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同》魇客

8、平凡每一天

　　自从卡尔到来以后，西同的作息习惯依然是昼夜颠倒，但是生活上还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清晨六点，每天睡前，要先做一份爱心早餐，煎蛋蔬菜三明治外加牛奶一大杯。第一天某只本以为会遭到孩子抗议，谁知某人眉头也不皱地就喝下去了，而在了解到对长身体有助后，主动要求加量。

　　于是西同挂在墙上的小记事本上多出了一条：“准备健康牛奶大杯。”

　　早七点，送走卡尔。某只回屋检查宠物的链条是否拴紧，对其进行言语威胁教育完毕后泡茶睡觉。

　　下午四点，一觉睡到自然醒。某只想起卡尔的坚决反对及其离家出走的前科，记事本划掉了“按时接送”一条。心下不禁有些失落，走到窗前观望等待某人回来。可惜没能看见想见的人，只有门外照常聚集的等待□□的闲杂人等。

　　——必须得在他回来前清理干净。

　　颇有责任心的某只下定决心。

　　下午四点三十分，洗漱干净的某只开始每天的办公。让这群暴躁的人排队不是太容易，但也不会太难。

　　“不排队的就别想办了。”威胁还是有用的，“一个一个来。”

　　她搬出小桌子放在门口，放上闹钟，测谎水晶还有报警板。

　　“姓名。”
　　“巴列夫•卓玛夫•克洛舍列尔……”
　　半分钟后依然没有完结，某只开始暴躁。

　　“写不下！下一个！”

　　“……”
　　“原住地？”
　　“食尸界。”

　　“入住原因？”
　　“在维塔城掠食被神殿追捕。”

　　某只毫不犹豫地按了报警板上的黄色按钮，半分钟后，从头裹到脚的黑袍清道夫过来把从魔族地盘游荡过来的异类给带走了。

　　“……”
　　“一共杀了多少人？”
　　“十人。”
　　测谎仪开始发光。
　　“二十……”
　　测谎仪又开始发光。
　　“三十多……”
　　终于不发光了。
　　“超过《人口保护法》上限了，不过还没有达到清道夫入队标准。”某只眼睛也不抬地挥手就是几束冰箭将扑过来的被认定为资格不够的杀人犯钉在了地上，等待一会清道夫的清理。

　　接下来的人老实许多。

　　“姓名。”
　　“多恩。”

　　“原住地。”
　　“新蓝高地落叶城。”

　　“入住原因。”
　　“纵火。”

　　“职业？”
　　“炼金师。”

　　“有家属吗？”
　　“有妻子。”

　　“行了，站一边等着去。下一个！”

　　“姓名。”
　　“马德……”
　　“恩？”
　　“马德•赖斯。”
　　此时闹铃滴滴地叫了。

　　“好了，办公时间结束。剩下的人如果明天还有命的话就再来吧。”
　　接下来的便是清道夫职责范围内的事。

　　然后受不了过分血腥场面的某只收拾东西转身回屋。

　　下午时间五点，办出黑户证一张。窗户上有老大的狮鹫一只，把整理好的信息给它。工作结束。然后开始准备晚餐。突然发现蛋和青菜都已经不够，匆忙出门赶集市末班车。

　　五点十五分，火速买菜回家，路遇爱莲娜，热情招呼顺便知会了下养鹅心得。

　　五点四十五分，坐在桌旁等好孩子回来吃饭。

　　五点五十分，卡尔到家，面色不善。多次询问后得知原来今天和人打架，结果受校方警告处分，被勒令通知家长明天下午去学校一趟。然，再询问打架原因不得。

　　某只无视另一只的恼火，陷入“行使监护人权利”的欢喜中，心里开始设想明日穿着打扮。

　　饭后，某人因心情不佳拒绝洗碗，某只只得亲力自为。

　　七点，例行外出溜达时间。带上鹅，带上冷脸的某人，和街坊邻居聊天顺便送酒——从“鲸饮居”提酒，经过混合调制后送至“红唇夜话”馆，“午夜魅惑”馆，“□□”坊等处。赚得跑路费兼倒卖费共计十个银币。

　　八点半回家，两人均不困，于是某只作为尽责的养母，开始讲睡前故事。

　　十点，某人听完故事后习惯性深思十分钟，然后洗漱睡觉。

　　十点二十分，某只开始进入夜间自习状态，准备好大量茶点，找出《迦那大陆魔法史考证之野史卷一》《光明圣女艳情史》《落月遗址考》等书阅读，不时笔记。

　　凌晨三点，某只忽然想起明日还有与学校老师的会面，遂停止夜读，开始泡茶准备睡觉。

　　凌晨四点，天尚未亮，某只无法入睡。起身留条写好早餐配方，致歉无法晨起做餐云云，并将食材放在餐桌显眼处。

　　凌晨四点半，窗户外有微光透入，某只勉强入睡。

　　晨六点半，某人按时起床，推门见某只已睡，只是似乎不太安稳，取下自己披风给其盖上。扫桌上纸条一眼，选择无视之，拿起生蛋以及干面包出门。

　　至此，平凡的一天又开始了。

　　西同是被热醒的。

　　开始睡得挺好，只是后来越来越热，最后忍无可忍腾地起身，然后发现罪魁祸首是一件披风，沉默三秒后小心收好。

　　再看看时间，下午两点，和老师约的三点还有一小时。她慢腾腾地洗漱完毕后，又在衣柜里东挑西捡了一阵。

　　话说关于作为家长和老师会面应该穿什么，西同还真没有经验。

　　她那满柜的衣服大体分为两类：萝莉装还有法袍装。
　　前者是为了配合这个身体的年龄，后者则是她作为魔法师的职业装。前者清一色的粉，后者清一色的黑。

　　左挑右选，还是翻出了一套复古风的法袍。

　　——职业装也很正式嘛……

　　某只最终屈服于图省事的心理。

　　左照右照，确定穿着妥当后，西同弯弯嘴角，露一个满分八颗牙笑容，结束打扮。
　　再收拾一下东西，警告自家的鹅不要乱翻东西后，她便拖着小车出门了——时间只剩二十分钟。

　　西同把档位加到最高，熟练地奔驰穿梭于车流间。

　　有时穷极无聊她会思考，这个世界到底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从身上的衣服到通讯水晶，再到满街飞的车，再到路口的红绿灯，魔法鹰眼，交警的轮岗制度……这些景象总会让她恍惚，无数次在猛一转身的模糊里，有依稀相似的影，隐隐触及那些遥远而熟悉的回忆，使她产生一种好像回去了的错觉。

　　可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

　　沿街是复古风格的建筑，而不是闪着合金冰冷光泽的高层大楼，驱动车核心的是圣英雄们发现的无属性无污染的魔法晶石，而不是化学能源；路口记录违规记录的是魔法鹰眼，而不是红外数字眼；这里没有人工合成食物，只有纯天然的叫不上名字的奇怪食材。

　　——虽然她的精英同伴们已经改造了许多地方，但这个世界依然近乎固执地保有着她的本色——这个披着高级创意外衣的魔法世界，干净得如同一千多年前他们初到此地时一样。

　　她有时还会想，若是这些经历能传回到母星，不知得有多少人羡慕。这可是只有“穹天”精英分子才能享受，也只有他们才享受得起的待遇。

　　可惜假设无法成立。

　　她不自觉地笑笑，感叹人心不足。

　　一路顺利，红灯只遇到了一个，安全到达目的地加上询问教务科室所在总共只用了十五分钟。

　　西同推开门，只见卡尔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听到有人进门时抬头瞥了一眼，见是她便起了身。坐在大桌子后的黑袍导师则收起了手里的报纸，看见某稚龄外表的少女也没有表示任何疑惑，只是很客气地请她坐在了对面的靠背椅上。

　　自称是教务主任的人还很年轻，戴着黑框眼镜，眉目温和，符合典型的教书先生的形象。只是袍子上的三杖一叶显示了他高级魔法师的身份。

　　八级哦。西同瞄了一眼后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和面前的人握手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问道：“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您是卡尔同学的监护人吧？”

　　眼前的自称是“宾斯里”的老师很聪明也很礼貌地没有询问西同的年龄，因为许多魔法师都会用法术修饰自身的年龄，甚至普通人也可以通过某些手段达到驻颜的效果。

　　“能否先让我看一下您的身份证呢？”

　　西同很爽快地递了过去，不意外地顺利通过了验证。

　　“事情是这样的，”检验通过后，宾斯里也不罗嗦，“卡尔同学昨天下午的时候，和同学起了冲突，虽然同学间进行比试切磋也很正常，但是未经批准的私斗恐怕就……”

　　“哦？”西同明知故问道，“是谁受伤了？”

　　她心知不可能是卡尔，昨天某人回来后除了情绪不佳，但显然毫发无伤。而且他的狠劲某只在第一天就见识到了。

　　“纽芬•威尔因。”

　　看来没死人。西同稍松一口气，但随即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威尔因’吗？”她皱了皱眉，很熟悉的姓氏，熟悉到只要是在贝都因混的人都会知道。

　　“对，是城主兰•威尔因的侄子。”

　　果然。她摇摇头，瞥了一眼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卡尔，扔过去一个“就知道你惹的是大麻烦”的眼神，结果遭到后者的无视。

　　“谁先挑事的？”
　　“这……先出手挑起私斗的的确是卡尔同学，不过事情说来有些复杂。”

　　故事内容就是某纨绔子弟仗着有大人物撑腰，在学校里无法无天，一日调戏女生强迫人陪吃饭陪约会遭拒后恼羞成怒，打算动用武力迫人就范。正巧一身正气的卡尔同学路过，于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救下美人顺便教训了不长眼的头头以及狗腿们。

　　虽然宾利斯解释得很委婉，但是西同还是马上就听明白了，不由感叹真是有够俗套的。

　　“伤得怎么样？”

　　“纽芬同学重伤，估计以后用剑会有困难，另外三人倒是没有大碍。”

　　一对四？西同哑然，不知该感叹纽芬一伙太没用还是卡尔出手太狠。

　　“纽芬同学的家长昨天情绪比较激动，要求要直接和您谈谈，但是当时情形不太合适，因此学校打算安排你们双方后天见面协商一下，您看如何？”

　　这话面上说得客气，但是摆明了学校也怕担负责任。

　　西同叹口气，心知若是能私了便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按照校规，私斗应该怎么处理？”

　　“轻则记过，重则开除。”

　　话音刚落，西同顿时感到身边气压低了不少。她心里苦笑，面上不变，问道：“影响升学吗？”

　　“有可能。”

　　“好了，我明白了。”西同向卡尔道，“把你的证给我。”然后递给导师。

　　宾利斯倒也不见惊讶：“是黑户吧？”

　　“是的，依据《贝都因城邦管理条例》，黑户仅需遵守城邦律法以及《黑户管理协定》，而校规恐怕就……”不在遵守之列了。

　　没有说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城邦管理条例也好，管理协定也罢，都不过是城主意志的体现。而之所以贝都因会有那么奇怪的“黑户”制度，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黑户制度下隐藏的目的——招纳特殊人才。

　　“黑户”，某种意义上来说，即是对其获得者的能力的肯定。

　　“我会亲自找纽芬还有‘那一位’谈谈，同时这边也拜托老师帮助斡旋一下吧。”

　　“我明白。”宾利斯点头道，“如果您是这么决定的，而且‘那一位’也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处理起来就比较简单了。”说完转向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某人笑眯眯道，“卡尔同学在剑术上还是很有天分的，要继续努力，老师们都很看好你。”

　　西同一听之下顿时咧嘴露出了十六颗牙，满脸自豪，看得一旁的卡尔顿时黑了脸。

　　然后不管身边上人的反应，某只在千恩万谢后便拖着自家的人离开了。

　　背后的门刚一关上，卡尔便忍无可忍地低吼道：“放开。”

　　“啊，好没礼貌哦，这是你对辛辛苦苦跑到这里，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可怜的养母的报答吗？”西同装出委屈无比的神情，手上不松。

　　“难道你真以为我是小孩子不成？”少年的吼声提了提。

　　“难道不是？”某只瞪大了眼，“只有小孩子才会老强调自己是大人。”

　　“男女有别。”他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地抛下一句。

　　只是开口就后悔了，眼前某只的八卦之魂显然一下子便燃烧了：“那你还不是英雄救美？好有正义感啊！对了，你救的那个小美人在哪？长得好不好看？……”

　　几个星期相处下来，卡尔已经基本摸清楚了某只说到兴头上时基本神魔无阻，和她争辩只会是自讨没趣，索性闭口不言，任其一路拉到车前。

　　某只刷地跳上车，拍拍后座，一脸讨好的神色。

　　结果某人再次选择无视之，径直走开。

　　西同：……

　　夕阳西下，有爱的母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其乐融融。

　　宾利斯站在窗口，望着远处那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似陷入了沉思。

　　一对奇怪的养母子。矮个的养母非要走在前面，拖着似乎不太情愿的少年。可惜高矮对比之下，倒像是少年在领着妹妹一般。

　　“两个黑户吗……”他苦笑，“果然处理各种复杂的情况是教务主任的职责啊，校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