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像秋天》七道落影

14、第 14 章

　　Chapter14

　　自那顿不算愉快的午饭后，尹瞳约我出去的时候减少了许多，这也给了我更多思考的时间。当然...这些更多的思考时间只能是在工作忙完之后。
　　进入8月之后，我手头的工作一下就多了起来，不是在工作室画设计稿就是在装修现场。我的客户们从没觉得我是个弱女子，我能自己安装家具，能和企图想要偷工减料的工人吵架，能忍着近40度的高温守在现场。
　　可能因为整体来说比较靠谱，我老客户们都喜欢介绍新客户给我，比如这一次的客户就是周先生介绍的，是临江小区的私人住宅装修，面积115平米，三室两厅，楼层较高，主卧那一侧是靠近江边的，有很漂亮的江景。房子的主人我一直没见到面，周先生说这位屋主的要求是没有要求，装修成什么样都可以，随我自由发挥。我很不喜欢这种要求，没有要求的要求往往最难满足。不过周先生却说无所谓，说这位屋主人在国外，过段时间会回国，他希望房子在他回国之前装修完，这样他一回来就有地方住。虽然对方一点要求也没有，但这让我压力更大了，我生怕回头客户会不满意，所以对待这家的时候比往常更加用心，每个环节都自己跑，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装修这个行当着实还是有些水分在里面的，设计师要赚钱、材料商要赚钱、工人们也要赚钱。要想装修得实惠又高档，就得自己多跑跑。我的客户们出于信任我，并没有去找那些知名的装修公司，那我自然也会愿意为了客户和材料商、装修工人多掰扯掰扯。
　　这一行干得多了，我也有熟门熟路了，不像刚入行的时候，因为现场看的货和实际到的货不一样，和材料商吵架，被材料商气哭，最后钱没挣到，自己还赔了不少进去。
　　想起这些经历的时候，我正在建材城和材料商聊天，还正是最开始坑我的那位，是位卖瓷砖的老板，比我大三岁，但是为人老练、精明，不然我也不会被他气个半死。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们家小孩刚出生，如今已经上幼儿园了，此时此刻正舔着一根芝士棒，笑眯眯的看着我。这么多年，他的店还是老样子，面积不大，瓷砖一片片展示在墙上，让整家店看上去更加拥挤。
　　店内没有开空调，只有风扇在呼呼的吹。
　　和他聊完价格、定下数量、付了定金后，我重新戴上遮阳帽往外走去。我一路往建材城停车场走去，这一路烈日灼烧，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大概走了五分钟，我突然感觉头晕眼花，眼身子都有些站不住了。我摇晃着身子，手不停地往边上摸去，似乎摸到了一根杆子，我便扶着杆子一点一点蹲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蹲了很久，不仅眼前发黑，耳朵也嗡嗡，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我感觉心跳得很快，额头上开始往外冒出细细的汗珠，我感觉四肢不听使唤，只能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突然我感觉身边有人蹲了下来，似乎还在和我说话，但我没有力气回答他。接着我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人似乎在抱着我奔跑，不一会儿我感觉周身有股凉意，然后我被人放下了，放在了微凉的瓷砖上。接着有人给我拿了一杯水，那人扶着我的上半身，帮我端着杯子，喂我喝下了那杯水，水有点咸，我大口大口喝着，感觉心跳慢慢放缓了下来。
　　因为头太晕，我精神也有些恍惚，感觉如置梦中，一切都不真切。慢慢的我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许多，耳鸣的感觉也有缓解，已能听到身边的人说话，但仍然头晕眼花。
　　我听到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说道：“晓白没事吧？”
　　我有些疑惑——是谁？好像认识我。
　　接着我听到另一个人说：“放心，没事的，过会就好了。”
　　这个人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离我很近，而这个声音对我来说非常熟悉，经常都能在梦中听见。
　　啊，晏如——我心想，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和晏如的一模一样。
　　随着阵阵凉意，我一点一点恢复了过来，头晕的症状也缓和了许多，视线也清晰了起来。我看到自己坐在一家灯饰店的地上，放眼望去全是造型各异的灯。
　　“怎么样？好点了吗？”有人在我身边蹲了下来，语气温柔的问道。
　　我看着对方，不由得一惊，随即开口回答道：“好多了，谢谢冯阿姨。”
　　冯阿姨，也就是晏如的母亲，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那就好，可吓坏我了。”
　　此刻我最害怕见到的人——晏如，蹲在另一侧，将手背靠在我的额头上，感受着我的体温，然后又拿起我的手，按在我的脉搏上，整套动作轻巧又自然。我不敢看他，只能低头看着他的手。
　　晏如的手很好看，又细又长，关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和青筋也能清晰可见。
　　“我没事了。”我说道，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沙哑。虽不懂医，但我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中暑了。
　　说着，我就想站起来，可一双手却按在我的肩膀上，阻止了我：“再休息一下。”
　　不等我开口说什么，晏如妈妈急忙开口：“还是再休息一下。刚刚可把我吓坏了，我家晏如像支箭一样冲了出去，看到他抱着你进来，我看你一脸惨白，紧张得差点就打120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晏如妈妈，实在没想到自己怎么会如此不争气，居然中暑了。
　　“晓白，你在这里再好好休息一下，阿姨有事先回去了。”晏如妈妈说道，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接着她抬起头对晏如说道，“晏如，你在这好好陪着晓白，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家。”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晏如的手仍然放在我的肩膀上，不让我起身。
　　只见晏如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了自己的妈妈，轻轻说了句：“开车小心。”
　　晏如妈妈笑眯眯地点点头，拿着钥匙转身就走，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真的没事了。”我说道，实在想从这个尴尬的情况下逃离。
　　“好。”晏如说道，突然一把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我一惊，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差点从晏如手上掉下去。
　　晏如似乎也吓了一跳，抱起我之后却没有走，而是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脸红心跳，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脑子当机几秒后，我才开口说道：“我脚没事，不至于要抱。”
　　晏如看着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将我放了下来：“我送你回家。”
　　虽然将我放了下来，但晏如的手仍然扶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一眼他，随即说道：“我已经好了，可以自己回家的。”
　　说着，我便往前走去，谁知还不得我迈出脚步，便推上一软，差点又要跪倒在地。
　　晏如扶着我，将我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之前的身高差让他不得不微微屈膝。我记得晏如的身高应该是178cm左右，而我的身高差不多正好160cm，以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暗暗觉得我俩这是“最萌身高差”。
　　“不要逞强。”晏如说道，低头看着我，眼中似有担忧。
　　“我没有逞强。”我小声说道，“我只是不习惯被抱。”
　　晏如看了我一眼，紧接着皱了皱眉，眼中似乎晃过一丝不悦，然后我听到晏如小声说道：“我抱得习惯。”
　　此话一出，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停跳了，我猛地回过头，瞪大眼看着他，心里好像有一个小人在不停地咆哮——快问他，快向他表白。
　　我总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因为此刻的晏如面无表情，眼中更是风平浪静，让人捕捉不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我去把你的车开过来，然后送你回家。”说着，晏如扶着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待我将车停的具体位置告诉他之后，他便转身出了店门。
　　一直被我们遗忘在角落里的灯饰店老板娘在这时给我端了一杯水来，并且一脸关切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脸这么红？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不用。”我连忙摆摆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水并道了谢，心里却一阵哀嚎——我这不是中暑脸红，我这是面对晏如时的正常反应啊。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晏如就将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店门口。
　　我看到他从车上下来，便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只见他推门而入，几步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扶着我往外走。
　　我就这么被他搀扶着上了车，车里很凉快，风徐徐的吹着，也不会让人不舒服，显然晏如是先将空调打开吹了一会儿的。
　　“不用送我回家，送我去工作室吧。”待他上车后，我赶忙说道，我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不舒服的样子。
　　“好。”晏如回答得很干脆，驾着车往工业园方向开去。
　　我拿出手机，找到装修师傅的电话，在电话里安排好了现场的事，这才放下心来。
　　我长叹了一口气，将椅子调成到最舒服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有很多话想问晏如，好奇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在建材城，好奇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最好奇的还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思绪万千，全都混在脑子里，既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晏如开车很稳，让坐车的人感觉很舒服，舒服到阵阵倦意袭来，原本紧张、烦乱的心情也因为这舒适的车速烟消云散，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我仿佛回到了高中——就站在那绿茵场边，看着晏如在场上奔跑，那时候的晏如留着很短的头发，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他额上满是汗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我就站在场边，看着他奔跑、跳跃，看着他将球踢给队友，看到他往对方球门跑去。下一秒，我看到他的队友将球提了出来，而那个球朝着我飞来，就在球即将落在我脸上时，我醒了过来。我揉揉眼睛，有些恍惚地看向窗外，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处。
　　等到缓过神来时，车子已经驶入工业园内。
　　我们的工作室在工业园工厂厂区最里面，距离其他生产厂房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厂房价格比写字楼便宜太多，所以老板将工作室租在了这里，当然这里的环境确实不怎么样，基础配套也差。等过两年工作室赚得多一些，我得想办法忽悠老板搬去市区。
　　我不停地思考者工作室的未来规划，企图用这种胡思乱想强迫自己不将注意力集中在晏如身。
　　晏如一路沉默着开着车，脸上的表情也是寡淡如水。记忆中的晏如和现在并无二致，表情不多，不爱笑也不爱皱眉，脾气也很好，从没有听到他和人大声说话。他绝对不是高冷，他不爱说话，也不爱表达情绪，但他不会对身边的人毫不关心，更不会对人爱答不理。
　　我看到车慢慢驶入厂区内部，一路往最里面走去。拐个弯之后，车子开到了我们工作室前面。因为工作室距离厂区比较远，所以门口的前坪是一块空地，空地被当作了停车场，只是停的车很少。此刻只有老板一个人的车停在上面。
　　晏如将车停在了老板车的旁边，不等我解开安全带，他已经先一步下了车。只见他从车前绕过，然后走到副驾驶边上，为我打开门，伸手准备扶我。
　　我看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反而涌起一股酸涩，我摇摇头：“谢谢，我已经没事了，我刚睡了一下，已经好多了。”
　　说着，我跳下车，无视他伸出来的手，径自往工作室走去。
　　“我这几天住在工作室，要不你把我车开走吧，我回头去找你拿。”不等晏如跟上来，我转身对他说道，顺便还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晏如看着我，仍然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沉默了两三秒，他对我点了点头：“好，那你回头联系我拿车，我开走了。”
　　说完，晏如又重新回到了车上。
　　我看着晏如发动车子，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驾车离去，在车子驶离视线后，我长叹了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心中的酸楚与烦闷，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我酸楚的是——晏如对我的好，让我手足无措、不知所以，贪恋的不得了，却又害怕得不得了。
　　我烦闷的是——晏如对我的好，让我原本即将走出执念的脚步再一次动摇，我到底该怎么做，是翻起浪花还是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