了重阳的胃口,再者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头脑聪明却时时处处都被胥游压在下风。重阳心中的倾向自然不言自明。
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害。若是他真的动了重阳的心思,以后自己的路怕酒更不好走了吧。
小幺喟叹一声,这一次万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个胥游,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莫要再招惹一个妖孽上路了。想要这,随手从树枝上撷了一片叶子往小狼崽的鼻尖上戳了两下:“嘿,小肉团,醒醒。”
一双小肉手揉着眼睛缓缓睁开,看见女子的脸颊上闪着泪痕抬手就去擦:“姐姐别哭,有什么事跟崽崽说。”
童言无忌,却是句句肺腑,重阳浅浅一笑,勾起梨涡点点。
“姐姐带崽崽回家好不好。”
肉团子似的一双小手合在一起,开心地叫道:“好,崽崽带你去。”
小幺挑着眉眼打了一个口哨:“那就这样吧,你领着孩子,我还是做我的影子,省得叫不知情的人看出破绽。”
重阳点点头,将崽崽搁在地上,拉着小狼崽的手就向着孩子口里念的玄冥湖而去。
狼睡狼窝,鸟有鸟窠。按理说,狼是山里的行者,偏偏这一次的小狼住在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