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痴愚之神后》浊树

1、第 1 章

　　接近正午的日光毫无遮掩地从高空径直洒落，塔型的白色宫殿层层的螺旋构造折射出刺目的光，仿若自然升起了一道神圣到不可直视的光罩。

　　五湖四海的居民齐聚于此，有人惴惴不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百层阶梯。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来到了这座高耸入云的圣殿。即便站在了它的殿门前，也仍然感觉它是那么的庄严遥不可及。

　　有人颤抖地握紧了手中的银色匕首，“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宛如烈火燃烧的红发一闪而过，一道身影率先推开了大门，嘎吱嘎吱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人眼底的不安转瞬变成了痴迷。

　　“去吧。”少女绿宝石般的眼中充满了鼓励。

　　“芙琳小姐……”
　　就好似被森林中的妖精蛊惑，那人无意识地走进了圣殿。在前方，早有一个头发斑白的人正等着他们。

　　老人转过身，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失望，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的人。
　　那人紧了紧手中的匕首，骤然挥手刺入！

　　滴答，滴答。
　　血滴落到地上的声音，让为首的居民麻木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红色从他的指缝间蜿蜒而下，流过他的手掌，浸湿他的衣袖；他骤然意识到了自己干了什么，想要拔出匕首，却浑身发软无力，这把匕首仿佛钉死在了老人身上，红色的花大片在他视野内绽开，将他眼前染得通红。他在这一瞬间，骤然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疯似的大叫，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手却依然牢牢黏在刀柄上。身后的平民和贵族冷眼旁观，乌压压的人群如同涌动的阴影，带来极为强烈的压迫感；最后还是在芙琳的帮助下，那人才缓慢地抽出了它。

　　刀尖与骨肉分离的触感，他想必一辈子也忘不了了。那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随着匕首的抽出，老人的身影啪嗒一下，倒地。

　　德高望重的主持，也是至高无上的祭祀。支撑起百年来无人敢轻易冒犯的圣殿首领，就这么没有一点反抗地死去了。

　　那人捂住不断发抖的手，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似是没想到一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他杀死的就好像不是一位强大的魔导师，而是一名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涌上来的人流平静地注视着他，那人在这样麻木不仁的视线里，勉强才维系起来的意志又产生了剧烈的动摇。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祭祀大人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期间里，没有人注意到芙琳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神色，也没有人看见在神情木然的人群中，有一个眼底氤氲着相似的幽蓝色雾气的女孩，指尖挣扎似地动了动。

　　鲜红色的血液逐渐在老人身下漫开，明亮的光线透过花窗轻抚他阖上的双眼，让他的神情看起来那般从容。那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咔擦一声脆响，仿佛锁链断开的声音，它适逢其时地唤起每个人藏于心底的畏惧。直至这时，像被剥离了情感的众人才多了一丝人气，发生了隐隐的骚动。

　　“不要随意走动。”芙琳高声道，“静待原地。”

　　没过多久，短暂的几秒，又或者是漫长的几分钟。在针落可闻的场面下，不远处——一块猩红的幕布后，如一场无声的表演揭开了序幕，突然奇怪地滚落出一枚苹果。

　　咕噜咕噜，苹果滚落几圈，然后停在了一个身影的脚下。

　　啊——是人，大家才纷纷反应过来，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众人，个子不高，小孩子的模样。白色的纱衣像云朵一样软软地裹挟在他身上。他拥有一头极黑的发，发尾自然地卷着，根部却修剪得很整齐，全都乖顺地贴在他的后脖颈处。

　　哪怕他周身的气息沉静得如同静谧的森林，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无害而温柔，但没有人敢擅自上前。眼下的情况实在诡异过了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哪怕大家一直都面朝他所处的方向。他就像幽灵一样，一趁大家不注意，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随着他的出现，更多人的自我意识被唤醒了。人群悄声讨论，甚至频露怯态。眼看这样下去就要不战而败，作为推翻圣殿的领头人，芙琳不得不再次站出来，准备质问——

　　声音没来得及从她的声带传出去。

　　男孩不慌不忙地捡起了苹果。

　　一声叹息晕开在空气中，仿佛响起在每个人的耳侧。没有人纠结是谁在这种时候发出不合时宜的叹息，也没有人去追究对方因何而叹息。因为所有人都发现，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

　　旋即以众人反应不及的速度，组成地板的岩石宛如被巨力骤然狠狠一下地锤至深处，迸发的地砖各自成块地碎裂。

　　“抓住旁边能固定住身体的东西！”

　　芙琳的提醒无济于事。花窗几乎是在刹那从蜘蛛网的缝隙间蔓延得四分五裂，整座圣殿都在坍塌，更为准确地说，是承载圣殿的整个奥兰城在坠落。

　　从没有身临过这种恐怖的意外，芙琳慢半拍地调动起体内的魔力元素。她出众的风魔法天赋，无疑受了不少人的称赞，然而往常能够令她轻易借风起飞的，蕴藏在她体内的魔力，此时却像受到了遏制，只能勉强减缓一点下落的速度。

　　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它根本不会风魔法的法师。前来讨伐圣殿的团队里，其中也不乏完全与魔法元素没有亲和力的普通人，那股向上的阻力对他们一视同仁，一点余地也不留地将其碾碎。

　　在惨叫与慌乱中，下坠的女孩眼底的雾气总算消弭，她在这一刻彻底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咚咚声，来自不同方位的二十四扇彩色花窗共同朝着中央的位置，上方诡异却又能依稀辨析出形状的图案在彻底明亮的光线中折射出无数游离的剪影。跪坐在软垫上双手交握的少女也随之睁开了如湖水般澄澈的眼睛。

　　身旁不疾不徐地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怀，比钟声更令她震耳欲聋：“安萝拉？”

　　裂开的地板被完整的地砖取而代之，安萝拉眨了眨眼，一手本能地攥紧了放在身侧的典籍。

　　听到这声呼唤，仿若近乡情怯般，安萝拉犹豫地抬起了头。眼前映入了一位老人的身影，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充满的慈爱和包容。

　　她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罗伯特：最后一次见到罗伯特，是在他浑身是血，倒在被陌生人充斥的圣殿内的时候。

　　而几乎被他一路抚养长大的自己，却躲在泱泱人群后，像一只丑陋而卑劣的老鼠。

　　安萝拉神态自若地弯了弯唇，上辈子的记忆如同乍然绽放的万花筒，被一点点收回到收纳箱中。在她意识到自己重生的瞬间，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强制塞进了大脑——

　　比如，这个世界，是一本连名字都没有的西幻女强文的具象化。她，安萝拉，是女主芙琳的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在堆起芙琳升天梯的路上，她便是埋没当中完全不起眼的圣母女配，因此当芙琳眼泪汪汪地找上她时，她毫不犹豫地叛变了自己的立场，站在了圣殿的对立面。

　　比如，所有的身不由己与言不由衷，都是由剧情强行牵引，一旦她生出在关键剧情反对芙琳的意思，剧情就接管她的身体，禁锢住她所有尝试脱离轨道的行动。

　　“怎么哭了？”罗伯特微惊的刚说到一半，这个向来稳重的女孩就一把抱住了他。她身为圣殿还在培养的一名圣女，公然对圣殿的主持如此礼节不合，他不能有太过明目张胆的偏心，于是想伸手推开她，指尖却传来她身体上的颤抖，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罗伯特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容忍她一时的任性，转而摸摸她的头，关怀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的。”安萝拉抱了短暂的几秒钟就放开了他，擦干净脸上残留的眼泪，湛蓝的双眼中重新点上了灵动的光。她静默半响，忽然道：“老师，请让我继续进行祷告仪式的收尾吧。”

　　望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似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罗伯特还是放心不下：“不用勉强自己，安萝拉。如果你途中有不适的情况，谨记随时提出来。”

　　安萝拉坐回软垫，伸手抚平典籍略有折曲的书角。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几乎对这本书有着天然的亲昵，兀自感受了一会儿，她翻开书的第一页。

　　“……奥兰城建立之初，人类于平地筑起高楼，风火雷，木水土系魔法元素得天独厚，基建欣欣向荣，然而，随着疆土的扩大，人类第一次接触到域外之雾。”
　　“……魔法可以便利日常生活，成为人类的武装，与野兽战斗，却不可轻易抵挡自/然/灾/害。”
　　“……奥兰元四十四年，诞生了第一位被天地认可的正统神明。”
　　“……”
　　“奥兰元五十四年，奥兰城突然拔地而起，远离侵蚀一切的可怕雾气，成为天空之城。有信徒自发成立拥护神明的组织，后来演变成今天的圣殿……”

　　铂金色的发丝绑成细致的马尾，随风柔软地披在了少女的身后。她的眼神却有着破而后立的坚定，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她声调平缓，继续念着：
　　“《圣典》第一句是：我们要永远追随，信任，和拥护光。”

　　“愿光永远眷顾奥兰。”

　　这次一定不会再让奥兰城的悲剧重演，她要竭尽所能，好好守住她的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开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