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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残酷的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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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拉达,她便是你玩纯爱游戏的那个对象吗?”
他怀中的女孩骄傲地扬着头,不怀好意地问道,眼里有掩饰不去的嫉妒。
两个人的衣衫都有些凌乱,不过尚算完整。
他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随即拍了拍怀中的女孩,道:“安娜,你稍微出去一会。”
“哼,凭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深吻。
于是乔治安娜很配合地退出了房间,与她擦身而过时,悄声扔下一句话:
“你也配?”
她安静地垂下了眼,没有反驳。
但是他却没有错过她脸上一瞬的苍白,还有她攥紧了的拳头。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气氛沉闷得可怕。
现在应该说什么?对不起?一笑置之?还是解释?
法拉达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此刻保持沉默。只要等她爆发,发泄出怒火,然后一切就好办了。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必须得说些什么,必须。
“爱莲娜……”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一如从前。
“法拉达?”她抬头,目光平静,和初见时一样,好像只是在看着一出戏,透彻到让人害怕,仿佛一切痛苦从来不曾存在过,而那个受伤害的人也从来都不是她。
一切释然。
法拉达•维克森,王国的二王子,因风流文采而闻名大陆,无数少女的偶像,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货真价实的王子。
她的心里很冷,冷到足以让自己安静地思索,到底哪些是事实,那些是谎言。
他忽然便有些惊慌:“爱莲娜,别这样,我和她不过是成人间的游戏。”
——成人游戏?纯爱游戏?
她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那个声音不再受任何控制,在头脑中疯狂地叫嚣着,冲撞着,反反复复:“呵呵,游戏?哈哈,傻瓜!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早就告诉过你,谁让你不长记性?难道你真的忘了吗?忘了吗?”
久远的记忆冲破了层层封锁,瞬间涌入大脑,排山倒海般,让她窒息。
……
“爱莲娜,我美丽的天鹅。”曾经也有人如此甜言蜜语,面孔英俊非常,那些统统是属于十二岁时的记忆。
“呼呼……爱莲娜,让我来教你吧。”他扑过来,面孔因欲望而扭曲。
然后那张脸和之后所有的面孔重叠在一起,或俊秀,或平凡,眼中却无一例外地闪着某种残暴的光,让她害怕。
……
——这种事,不是应该在神的面前许下诺言后才可以吗?
她不明白。
头很疼。
她终于记起,原来这样的事,类似的事,已经在命运的轮回里重复了如此多次。
挣扎,反抗,却遭到更加粗暴的对待。
噩梦持续,有人怒吼:“王八蛋!她才十二岁,你也忍心下手?!”
之后的喧嚣逐渐模糊,直到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爱莲娜我的好宝宝,对不起……”
曾经是谁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烫得生疼?
——别难受,别哭,别哭,我可怜的,可怜的母亲。
她不想让她难受,那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一辈子被神遗弃的人。
魔女站在哭泣的母亲身边,身形笼在黑袍中的阴影中。
“帮帮我。”她将手伸向魔女,那个一直在暗中帮助她们的人。
“你确信要舍弃你的信仰,走上背神的道路?”她口吻冷淡,安静地提醒眼前的女孩,“如果只是想养活自己的话,成为魔法师一样可以炼金。炼金术士,太苦。”
选择成为炼金术士的话,等于坚持无神论,在普遍信仰迦那神的人族土地上,不被魔法协会承认,会被判定为是和魔鬼打交道的异端。
——神?那个遗弃了她们的神,折磨了母亲一辈子的神,为什么要相信?
她只觉得好笑。
不稳定的强大精神力,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而她不想看到爱她的人为她心碎神伤的模样。成为炼金术士就可以调制自己所需的药剂——她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帮帮我。”她坚持。
——“如你所愿。”
她伸手,接过魔女的馈赠。
不被神祝福的孩子,不得幸福。所以她只能接受魔女的祝福。
只是无论如何还是会渴望的,如同饮鸩止渴般渴求着幸福。
“别走!”他抱紧她,生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痛哭,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怀中的她只是低垂着头,长长的发丝遮住了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看到她失神的模样,他突然便是心疼非常。
一切发生都那么老土,一点也不优雅,如同他所鄙视的那些俗套情节。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也许是真的傻了。
身体紧紧地贴着,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心跳的节奏,一快一慢,一强一弱。
没有重叠,哪怕有偶尔的合拍,下一刻便凌乱地错开,听得他不由自主地慌乱。
这不是他想要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失控,他隐隐地感觉到了,却无力挽回。
什么急智,什么甜言蜜语,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舌尖如同石化,僵硬无言。他只能不断抱紧,抱得更紧一些。
“放开吧。”她安静地陈述,终于抬起了眼,直视着他。湖蓝色的眼里是他清澈的影。但他却不敢肯定,她是否真的在看他。
“对不起。”他语气艰涩。
“呵,法拉达,我们来做一个测试吧。”她微微笑着,“如果你通过了,我们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从头开始。但是如果你输了,呵呵……”她没有再说下去。
他唯有接受。
“那么请发誓吧,发誓永不背叛。”
“我,法拉达•维克森以王国第二王子,首席守护骑士的名义发誓,永不背叛爱莲娜……”他忽然停住,尴尬地发现,他原来并不知道她的姓氏。
大陆上真正的誓言神圣并且具有约束力,违背的人必将受到血的制裁。但是,誓言中必须包括双方的真名。
“呵呵,你的誓言没有用呢,法拉达。”她勾起一朵笑,不见喜悦,没有悲伤,绽放出迥异与平时的妩媚,缓缓靠近他。
他似乎被那目光所魅惑,动弹不得。
——我不信任你,
猜忌的毒隐藏在最美的外表下。
若是背叛了,
那可不可以当做,
从来没有爱过?
若你执意离开,
那,请接受我最后的道别。
甜美的接触,纠缠的气息,吐露的芬芳。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他闭上眼感受:干净,还有淡淡的苦味。
突然舌尖一疼,血的腥便满口弥散。他睁开眼,见她依然神情专注,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但他却没有看见,她的指尖在微微地发出某种熟悉的莹白的光。
这一缠绵持续许久,久到门外的乔治安娜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敲门。“砰砰”的声音不断传来,门内的两个人却都恍然未觉。
“爱莲娜。”待到两人分开,他弯起眼笑了,碧色的眼里泛着温柔的波,“你喂我吃下了什么?”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血液奔流加速,皮肤巨痒难当。
“我的血。”
被诅咒的血,加上魔女的密咒,这才是真正的永不背离的誓言。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抱着她的手缓缓地松开。
在将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轻啮她的耳垂:
“等我。”让人心疼的女孩。
话音刚落,他便重重倒地,身体不断地缩小,雪白的羽毛从身体里疯狂长出,红色的喙,金黄的蹼,长长的脖颈。
“很痛苦吧?”她蹲在他身旁,泪水纷落,不断地落在他新长出的羽毛上,又滑落到地上,渗入地毯中,“不过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了……”
不受命运眷顾的人,只有不断地反抗或者逃避,才能继续活下去。
她的母亲反抗了,结果惨遭命运的屠戮。
——“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记得的,她一直都记得母亲的话,所以她选择逃避,哪怕是说她懦弱也好。
然后拿出一小瓶透明的蓝色液体,缓缓饮下。
月华的毒一点一滴地渗入冰凉的空气中,由浓烈转为冷淡,最后慢慢消散。
“让我感激你,遗我空欢喜。”
——请让我忘记。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轻飘飘,她知道,魔药正在发挥效力,只是在那之前还得做一件事。她翻出传送卷轴,然后抱起他还有他的衣物,消失在了一片白色的光芒之中。
童话的两面,
一为黑,一为白。
最初的最初,
又有谁能够分得清?
那血色的源,
残酷的爱。
—————————————This is the end of the 1st story.——————————
“从此以后放鹅姑娘便和她的鹅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完了?”
“完了。”
西同满意地捧起手里的杯子,月色晶莹,映得手中的杯子白得可爱。杯中的液体澄澈,她咕噜咕噜地饮下几大口,懒洋洋地起身:“怎么样啊?”
“这是童话吗?”某人质疑。
“当然,我都说了是成人版的。”
“哦?你从何得知这些故事?”
“自己编的。”她回答干脆,转头便见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说了是童话了,认真你就傻了。对了,要喝茶吗?”
卡尔被那么一问,方觉时间久了确实有些口渴,便点了点头。
她走进厨房,拿出一杯同样色泽的饮料,递了过去。
他接过饮下,只觉得异香扑鼻,口感甚轻,清凉润喉。
“不怕我下毒?”她笑问道。
“不会。”
“为什么?”
他挑眉不答,却反问:“这茶的名字是?”
“月华。”
“未曾听闻。”
一饮而尽后,他放下杯子,向房间走去,到了门口时,突然顿了顿,低声道了句晚安。
“哦,晚安。”她笑眯眯地看他进了屋后,方惬意地窝回躺椅中,闭目养神。
过了许久,她忽然低低笑了,笑声轻轻飘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呵呵,我特制的饮料,你当然没听过。”
一夜平静。
第二天清晨卡尔起床后便看见客厅里的晶石灯尚未熄灭,某只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抱着一本砖块厚的书蜷缩在躺椅中。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眼睛不睁:“早餐和证都在桌子上。”
简单的牛奶加三明治加蛋。卡尔道了声谢后便坐下来享用。当他拿起桌子上的晶卡时,突然发现卡片上的信息已经登记完全,连照片都有了——紧抿着唇,一脸严肃非常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
他有些疑惑。
不待发问,忽然有人敲门,三长两短。
刚才还是疲惫不堪的某人立刻来了精神,三两步冲到门口。
阳光洒进来,让她略略眯了眯眼,只是再灿烂也不及眼前人儿的姿容的十分之一。
“欢迎光临~进来吧。”
“啊,不了,我就是来给您送些东西,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请收下!”
“哦?”西同定睛一看,发现少女手里正抓着一只从嘴到脚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雪白的鹅,两只大翅膀正被牢牢地固定在她纤细的手中,好像经过很是一番挣扎后终于筋疲力尽了的样子。
再看女孩,虽然金色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但是手上的红痕还有白棉布裙上的黑脚印清晰可见。
“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西同接过鹅,不由啧啧,“养得很不错嘛。”
“恩,这孩子平时吃得很多,也不太安分,最近闹得太厉害。所以给您送过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可以随意处置他,可以做宠物,不过您若是不喜欢的话,炖汤也不错。”
当少女说道最后一句话时,西同明显感到手中的小东西哆嗦了一下。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会经常来看它的。”她深深地鞠了个躬后便转身离开,身后的笼子里装着两只正要送到集市上去卖的鹅。
“没问题的,随时欢迎小爱莲娜。”她笑得仿佛一只眯着眼的招财猫。
——爱莲娜?似乎有些耳熟。
卡尔皱眉,却始终记不起曾在何处听过。
西同回头冲屋里还在发呆的少年喊道:“再不出发,错过学校报到的时间我可不负责。”
——算了。
卡尔放弃继续回想的努力,简单地打点了一下就出门了。
当屋子又重新安静下来时,西同解开了某鹅的束缚,不待它开始反抗便恶狠狠地威胁道:“乖~我可不像小爱莲娜那么有耐性。万一失手就把你做成鹅汤可不就太好了……”说着她扬手一翻,掌心里赫然便是一个项圈。她麻利地给它套好,顺手拴在了桌脚上,然后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
金黄的喙,修长的脖颈,纤尘不染的白羽毛。
不能不说,血统这东西还真是顽固。哪怕变成了鹅,也是一只美丽的天鹅。
从来都是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就享受最好的东西。
所以说,她讨厌贵族。
某只面上露出的冷笑让面前的鹅不禁有些瑟缩。
沉默了一会儿,她像安慰似地抚摸着他光洁的羽毛,喃喃道:“你可千万别乱跑哦,项圈加持过魔法,擅自解开后果自负。比如说,爆、炸、噢~”
然后无视某鹅眼神的控诉,她又泡了杯茶,躺回了专属位置。
水蓝色的花瓣在热水中打着旋儿缓缓沉下,香气从指间开始氤氲,水汽袅袅上升。她眼前一切开始变得虚糊,又突然清楚,再变得更加的虚糊,然后模糊,模糊,直到坠入黑暗的境。
——真好,天亮了。可以睡觉了呢。
她微笑着闭上了眼。
墙角,某只饱受惊吓的鹅也一点一点地缩起了脖子,慢慢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