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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兖州杀人案(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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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正午,秋后老虎散出光芒,竟有了些夏日的错觉。街道人头攒动,繁荣热闹。街道两旁,百货齐全,应有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买卖进行的有条不紊。
习惯了清雅安宁的生活,初入街道走入人流中反倒有些不适应。走马观花沿着街道前行,转入一个街巷,四周的青墙阻挡了繁杂的喧嚣,他松了松衣襟,脖颈已有一些薄汗。仰望着空中炙日,挥袖逝去额头汗珠,突然一阵阵铿锵有力的鼓声伴着韵律传入耳中。他有些好奇的望向巷尾,缓步走了过去。
鼓声从巷尾一处宅院传出。宅院高墙矗立,披着琉璃,尽显华贵。大门飞檐上挂着两个明黄色的极具标志的灯笼在微风中轻摆。漆红色雕着云雕的大门虚掩着。细细听来,鼓声中夹杂着刀剑划过的细碎声,他走上台阶,从虚掩的门缝中望进去,不由得面上惊愕。
宽敞的庭院四周各架起了一面大鼓,大鼓平放在支架上,远远望去每个大鼓的直径至少十尺之上,大红色的漆面鼓身上画着金色工笔牡丹,栩栩如生。每个大鼓站着两个人,每人手拿鼓槌有节奏的敲击。庭院中,站着整齐的队伍,横竖都是八人,手握宝剑。队伍前面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逆着阳光看不清样貌,只能看见他一身红色窄袖宽袍在烈日下极其耀眼,与手中利剑折射的光芒不分伯仲。
他轻巧熟练的舞动手上的宝剑,后面的众人也随之舞动,每个动作脚步都踩在鼓点上,随着鼓点的快慢移动旋转飞跃。
苏青卓不禁看得痴了,他被红衣少年潇洒的剑法深深迷住,动作形如流水,慢时就像柔和的风,快时利若闪电,像剑术却又感觉脚步柔和,像极了舞步。对!就像一场盛大的剑舞正整齐的跃动。
随着红衣少年的跳动,束发的红带也舞动起来,他手中虽拿着一柄剑,却丝毫不沾杀气,好似他拈着的只是一枝青竹或是桃枝般。突然,那股柔和的气场猛地闪过一丝杀气,可是仅仅是一瞬间,当暗镖飞出手心的刹那,那抹肃然杀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暗器仿佛长了眼睛,直直逼向门缝后的苏青卓。青卓身子一侧,反射性抬手抓住了暗器,细细一看原来是一枚精致的银白月牙镖。
他只是反射性的一握,却让院内众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全部停下手中的动作冲向门外,大喝:“来者何人,竟敢在门外偷窥。”眨眼的功夫好几柄剑口对上了他的咽喉,青卓有些哭笑不得:不用这么多,一个就足够了。
红衣少年轻斥一声:“将他带进来。”门外一帮人等连拉带拽将青卓推了进去,一人用脚狠踹他的腿弯处,将他强按着跪在地上。
红衣少年缓缓走近,用剑尖轻挑起青卓的下颚,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红衣少年年龄弱冠,剑眉凤目,眼若寒冰,却是唇红齿白。少年四肢修长,身形欣长,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虽面样貌有些阴柔,但是眉宇间骨子里又透着一股刚烈。
“看够了么?”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青卓的神智。他尴尬的微笑道:“对不起,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听见鼓声底蕴浑厚,有如天籁,忍不住便走了过来。”
红衣少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青卓,挪开剑尖,勾起嘴角冷笑道:“无意冒犯?那可否看见门外悬挂的灯笼,你可知那是什么?”
普天之下,敢在自家门口挂上明黄灯笼的除了德权王爷府、明月楼外还会有谁?对于明月楼早在十年前他便知晓,只是好奇心胜过了一切,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也是无可奈何的。青卓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明月楼素来锄强扶弱,正气凛然,绝不会为难在下一介草民。这次是在下冒失,有失礼节,还望这位公子能够原谅。”
听了他的话,红衣少年突然勾起嘴角蹲下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很美的一双眼睛嘛,只可惜长着只是摆饰,无法洞察潜伏的危机。这里是禁地,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兖州城内上到官府下到孩童,没人不知道的。你说你区区一介草民,可惜你一身绫罗绸缎,想谁也不会相信的。区区草民外出也随时佩剑么?区区草民被拘于明月楼竟然心不慌气不乱泰然处之?区区草民随意便能接住我的月牙镖?”他起身,俯视着青卓,声音斗转:“说,是谁派你来的?”
青卓苦笑:“这位公子真的想多了,我乃初入此地,还不熟悉这里的规矩,实在是对不住了。可你非要我招,我如何说呢?”
“哼,嘴巴挺硬。”红衣少年有些温怒命令身后的众人:“永军,宋海,卸剑!把他关起来!”
身后两个青年领命回答:“是”。说完朝被押制在地的青卓走去,双双伸手去夺他左腰的佩剑。
两人的大掌已经扣在青卓的腰际,情急之中,苏青卓双手蓄力,两臂一震,钳制着他两臂的两个大汉‘哎哟’一声同时松手,后退了好几步。臂上力量未减,右手一个格挡挥开腰际的双手,用手撑地一个凌空后翻稳稳落在问口。
“抱歉了。”青卓抱拳说道,而后跑向院外。
众人见状正准备追出去,红衣少年两手一展喝道:“追什么?早就跑远了?若是能追得上,还会四个人制着他,还让他在眼皮底下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他转身说道:“你们继续练习,我去禀报楼主。”说罢向院内深处走去。
后院的风景远不同于前院的朴实,琼楼玉阁,假山湖泊,雕花廊,八角亭,处处尽显华贵。
主楼是个三层楼阁,屋顶也垂挂着两盏赫然醒目的明黄色灯笼。楼口重兵把守,严整威武。
红衣少年径自上了顶楼,扣着一间厢房的木门,不一会里面传出浑厚低沉的嗓音:“进来”,红衣少年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个卧榻,上面铺着柔软的灰色毯子,一个黑衣男子正杵着下巴,斜靠在卧榻上。黑衣男子风度威严姿态出众,一头黑发披散下来,双眼有如猎鹰一般摄魂。十年的磨练让段璞玉脸上褪去了稚气,更多了几分豪爽霸气,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段璞玉左方的方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慈眉善目,正是明月楼主护法知常。
两人看见红衣少年进入皆笑了起来,让少年不解。知常招手道:“凤曈,过来坐,咱们这地皮薄,说不得,说谁谁就到。”
红衣少年正是当年段璞玉救出的那个可怜娈童慕容清风,如今是明月楼在兖州最为繁盛的风月之地名鼓楼的台柱——凤曈,他的鼓上刀舞变幻莫测美轮美奂,让人如痴如醉。
名鼓楼位处兖州北街一个较为繁华的街道。虽为风月之地,却不似一般。你若有钱,大可花大把票子来名鼓楼观看刀舞表演,可是若是相中了楼中某个姑娘或是公子,那可不是金钱便可达成,除非你是王族权贵,不然姑娘们一个不字,便被毫不留情拒之门外,若是不怕死,也可以试一试霸王硬上弓,不过那之前先得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以免被打成肉包丢出门外。
慕容清风低首行礼:“楼主,师父。”礼毕,走到知常旁边坐下。
知常看着心爱的徒弟爱怜笑着:“刚才楼主正和为师说到你,你看你便来了。带着那帮小子练功累么?”
“还好,师傅。”清风道,正准备说明今日的不速之客,正待张嘴,只听师父道:“我正和楼主商量,让你退出名鼓楼,回京都去。”
清风闻言微微错愕,一下跪倒地上说道:“是清风犯了什么错么?还请师父责罚。”
知常赶忙扶起他安慰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这些年一直让你用凤曈的身份接近权贵及黑白要害人物获取情报实在有些委屈你了,也太危险,稍有不慎后果不堪呀。而且……”
“没事,我觉得一点也不委屈,能为明月楼效力是我报答楼主与师父的唯一方式。我不能离开名鼓楼。”清风坚定道。
段璞玉勾着嘴角笑道:“这是我的主意,你就不要推辞,离开了名鼓楼自然还有你用武之地,你现在只要好好调教那帮小子,尽早找出合适的人接替你便可。”他瞟了眼欲言又止的清风继续道:“你今年已经及冠,最近你的个子倒是拔得挺快,要不了多时指不定还能赶上我的个头,这样一个牛高马大的公子,你认为还能用美色去迷惑敌人么?凤曈就让他成为你我过去的回忆,今后你要做回自己,慕容清风。”
清风一张俊脸刻满失落,知常笑了笑:“清风,你长期习鼓上刀舞,也知道在鼓上舞刀除了扎实的基本功,敏捷的身手,高超的武技,自身条件也是很重要的。鼓的面积有限,你自身感觉可能更为敏锐,你现在在鼓上施展的时候是不是比起以前要困难很多,你也不用否认,你的每一场表演为师都细看过,想你以前如履平地形如流水,在鼓上如飞翔一般,可是现在,你必须全神贯注,却还是每次翻跃都落在鼓的边缘,你的身高对于鼓技来说太高了。”
想想五年前的凤曈,一身红衣旋转在光影飞梭之中,就像天池仙子飞袖舞剑,谁不怜爱。如今已长成一个俊朗少年,不再似以往雌雄难辨,脸上多了一份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韵味。段璞玉突然勾起嘴角坏笑,起身猛然将清风一把拉入怀中,快若闪电,让当事人还未反应便倒入了一张宽阔的臂弯中。“我家凤曈就快成为男子汉了,让哥哥抱抱,人家好怀念小时候的凤曈呢,来抱抱。”段璞玉坏笑着,手在清风身下乱摸一通。
“楼主!”清风好似触电般跳了起来,拉紧衣襟,瞪大眼睛看着段璞玉。
知常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无奈道:“楼主,请不要在戏弄清风了,他现在不是小孩子,知道害羞了。”
“哈哈”,段璞玉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看清风这副一本正经张大嘴瞪着眼的模样,真是可爱呀。”
可爱?清风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可爱漂亮之类的词是他这些年最痛恨的,要不是楼主的恶趣味,喜欢他着一身红衣,他早就脱下这身舞娘一般的衣服甩在地上剁上两脚,然后换上窄口黑色武士短打装。
知常也随着微笑起来,清风脸上一燥,转身准备离去,走至门口突然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正事!”他赶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描述。
段璞玉表情一寒,冷冷道:“什么?可以徒手接住你的飞镖?哼,看来此人不简单?记住样貌了么?”
“不想记住也难。”清风道。
“此话怎讲?”段璞玉声调高了些许。
苏青卓那张无争无欲清俊的脸闪过脑海,清风道:“此人样貌很是出尘,不同于一般男子的俊朗,而是多了一份灵气,肤色白净,卧蚕眉,眼若桃花,挺鼻,丰唇,黑色束冠银白簪子,没有束起的头发齐腰长,紫色外袍黑色衣襟袖有深红暗花,恩……”他凝眉想了想继续道:“衣袍下摆也袖有深红暗花,黑色腰带绣有一圈金线花纹,右边腰际挂着佩饰,没仔细瞧清楚,左侧腰际系着佩剑,大至就这些。”
听完清风的描述,段璞玉忍不住调侃道:“怎的,我们清风会将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瞧得这般仔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描述你的心上人呢?哈哈哈……你还能记住你的几个师弟今日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么?啧啧,看来此人必须找到,让我也见见,看看是谁让我们清风留下如此深刻映像。”
知常笑了起来,站在桌旁的清风脸颊微红。的确,他早已忘记师弟们今日的穿着打扮,听楼主说起,也觉得今日的确有些反常。
段璞玉半躺着闭上眼睛,声若冰霜:“既然敢挑战明月楼的威严,便要付出代价。知常,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知常起身抱拳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转身退出屋外,清风朝段璞玉行了个礼而后追了上去:“师父,等我,我也去。”
段璞玉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双眉皱了起来,到底是谁?竟然徒手可以接住清风的月牙镖,此人的确不一般,若是隐居高手无门无派倒罢了,若是充满敌意的人,那问题就严重了,希望是他多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