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爷飞》南烟墨奴

3、第 3 章

　　玻璃窗被冰雹砸出了几个大洞，风“哗哗！”地刮进来，一大摊子积水漫到了走廊和厨房。
　　这就是陈流水口中的风水宝地。
　　好像刚遭受过洪水猛兽的吞噬，一切都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冰冷，没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生动形象的描绘出什么叫做，脏、乱、差。
　　“来，小子，是不是被冻坏了，我在跳蚤市场买了件羽绒服，旧是旧点，你别嫌。”
　　江川被冻的说不出一句话，他浑身都在打着颤，跟得了帕金森一样，他只得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套上羽绒服。
　　水漫到了裤腿那，即使是穿上了羽绒服还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江川环顾四周，他终于在一个墙角看到了一把扫帚。
　　江川欲要起身，陈流水就已经拿起扫帚，弯下腰，极为仔细的把所有参杂着脏污的水扫出去，动作很娴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一会儿这个水漫金山寺的惨状被整顿好。
　　“我提前把行李用拖拉机运过来了，一分钱没花。”
　　陈流水笑了笑，他冲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心。
　　陈流水半蹲下来，“跐溜”一声拉开了行李袋。
　　行李袋里有有一台老式收音机，几件印花棉袄、棉裤，还有一叠乱七八糟的已经泛黄的照片。
　　“三年前…算了，不提这茬，你，你和你妹现在过得好吗。”
　　陈流水磕磕绊绊的说着，眼里不禁泛起泪花。
　　陈流水揉了揉眼，“唉，今儿风真大，眼泪都给冻出来了。”
　　“一、切、都、好，我妹现在在上幼儿园，我在这儿破地方上职高，只要有钱的活我都接，我过的就是这种鸟日子。”
　　那一瞬间五味杂陈的情绪爆发。
　　“我活得确实挺窝囊，你呢，你呢，你有想过吗？你有想过吗？啾啾当时才多大啊，她才刚出生！你逃跑可以不要我这个累赘！你怎么不把她带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为什么？为什么！”
　　江川嘶吼着，控诉着，但他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他也从没得到过一星半点的公平。
　　“我…我，我带了件衣服给你，还有我女儿小啾的，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陈流水抹了抹鼻子，磕磕绊绊的说。
　　江川深吸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哦。”
　　江川把羽绒服甩在一边，他一股脑的套上那件卫衣。
　　“唉，我就知道这衣服码数买小了，还不都怪你这小兔崽子长这么高，钱都白花了。”
　　“我有一朋友，应该穿着刚刚好。”
　　江川说。
　　“怎么，臭小子，交女朋友啦？”
　　陈流水拍了拍江川的肩，一脸欣慰的咧开嘴大笑。
　　“没，我没那闲心去祸害那些小姑娘。”
　　江川说。
　　“对，也对，学习放在第一位也是好的，爸爸很欣慰，你，你现在是，是在哪的高中上学？”
　　陈流水掏了掏裤兜，“我现在还有点钱，够的，够花……等会儿带你下去吃点东西，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几本练习册回来，高中的，全册的，你看看能行不？”
　　“不好意思，我倒觉得这几本破纸倒是可以用来擦屁股，还挺实用，省得去买厕纸了。”
　　“哎哟，我儿子就是牛逼！看来是对这种破书，早就看厌了，这纸太糙，用来擦屁股容易发炎，要不这样，你闲的没事的时候可以随便看看，就当是…消遣。”
　　陈流水又把手搭在江川肩上。
　　江川耸了耸肩，“我不喜欢别人这么碰我。”
　　“儿子，我是打心底的自豪，咱祖宗十八代都没出过一个念书的，这下可好光宗耀了！”
　　陈流水说。
　　“儿子，走，吃饭去，楼下有家面馆，我刚下车的时候就在那吃的，量很足，还贼啦便宜。”
　　“嗯。”江川把拉链拉到了头。
　　大冬天的吃碗热腾腾的面条又会让人觉得暖和些，最重要的是花的不是自个儿的钱，江川觉得很实惠。
　　这是一条老得快要进棺材板的破街，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灾难似的，完美呈现了脏、乱、差。
　　“唰！”地一声，一群自行车像鱼群一样涌过来。
　　裤兜里的手机不停的狂响。
　　江川看了一眼手机，他被拉进一个群里。
　　看了一眼群名：流氓男同乱搞群
　　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江川反应过来，一群精虫上脑的混蛋就一众打出了“欢迎”二字。
　　□□狂魔：新来的可以了解一下，我不挑食，我男女通吃，是个双性恋。
　　只做奶O的狗：嘿，又来个兄弟，是小O么？欢迎，欢迎。
　　粗壮的棒：本人攻守兼备可以试试和我交流一下床上艺术，欢迎，欢迎！
　　……
　　张飞（群主）：@江川，欢迎啊，我带你脱离单身的苦海。
　　江川@张飞：艹，老子找男人还需要进这种群？有必要出卖自己身体进这个红灯区？
　　张飞：嘿，别不识好歹，你真以为这年头男同性恋都能找到真爱？请问您是耽美小说看多了，还是泰腐神剧看多了？告诉你，现实中哪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假的一批，还不如趁着还没入棺好好享受一番。
　　江川发了一连串省略号，然后开了消息免打扰，他在想，那人说的也对，现实就是现实，虚幻的东西想抓也抓不住。
　　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是真的，真真假假全都柠在一块，江川分不清，他也不想分清，就像今年的冬天，水天一色的全是白茫茫，就像现在这样行尸走肉般的麻痹的活着。
　　“小子，就是前面这家面馆。”
　　陈流水指了指前头。
　　那是一家没有招牌的破旧小店，那群人下了自行车，往里面走去。
　　江川跟在陈流水后边，进了这家面馆。
　　周边环境很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油烟味儿，那堆农民工还在旁边抽着烟。
　　江川把头埋进衣领，这味儿呛得他想吐。
　　“来咯！番茄大排面，请慢用！”
　　江川把头从衣领里抬起来向后看去，几个农民工吸溜着面条，谈笑风生。
　　江川又看向老板，他看到老板是个秃头大叔，稀疏的几根毛发可怜的衣服在他锃亮的头皮上。
　　江川咳嗽了一声，嘴角止不住地抽动，他不想嘲笑一个为了生活努力工作的大叔，但江川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嘿，这小伙长得真是靓仔！”
　　老板推了推老花镜，抹了抹脏手。
　　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儿。
　　“可不是么！我儿子随我，长得俊！”
　　陈流水自豪地回答。
　　老板看了看这父子俩，两人的长相完全是天壤之别。
　　老板乐呵的大笑。
　　“两位想吃点啥？”
　　老板热情的发问。
　　陈流水皱着眉头看着菜单，菜单上一整排都写着十几二十块的价格，看得他头疼。
　　陈流水刚下车的时候看到过这家面馆，不过，他选择吃棉袄兜里冷得发硬的窝窝头。
　　面馆生意不错，所以陈流水就寻思着带儿子来尝尝鲜。
　　陈流水看了一会儿后终于发现在菜单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写着：特价优惠！两碗荞麦面只需十元！
　　陈流水两眼放光，跟看到个宝藏似的。
　　“来两碗荞麦面！”
　　陈流水指了指菜单说。
　　“好咧！”
　　陈流水摩挲着脑袋，又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再来一盘酸牛肉！”
　　“好咧！”
　　老板回过头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面条和牛肉都上齐了。
　　陈流水拿起筷子，低头大快朵颐。
　　他把那盘酸牛肉往江川面前推了推，口齿不清地说道：“小子，来，多吃点。”
　　“嗯。”
　　江川也闷头吃了起来。
　　这碗热腾腾的荞麦面，汤里飘着几点葱花，味道很淡。
　　江川夹着面条拌着酸牛肉一大口一大口的往嘴里送，吃着吃着，连带着汤都喝得精光。
　　陈流水更夸张，他连粘在碗沿的葱花都舔的干干净净，整口碗不剩一丝残渣。
　　像是刚从贫民窟里逃出来的难民。
　　陈流水打了个饱嗝，“小子，吃饱了不。”
　　“嗯，饱了。”
　　江川说。
　　陈流水掏了掏裤兜，拧巴的拿出了几张皱巴巴，起了毛的零钱，其中几张前还沾着一片干了的血渍。
　　“老板，买单！”
　　陈流水清了清嗓子，喊道。
　　“一共二十二！”
　　老板笑了笑说。
　　“哦…”
　　陈流水边沾着点口水数着手上的几张零钱，这一小叠零钱里最大面额只有五块。
　　点了几遍后，陈流水把钱递出去。
　　不知怎的，江川脑海里突然冲撞出一段回忆。
　　那时候，陈流水这个老头子经常带着他去下馆子，他们每天过着虽不富裕但是快乐的日子。
　　那时候，江川刚上六年级，班主任是个和蔼可亲的可爱老头，那老头说话很幽默，把班上的学生都当成自个儿的孙子，孙女看。
　　那段日子是美好且短暂的。
　　江川跟着陈流水走出店门，那瞬间江川整个人都是懵的，刺骨的风钻进身体的每个角落，冻得人肉疼。
　　回到那自称是“风水宝地”的小破地方，陈流水继续收拾着他那堆行李。
　　他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件又一件的老玩意儿，上边积着一层厚厚的土，那些老物件让江川又想到了小时候那段时光。
　　那时候，陈流水是个宁愿对自己抠门也绝不亏待儿子的好父亲，可惜，江川怎么也没想到，这份小美好会偷偷从自己身上溜走。
　　江川内心OS：你看这个人，对一个不是人的物品都这么小心翼翼、爱护有加的，深怕磕着、摔着，所以我还不如那些个老物件。
　　这也是江川最讨厌陈流水的地方，陈流水舍不得丢下那些老物件，却能狠心抛下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