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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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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语三两步走回自己桌前,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咚——
又是钟声。
她抬头看了眼自己房间的小挂钟。
时针指着十二,分针与它相对重合。
都十二点了……我刚刚出神这么久了吗?
林知语想。
刚刚有钟声响吗?
钟声那么大,不至于听不见吧?
咚——
第二声钟响悠扬婉转,动听极了。
笃笃。
钟声落下后,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响起。
咚——
林知语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幻听,第三声钟声就响了,钟声很大,回荡在这栋小楼中,将她想听见的动静都盖住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钟声。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厌恶钟声了。
然后她转念一想,这没来由的厌恶,可能是因为……有人想要跟她说话,但钟声却阻止了她吧。
十二声钟声,好遥远。
林知语第一次觉得,这钟声并不是快速地进行着,而是缓慢的,有节奏的。
好慢。
能不能早点结束。
厌恶钟声的念头一起,就再也盖不上了。它随着钟声的响起,愈发猛烈。每一下的钟声响起,都是林知语的眉头紧蹙。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在恍惚间,好像抓到答案了。
因为有人想要跟她说话。
……真的吗?
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是的。
她开始笃定。
因为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如果隔壁的人因为钟声的原因,觉得这钟声又吵又持久,开始烦躁,之前想对她说的话也抛之脑后……不再敲墙,不再与她对话怎么办?
这个念头十分荒谬。
怎么会呢?
什么时候开始,林知语开始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想法了?
这还是林知语吗?
是的吧。
林知语笑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她想起之前的备忘录,再看看现在摊在桌面上的日记。
或许吧,可能她有精神分裂。
笃笃笃。
敲墙声响起。
林知语突然欣喜,但语气依旧冷漠没有起伏:“干什么?”
“我好无聊啊。”隔壁的人贴着墙与她对话。
林知语跨上床,贴着墙面,语气平淡:“那就睡觉。”
这很正常,大半夜的谁不睡觉,还说着自己很无聊。
这不是有病?
“我没洗澡。”
“那就去洗。”
像两个小学生对话。
“没有衣服。”
“衣柜。”有点常识好不好。
“……啊?”对面似乎很惊讶:“衣柜里居然有衣服?”
“……有。”林知语有点无语。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倒是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不合尺码啊。”初落从衣柜边跑回来。
“那你光着身子吧,反正又没人。”林知语烦了。
初落百无聊赖地敲着墙:“你不是人么?”
林知语翻了个白眼,语气冰冷:“你是觉得我会出去还是觉得我会看你?”
隔壁的人听了,最终还是拖长着调子应:“哦——”
哦完后,隔壁的人又开口了:“你为什么不看我?”
林知语没出声,她被无语死了。
但初落这人脑回路清奇,他继续问:“是我身材不好么你不看我。”
“是的。”对面的声音冰冷而沉静。
初落没再出声,林知语猜他去洗澡了。
过了会。
笃!笃!笃!
催命般的敲门声。
本来快要睡着的林知语不耐烦地坐起身,大步走到门边猛地一拽,带着满头的起床气,爆了口粗:“你他妈有病啊?”
门外的少年撩起一半衣摆,腹肌毫无遮挡地展露在林知语面前,身形的线条干脆利落。他一只手撩着衣摆,另一只手拿毛巾擦头发上未干的水珠,水滴顺着腰背的线条滑落,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这人下颚线好看至极,廊灯打在头顶,绝美的身材和清秀的脸,配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清纯作孽小少年。
林知语上下打量了下他,笑了:“你是真的有病。”说完便一把扯过面前人的衣摆,将它往下扯了扯,顺道塞进了裤腰带里。
“注意形象。”林知语面无表情:“好好当你的钟点工,大半夜发什么疯?”
说完便转身随手带上了门。
留下初落一个人站在门外发愣。
初落:“???”
是我身材不好么?怎么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念头冒出来后,他又转念一想:可能人家上辈子是个和尚吧。
随后他便带着这个荒谬的念头回了自己房间。
林知语骂完人转过身,几乎是跑一般到了床沿边,再三两下爬上床。
刚刚她是真的被吵醒了。骂那人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小脾气。
这人好烦。
她心里骂着,翻了个身便沉沉睡过去了。
林知语做梦了。
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小洋楼,依旧是可怕的寂静,依旧是那间卧室。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没有天空,没有乌云,只有层层重叠的高楼大厦,将那片灰暗的天遮挡得严严实实。
女孩从卧室里出来,奔向客厅。
没有人。
“妈。”她在空旷偌大的房子里叫了声。
吱——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睁大,目光锁定在一楼大门。
高大的木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红衣黑裤的女人,她笑着应道:“怎么了?”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女孩愣住,顿时展开笑脸:“妈,你回来了。”
“对啊,想我了吗?”女人一脸宠溺地笑。
“妈……”这次是哭腔。
“怎么了?别哭啊。”女人慌忙放下包,踩着高跟鞋走到女孩面前。
她伸开双臂,在等一个拥抱。
林知语张开手臂,深深地拥住了她。
女人伸手揽了下她的长发,宠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不扎头发啊?”
“不想。”她的声音闷闷的。
“扎吧,这样才好看。”
“……嗯。”女孩犹豫了下,答应了。
忽然,场景扭曲起来,眼前抱着的女人化为碎片散落在地。
几个辽远失真的声音响起。
“她就是林知语啊。”
“林知语,你发什么疯?”
“知语,你现在就得走,警察来了。”
“知语姐姐……”
“啊?”她下意识应了声,眼前出现一个小孩。
那是领居家的小孩,名叫真真。
“知语姐姐……”小孩的声音充满稚气:“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儿童口齿不是很清晰,咬字很重。
林知语沉默了。
她该怎么跟一个小孩解释呢?
不是真的。
可好多人都拍到了,甚至看到了。但是真的不是她啊。
连她自己都开始不确定了。
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似是在对她进行一场深刻的审讯。
忽然,那小女孩的家长找了过来:“真真,真真?!你怎么跟她待在一起,你不知道她……”因为林知语在,那家长也没敢说出口,只拉着小女孩就走了,仿佛慢一步都觉得晦气。
那小女孩回过头,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林知语最后叹了口气,为自己进行了最后一次辩解——她摇了摇头。
小女孩得到答案,便转回头去,不再看她。
看着母子离去的背影,林知语感到心底的压抑。
忽然,场景切换。
眼前是漆黑一片,耳边,是教室里特有的吵闹。
她猛然抬起头,一阵铃声响起。
“本次考试结束,请监考员收试卷。”
这声音,是广播!
眼前的场景清晰起来,监考员拿走了她桌面上的试卷,同学们分分簇拥在一起对答案,记忆拉回那个下午。
那是中考。
中考第一天结束的时候。
身为副班长的闺蜜眼眶通红,越过几张桌子来兴师问罪:“为什么不传答案?”
“中考,风险大,后果大。”她回答的话也跟那次一样。
闺蜜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她垂眸,叹了口气:“知语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抱歉。”林知语有深深的歉意。
“没事。”闺蜜呼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这些考试以来对我的帮助。”
林知语笑着说:“没……不用。”
闺蜜眨了下眼,说出了那句她不敢回忆的话:“知语……如果我没过,我能死吗?”
林知语几乎立马抱住了她:“不,不,这场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只是中考而已,没什么的,后来还会有许多转变的机会。”
“我知道。”闺蜜含着泪水答,她的声音有明显的哭腔:“可是我家很穷,考不过的话,他们没钱供我留级了……”
林知语想说“那我借你”可开口依旧是与回忆里一模一样的:“没事的……没事的……”
林知语无力的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对这场梦无可奈何。
尽管这是梦,可就像回忆录一般,重复着之前的事实,像是在把她的内心狠狠撕开,再将藏在最深处的那段记忆展示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她累了。
这场梦是要表达什么呢?毕竟又改变不了,又挽回不了。
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配合着回忆说着当时该说的话,做着当时该做的事。
林知语站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拖着行李箱,步伐缓慢。
忽然,她想到中考第一天结束后的那片天空。
她记得那片天空好似一道被利刃划开的裂缝,夕阳的光从裂缝中透出来,好看至极。
记得那天,她偷偷带了手机去学校,但她没有明目张胆地拿出手机拍下那一幕天空。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对夕阳不感兴趣了。
似乎夕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物,而是很常见的,甚至每天都有,想见的话……一抬头就能看到。
林知语猛然抬头。
那片天空与她所想的一样,似是女娲补天出现的那条巨大裂缝。
光芒从云层中透出来,云雾边沿像烧了火,红得透彻,带着一点金闪闪的边。
人们都说女娲是救世主。
但她不是。
林知语想着。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将那道裂缝撕开。
把藏匿在云后的景象告诉众人。
记得当时她站在马路边,望着天上的风景良久,看着那道似是被一把刀割开的缝隙无动于衷。
霞光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涌出来,身边的人都在赞叹那美丽的风景。
她却沉默着低头,步伐缓慢。
直到回到家时,她在备忘录里写下那段话,才去后悔当时没有把那片美丽至极的云拍下来。
林知语没动,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破坏一下这个梦境。
她试着将手机拿出来……
可以。
林知语抬起手,将那片天空拍了下来。
看着手机里仅存的照片,她忽然笑了。
这张照片,好像把她人生中缺失的某一部分补上了。
“林知语!”有人叫她,如记忆中一样。
她不受控制地回头:“嗯?”
那人是跑过来的,弓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指着某栋高楼大厦一句一断地说:“你闺,你闺蜜她,她,她想跳楼!”
“……啊?”林知语反应慢了一拍。
“她现在在宿舍楼顶上!你快去劝劝!!”那人拉着她就往宿舍楼跑。
宿舍楼下围了一群人,有老师有同学。
有人站在楼梯口,看见林知语来了,语速极快道:“知语知语!快!上去劝劝!”说完便扯过林知语袖子拽着她上顶楼。
顶层边缘有栏杆挡着,但也不高,一个初中生很轻易就能翻过去。
此时徐之烟正站在栏杆外,站在那一截小小挡板上,似乎往前一步就能没了命。
林知语被同学拽上来,一把推到徐之烟身后不远处。
“去,去劝劝。”同学声音压低,生怕惊扰徐之烟。
说完,她便顺着楼梯下去了,走之前还为林知语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知语看着徐之烟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
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开了口:“额……之烟,那个,你……别跳,中考而已,没什么的,以后还有很多——”
徐之烟回过头,眼神空洞:“很多吗……”
林知语收了声。
“林知语。”徐之烟轻声叫她:“我家很穷,父亲外遇,母亲欠了很多钱,没钱供我上高中了。我很小,小学时跳过级,他们不收童工,妈妈只指望我的成绩了,她说,只要我考上了,无论怎样,都会让我上高中的。”
她声音轻轻的,似乎被风一揽,就会一起消散:“可是我考砸了,我成绩不好。我妈妈说,如果我这次中考不加油,以后估计就没有出路了……可我考砸了。”
女孩的声音带了一点空寂的哭腔,飘在风中,掠过林知语耳畔:“知语啊……我考砸了……”
她稍稍转过身,身体颤抖不止,本能地往后斜:“知语。”
林知语瞳孔骤缩,上前两步,伸手想将女孩拉住。
她抓空了。
女孩的身躯伴着风一并摔下楼。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林知语瞪大着双眼,扶着栅栏往外望了一眼,楼下那群只知道拿手机拍的废物既没有报警也没有拿气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徐之烟摔下去。
林知语快速回过头往楼梯口冲去。
六层楼的爬梯很高,旋转状的扶手使她头晕目眩,站在某一层的阶梯边喘气边艰难地往下走。
眼前的台阶变得黑一块白一块,晕眩感越来越重。
她抓紧扶手,脚步却没停。
楼下传来阵阵脚步声,似是有人上来了。
模糊的视线里呈现出一个人影,好像是那个拽她上来的女同学,但她也看不清了,整个身子倒地上,接着便是头重脚轻地瘫了下来。
后脑勺磕着台阶,眼前的景物被一团黑色的物体蒙了起来。
她晕过去了。
“知语,知语,林知语!”
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林知语微微睁开眼。
灯光十分晃眼。
林知语眯了眯眼,看向身旁人。
是母亲,同学,还有……警察?
她偏了偏头,小声问身旁人:“我……怎么了?”
母亲脸色凝重,叹了口气,说:“你有低血糖。”
“……啊?”她声音微哑。
身旁的同学面无表情地拿出一瓶水:“来,喝。”声音也毫无温度。
林知语见不远处的警察向医生询问了什么,接着向她走来。
“林小姐,我们这边接到举报电话,由于您现在有伤,所以在这审问,其他人出去。”警察的话语重重地打在她头上。
犹如那段她不敢回首的记忆,在此时尽数展现出来。
“林小姐,请问6月21日傍晚,你在干什么?”警察的声音冰凉彻骨。
“我……被同学拉到宿舍楼顶,因为我闺蜜……她要跳楼。”她听到自己声音微颤,心跳加速,一种不好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显现。
警察没看她,一句话从她头顶劈下来:“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么?”
“啊?不是。”林知语思绪有些跟不上。
“可是有路人拍到,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对面那人声线冰凉,说完,便拿出手机将那段视频放给林知语看。
视频里……分明是她将徐之烟推了下去,而那本意是要抓住徐之烟的手,在视频里因为盲区,变为了将她推下去的……
林知语瞳孔地震,语句断断续续:“不,不是的,当时我是想拉住她的——”
警察打断了她:“有人看见吗?”
林知语没说话,因为当时顶楼只有她们两个。
“我们会去检查所有人拍的视频,以及他们的证词,你先在这休息,我们明天还会再来的。”警官慢慢站起身。
她点了点头:“嗯。”
忽然间,所有景物变为一团黑色的乱麻,像一个漩涡般往某处涌去。
林知语猛然惊醒,发现是梦后,轻轻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