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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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想起五百年前那一幕，普里特维拉的圣衣金靴踏上焦黑冥土，他的栗发不随在他身旁哭嚎呼啸的亡魂而动，只如它的主人静默在天地间，他额间红泪一点，隐隐有泪从其间滑落，那是血；普里特维拉对着赤足而高贵俊美的树神说道：“阿多尼斯，或者你在凡间的名字阿蒂斯，请准许我借用你的司掌繁殖之能，为冥土种下一棵菩提。”
冥界没有尘土，只有灰烬与黑雾，此刻它们企图附着在普里特维拉的褐发上，让这死国的气氛更加浓着；死寂沉入他的眼。他那样凄悲地望着树神与树神那没有丝毫怜悯之情的金红色双眸，他继续说：“以我身构筑冥土之轮回，冥土以宽恕严正为我报，吾心即安。”
银发的树神颔首，玫瑰色嘴唇冷冷吐出三个字：“请之便。”
他白袍赤足所过之地，且尚有再生的一息之机，尚有燃成灰烬的植物根须可盘于其脚裸之上。待到树神行至一渊谷，普里特维拉忽然在此处蹲下，以手掌抚摸焦土，搓捻它粗糙的沙砾，他念道，吾万物之父，吾渡苦之主，地狱难空，吾主悲之；赐我以菩提，以栽神境。汝子名为波若谣，乞汝留念。唵（Om），奥义之主。
于是一条血河从其眉间流出，于是有血瀑奔流涌下，于是生血池于谷底，于是巨树盘踞高崖之上。地狱被血河分隔，第五狱于滚石与地炎间生出。做完这些，普里特维拉闭上眼，血液从他身体流尽，他最后向阿多尼斯求道：“阿蒂斯，处女座的圣衣需烦请你送回圣域。”
说罢，他的生命与灵魂消散飞去，处女座圣衣自动解下立于原地。阿多尼斯则抬头看了看这棵菩提，也就是木栾子，倒是若有所思。许久，他才带上处女座圣衣返回人间。
“他和波若谣是什么关系？”哈迪斯想了许久，疑惑问道。
阿多尼斯耸肩：“我要知道还用把话只说到这吗？能查看生死薄的只有您与米诺斯，米诺斯还未觉醒，而您长年不在冥界。”
“……那我回来后呢，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忘了。”树神诚实地回答道。
哈迪斯提上一口恶气，恨不得一剑劈了这个关键时刻总是靠不住的树神，寄宿在他神魂里的卡俄斯笑飞了，其本体在混沌神殿的王座上疯了般打滚。
请树神干脆利落走之便，哈迪斯急急踏出会客厅，想回到自己房间召唤生死薄查看五百年前的档案。然而他刚转过角落便刹住脚步，五百年前早已积灰快要消散的生死薄与浩瀚如海难窥全貌的裁决之馆一同浮现在眼前的幻象里。
找不到，这是他的第一想法。储存生死薄的裁决之馆一向都是大法官米诺斯在管理，冥王自从将这项职责授予米诺斯后便不再留心于此，现在饶是他神力充沛，也根本做不到从茫茫历史中找到仅如一粒尘土一般的一个人。
哈迪斯终于还是放下那口恶气，又折身回去找阿多尼斯。
烦死了。
阿多尼斯被轰走后便径直来到甲板上若无其事吹着从遥远海域来的风，他的金发在月光下密织如闪着金光的银绸，倒和他神体的发色相近。见来者是冥王，阿多尼斯冷漠的眸子染上戏谑：“冥王殿下，好久不见。”
“伊捷尔何时觉醒？”哈迪斯不想再听他废话，直入主题。
“时候不远了。”阿多尼斯却没头没脑托腮道，他的手肘撑着护栏，见哈迪斯还要问，他却别开话题：“您有预感吗？这次的圣战雅典娜似乎想打。”
“只要主战场不在冥界，她愿意在哪打都行。”哈迪斯不愿多提圣战。“米诺斯觉醒后让他立刻回冥界把普里特维拉——是第一代处女座吧——把他的档案翻出来，还有波若谣。”
“这次圣战在神灵的掌中。”阿多尼斯笑笑，巧妙避开一些话题：“伊捷尔尚年弱，许多任务是无法完成的。”
“那你想如何？”哈迪斯漠然道。
阿多尼斯悄悄掐了掐掌心而又若无其事松开：“我想打，而且是狠狠地打。”
哈迪斯静默无语，连海风吹散他的长发也不知。
“你不会因此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阿多尼斯。”
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冥王从来不对战争感兴趣，即便他身陷入神灵的战争。
冥界。
斯提克斯河上一片雾气被拨开，渡船缓缓驶来，最终飘然靠岸。岸边亡灵蜂拥而上，船夫卡戎吆喝着向它们伸出手，等亡灵支付它们的船费；倏然一只白净如脂的手伸来，在他掌心放上一枚银币。船夫怪异地笑起来：“尊者，我不收活人钱财，请您收回吧。”
“此乃吾凡体身死时家人放于吾手中，如今可用，算不得活人钱财。船夫，吾求一渡。”
来者身着紫袍金饰，一串檀珠垂挂胸前，金发无风自动，他褐色的眼灼灼：“吾名为舍利弗，前由树神阿多尼斯带入冥界，欲取回圣宝菩提树，一时无法，遂出冥界与吾同门师兄弟商议，今欲再回树旁。船夫，吾已将吾来历道明，请为我渡。”
卡戎笑呵呵打了个哈欠，对他一番危词不以为意：“你是大乘如来西方极乐净土境来的尊者，我不应收取船费的，可若我不收你的船费，对这些……”他扫视一眼船上拥挤推搡的亡魂，很快又堆出笑：“……对他们不公啊。”
舍利弗粗略扫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是在敷衍自己。只他并不生恼，而坚持将银币给他：“无妨，你拒绝吾乃是此船人满，吾上船便需换下一人。吾在此处再等你一程，你去吧。”
卡戎咂舌，对他这番言论不由敬佩。看来冥界要让这群和尚随便进了，卡戎调头离去，心中虽生不满，但也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半小时后卡戎再次返回岸边，将舍利弗请上船。方才舍利弗一直排着队，论位置，上一程刚好到他为最后一个，他不过是知道自己有意怠慢，故主动退让一步。饶是这般，卡戎仍不认为自己应当殷情相待。
“尊者，你们要那木栾子树做什么？”船夫划着船一面搭腔道。
“此树为大日波若谣托普里特维拉而为汝冥界所植，今借此有急用，事关紧要，故来烦扰。”舍利弗答道。
“喏……”船夫随声应和，木浆拨拉着水面。“看来是十分要紧的事。”
“自然也是吾师尊授意。”
卡戎咂咂嘴：“麻烦啊。”
他没说是哪种麻烦，不过也不需要舍利弗猜。舍利弗一转话头：“吾心知汝有意将吾留在冥界外，这斯提克斯河上的摆渡者应当属黑夜尼克斯之子卡戎，私闻黑夜之眷属灵通暗处之事。汝且心安，事若能成，吾等自会离去。”
“尊者啊，我诚心接受你指出我对你的怠慢，”卡戎换手拨桨，换上悠然的语调，“只是你不应该不知道，我冥府与雅典娜交恶，你那大乘境的师尊的转世加入了雅典娜的圣域军，你这般随意在冥界通行，如何不叫人警惕啊？”
舍利弗闻言，反而是立即起身，对卡戎的背影一合手：“吾师之意，劣徒舍利弗实在不能察，原来此番是吾冲突了。”
“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坐下去，其他亡魂都要被你挤下去了。”卡戎微回身对他摆摆手。“我自然知道你与那黄金圣斗士无多大干系，不过是信口抱怨罢了，来之安之，来之安之。”
“是理。”舍利弗又坐回去，点头赞同道。坐了一会，他又问：“不知汝界可曾见过一座花园，其名曰‘蓝毗尼’？”
“什么花园？第一狱倒是装修得像个花园，我不知道，第三狱往后，我很久没去过啦。”卡戎摇头。
舍利弗也不再问话，因为船将靠岸，此去冥河对岸用时比上一次提早了一些，舍利弗猜卡戎大约是上次怠慢了自己，有些过意不去。近岸时浓雾散去，舍利弗撩袍起身，依队上岸。当他踏上陆地，他又对卡戎一合掌，这才告辞离开。
见此，卡戎只得再度摇头。
“殿下这老相好那是一个个都想害他啊。”
然他这番话却被舍利弗听到了，舍利弗听罢也只是摇头，口中喃喃了一段奥义，清净耳根，便往地狱深处走去。
再一看，他掌心不知何时开出一只眼睛来，正溜溜望着他。
舍利弗道：“阿尼律陀，汝有何意？”
“非他意也，只觉得有趣。方才卡戎说不知道吾师得道之园‘蓝毗尼’，可师兄想必早已比师弟感应到这冥界有蓝毗尼花园下沉的气息。舍利弗师兄，你在此时可否找到除菩提树外其他相熟之人？”
“这……”舍利弗一犹豫，却还是念出了一人名字。
“阿尼律陀所言可是大明王元帅阿吒婆拘，昔日大日波若谣之护法？吾见他一直在菩提树左右守候。”
“是也，便是他。”阿尼律陀转动他的天眼，又从舍利弗掌心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