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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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广场上，点点深紫的灯火如同鬼魅一般明灭，远远近近，然后在满月攀至最高的时刻骤然熄灭。
血色的月光流淌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
从笼子中望出去，外面全都是奇形怪状的脸，密密麻麻，同一个表情。
——大概是“兴奋”吧。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除极少数长着类腐质生物的脸看不出原态，大多数还是保留了一些动物的原始形态。
——狮子，蜥蜴，嗯，还有鹰，啊，还有兔耳，可惜牙长了点，不够萌。
她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大概正在逛母星的动物园，区别在于周围全部都是原生态的自然变异品种，而不是人工培养出的怪胎。然后她又想到，如果雪莉在这里的话估计会很高兴。
可惜现在她才是被围观的那只。
她安静地蜷着，抱膝埋首，尽量坐在正中间。虽然笼子加持过牢固术，还有消音隔离的魔法阵阻断那些不断伸过来的形态各异的爪子，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安全。
——被划上一下就死定了。
她的直觉这么告诉她。
不知过了多久，笼子门打开了，一阵仿若实质的腥臭扑面而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把抓住拎到半空中。
“吼——”广场上顿时沸腾，欢呼声震耳欲聋。
是的，欢呼。那些扭曲了的面孔告诉她这群怪物很兴奋。
若说之前在笼子中，多少还有些被庇护的错觉，那么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以前看到的那些即将被剥皮剔骨等待估价的魔兽一般，除了自身，什么都不剩了。
——是梦吧？好想回去……
禁言的药水让她无法出声，却无法抑制那强烈的念想。
——“我们一定可以回去，只要能找到龙晶。”
曾经那个人是这样告诉她的。在阳光下，那个金发的青年目光坚定，风姿俊秀，如同最耀眼的光，仿佛只要跟随他，就永远也不会迷失方向。
所以，只要找到龙晶就可以回去了，所有人一起。
彼时她是如此天真地幻想着，却没料到竟是谎言，统统都是。
如果找到龙晶就能回去，那么为何还会有圣皇圣女圣骑士大贤者？
如果是所有人一起，那么有谁可以让她从这个可怕的梦中醒来？
胸膛中一片寂静，心跳仿佛停止——若她还有心跳。
从指尖开始发冷，然后整个人被冰寒一点一滴地侵蚀。哪怕被巨龙追逐时，她都未曾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也许，最坏的结局并不是死亡，而是所有的噩梦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
……
“……西同，怎么了？”
她顿惊，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望见手边那个熟悉的少年，意识到自己正在给他作最后阶段的补习。
“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大概是有些累吧。”
她随口应了。最近似乎非常容易恍神，总会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
——烦啊。
当初刚醒来时发生的事情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忘记。毕竟偷偷观礼喜欢的人的婚礼，然后被拐到魔族拍卖掉，在完成身为实验品的使命后被遗弃在古战场，甚至到后来出了魔族不久就被满世界地通缉，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没事？”
“嗯，我们继续。”
她呵了口气，搓搓手，继续念重点：
“……魔族的逆袭开始于对精灵女王海格丽丝的报复。其女儿被捋到魔族以天价拍卖，后下落不明，成为两族仇恨的牺牲品……这个是两族关系的重要转折点，要记住。”
书上关于那个被拍卖掉的倒霉蛋只有这么一小段话的记载。而身为“倒霉蛋”本人，某只在看到这段话时总是颇感怨念。
客观来说，西同对于以上记叙没有任何异议，虽然离事实稍有偏差。
——关键问题是，难道被拍出了一万水晶币外加一大堆无价魔法石不值得记载吗？明明很值钱啊……
做了两辈子的平民，某只多少有些阴暗心理，偶尔会对“自己不可能卖自己”的情况觉得非常可惜。
“……又走神了。”魔剑大人平静地给出结论。
某只只得以干笑回应，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近的日子很平静，但是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说面前这个人。
那天她犹豫再三，但是在踏进家门的一刻，还是作出了决定。
西同想得很明白，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那个人的决定。
确实，能让魂魄千年不散的该是何等强烈的执念？又岂会因为她的选择而改变什么？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只是魔剑在安静地听完线索后，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激动，还是如往常一般，一脸超然世外的冷淡。既没有提出要马上追着线索去复仇，也没有提出要退学。
这让西同颇感诧异，却也没再说什么。
她直觉魔剑大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弃复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暗自高兴，至于高兴的理由，被她直接无视了。
——只要过安稳的日子就够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到芽月7日。
是日，尖子生卡尔同学在实战中击败所有对手，当场以满分的战绩被帝国学院派来的考官录取，不仅获得全额奖学金，还得到特许可以随时前往圣都辛迪尔加办理入学手续。
同一天，西同接到了上级的正式通知，两天后随队护送特使前往圣都。
“这么巧啊。”某只在城主大人面前笑得颇有几分不自在。
“难道你不应该高兴地谢谢我才是吗？”
“啊？”
兰微笑：“你可以保留继续装傻的权利，没有问题。但是贝蒂让我转告你，明年再见的时候，如果你还是一点没变的话，她保留采取任何强制措施的权利。”
——这两个野蛮人！
某只怒了。
“不高兴的话，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兰继续微笑。
形势比人强，某只立刻变得无比恭顺。
“……真的这么想去吗？”兰忽然收起了微笑。
“难得休假，为什么不去？”她笑着反问。
“是吗？”兰仔细地打量她的神情，似想看出一丝勉强的迹象，终告放弃，“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想去那个地方了。”
“不会啊。”西同淡笑，“那个地方还是很让人怀念的。”
当年她背负着“背主”的罪名，从辛迪尔加逃离，一路躲躲藏藏，几经辗转才终于回到贝都因，加入黑户，找到了一个可供容身的处所。
“而且小爱莲娜的邀请我怎么可以不去呢？”
“真是的……好吧，随便你了。虽然通信石用不上，但是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使用的时候捏碎即可。”
不限距离的定点传送石，可以随时回到记录点，数量极其稀少。平时兰和贝蒂分居两地也不舍得使用。
西同不由一阵感动：“谢谢。”
“不用谢我，是维斯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让你注意点，毕竟辛迪尔加不比贝都因，到处都是日神的狂热信徒。虽然你的情况特殊，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但是还是小心为妙。如果遇到任何不利情况，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回来即可。”
“嗯。”
“这段时间你的工作将由维斯代理，费用就从你的工资里面扣吧。”
“……”
——所以说，带薪休假什么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深刻体会到了剥削本质的某只只有认命，把无限精力发泄到收拾行李上。
启程当日，少年看着面前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某只，斟酌再三，还是提出了疑问：
“东西，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不会。来，这包是给你的。”半人高的包裹，从纸笔到碗筷一应俱全。
“为什么连碗都要带？”
“卫生。”
“那椅子呢？”
“舒适。”
最终不顾某只的强烈反对，两人的包裹都被压缩成了原本的十分之一。
“有车啊！”某只抗议。城主兰难得慷慨大方，一次性拨款购买了三辆拉风无比的新款魔晶石驱动车，使得包括随行人员的某只外加家属都可以享受照顾。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一句话堵死。
无力反抗的某只恋恋不舍地把家中的东西全部摸了一遍，直到魔剑大人几乎动怒方才停止。
“走了，不然会迟到。”
“好。”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依然胶着在桌上的那个断柄时钟上。难舍难分的样子让魔剑大人终于忍不住妥协：
“实在想的话就带上。”
“……还是不了吧。”她收回目光，“免得弄丢。永久驱动啊……我可舍不得。”
卡尔无奈：“那就走吧。”
“嗯。”
关上大门前，她向桌上瞥了最后一眼，清晨四点四十四分，不由一愣。然后转身，笑嘻嘻地跟上那个等候已久的人。
风乍起，带着尚未来得及逝去的寒意，吹向一切未知的远方。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醒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