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归乐》乱聿

3、皮肉之苦

　　他将并未完全啃干净的鸡腿骨头随手朝桌上一扔，撩起宽大的袖袍擦了擦手，又擦了擦嘴，丝毫不心疼这上好的蚕丝料子。

　　反正衣服又不是他的。

　　倒是看得一旁的孟照升好一阵心疼:“我不是给你备了手巾么，作甚还要用衣裳擦手。”

　　“我不想用你那邋遢的手巾，还是这衣服好，擦手舒服。”说着，他又撩起另一边的袖子抹了把脸，当然，都是故意的。

　　孟照升也不生气，本来这衣裳给了他也就没打算再要回来，当初救令遇之时，他身上那件凝了血的破烂衣裳早就给扔掉了。既然他喜欢折腾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你的伤应该好差不多了吧？之后有什么打算，还回去不回去？”

　　“怎么，急着赶我走？我这伤啊，好了一半，还有一半呢怎么都不好，定是你医术不行。啧啧啧，小子，你还得多学学，我给你当免费病人。”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傻子才想走。

　　孟照升给他添了杯茶，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早已笑骂起来。他要医术不行，这小猫妖早去阎王跟前报道了。既然他想赖在这里，就赖着吧。

　　“我们师门以前也有收妖徒的先例，只是都是收的幼妖，悉心引导也就不会有歪心思。我瞧你……已经成年了吧，要入师门得费些周折……”

　　“你等会儿，我什么时候说要入你师门了？”

　　“你不是想留下来么，只有这个法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留下来了？”

　　“这里不愁吃不愁穿，整天还有几百人陪着你，不是挺好的。难道你还要回那山洞里去不成？拜入东光一阁，不亏。”

　　亏不亏还得令遇自己说了算。他就没想过要拜入东光一阁的门下当个除妖卫道的人。笑话，他一只想杀谁就杀谁的大猫妖还得改邪归正了不成？

　　亏，还不如回那破山洞。

　　于是第二天他就跑了，只是在跑之前去厨房里偷了两只鸡，顺手打伤了几名发现他偷鸡要将他捉拿的东光一阁弟子，然后潇潇洒洒回山洞了。

　　两三日后，突然有个不速之客闯进了他的小天地，将他从鸡骨头堆里拎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之前帮着孟照升救他的太期长老。

　　“没心的东西，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那傻小子救你一命，你就这样报答他？！我问你，你是不是打伤了我东光一阁的五名弟子？！”

　　“好像是吧，没数过。”谁打架还会惦记着数对方的数，不是闲得慌么。

　　“跟我走。”太期长老提着令遇就往外走。不知这老人家哪来的力气，竟让他丝毫挣脱不开，只能心里憋屈着。他堂堂百年猫妖，竟斗不过一个老头。

　　“哎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就偷了两只鸡不至于吧。大不了我回头赔给你们，赔三只成了吧！”

　　“给我闭嘴！”

　　太期长老闲他太吵，手上一用术便将他弄回了原形，提着它后脖子一踏脚便乘云飞去。

　　“喵嗷————”小老儿，算年岁你还得叫我一声哥呢，竟敢这样对我！它本想如是说。

　　太期长老拎着他回到了东光山，还没落地呢他就被从空中扔下去。还好他灵活地落地一滚，滚出了人形，也没受伤。

　　“夜来！长老您为何……”

　　“为何？你都要被你掌门师父给打死了，不把这罪魁祸首抓来难道看着你死？瞧你那点出息，丢人。”

　　令遇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上好的丝绸衣裳这才几日便又被他弄得脏兮兮了。他见孟照升被绑在石柱上，浑身都是血印子便是一愣，脸上刚起的笑意凝在嘴角，片刻后瞬间褪去。

　　“拿下他！”

　　他刚要飞身过去看看那傻小子，便听坐在最高处的一个中年男人怒声高吼，他转头看去，便见了那怒目的男人，手往前一指着他，势有要拿他千刀万剐的魄力。

　　那石柱上被铁链子五花大绑的孟照升就急了起来:“师父不要！长老，长老你快说句话啊。师父，夜来曾救过我一命，他是好妖，求您不要伤害他。”

　　“逆徒！你这话敢对那些被这畜生打伤的师兄弟们说吗！”

　　“我……”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他总算明白过来了，可不管是鸡还是那些人，在他看来都一样，都是可以吃的口粮罢了。

　　他一眯眼，手上卯足了劲道，只等着广场上那些口粮扑过来，就立刻一掌穿喉。

　　“小东西，你要不想照升受苦，就别动手。你是猫，要躲开不难。”正当他想下死手之际，耳畔却传来一句老人略带叹息的低语。

　　令遇看了看太期长老，又寻思一番。确实是不能害死了那傻小子，他可是自己的粮食，自己还没来得及啃一口，现在死了岂不亏大了？

　　他弓下身去化作猫形，一跃就踩在了正面来人的面门上，不能打，但没说不能挠。它故意伸出指甲，再狠狠一蹬腿，又蹦到另一个人的头顶，就这么来回蹦跶了两下，那些弟子脸上手上变都是血痕。

　　它最后借力跳上了石柱，低头看着孟照升。孟照升吃力地仰头看着它，扯出个憨厚的笑容。

　　“你快走吧，我师父正在气头上不会放过你的，谢谢你来救我。”

　　“喵——”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来救你的？果然是个傻子。

　　那几个被挠的弟子委屈巴巴看着掌门:“师父……”

　　掌门翻了个大白眼。

　　“我来吧。”弟子中走出来一位女子，清冷的面容十分精致，衣袂飘飘还真有点儿仙人的意思。

　　嚯，好看，值得抢回去做媳妇儿。它舔了舔嘴，盘算着该怎么在这么人中带走她，若是她法术厉害，也不得不下点狠手。

　　被绑在石柱上的人却慌了起来:“师、师姐。”他师姐是门内最顶尖的弟子，若真是和夜来打起来，胜负也不知会如何定。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担心哪边了，索性一起担心吧。

　　“夜来，你快走吧，师姐她很厉害，我不想你们两个受伤。”

　　“喵嗷————”是我不想走吗？没看见旁边那老太期虎视眈眈的，就算走了也得被抓回来！

　　“盗取食物，此乃罪一；伤我同门，此乃罪二；大闹灵山，此乃罪三；勾引男子，此乃罪四。”

　　它闻言一愣，气得立刻变回了人形，朝着那女子大喊:“老子是公的！你眼瞎是不是？！”

　　这女人一定有大病！

　　看着气愤的令遇，孟照升不由得担心起万一他真气糊涂了，伤了他师姐可怎么好:“夜来，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能不能别伤害我师姐？她是个好人。”

　　令遇看了孟照升半天，直到把后者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问:“你喜欢她？”

　　他故意拔高了声音，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听见了他这个问题。不仅是孟照升被问得一愣，连那仙姿飘飘的女子也是突然一阵血色上涌红了脸，一时间竟不知该拿他如何。

　　“我、我……”孟照升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什么来，全场的人似乎都在屏住呼吸等他回答，他越是吞吞吐吐他们的目光就越是迫切，他们的目光越是迫切，他就越答不上来。

　　死循环。

　　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合适，只怕早就有人耐不住性子起哄了。

　　“你平时不是能说会道的么，怎么关键时候成结巴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就要动手了啊，你得想好，到底喜不喜欢？”

　　“我……喜欢。”

　　“放肆！”掌门掌中蓄足了力，猛的拍向石椅的扶手，竟生生将整张椅子拍碎了去。

　　他也趁机纵身跃起，一个箭步便冲到令遇跟前，令遇来不及躲开，竟从石柱上跌了下去。仿佛是被震醒了一般的东光一阁弟子们，以那羞怒的女子为首纷纷向他攻过来。

　　孟照升急得大喊:“师父手下留情！夜来你快跑啊！”

　　“要是能跑我早就跑了，还用你说！”

　　他这话自然也是说给还在旁边老神在在喝茶的太期听的，言语间有那么些些求救的意思。可那太期老儿就是要装聋，没有半点反应。

　　掌门抓住捆着孟照升的铁链一扯，随后朝令遇重重甩去，直接将他打回原形。令遇背部受创立刻哇出一大口血来，还不等它爬起来，掌门又疾如风地突过来抓起它，将它钉在了另一根石柱上。

　　几招连续下来，其他人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师父别！”身上铁链被扯掉后就恢复自由的孟照升赶紧跑过来将令遇护在身后，不让掌门出招。

　　“让开！”

　　“求师父手下留情，求您手下留情，夜来只是不懂人间的规矩，它本性并不坏。求您老人家，放过它吧。”孟照升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愣是将好好的额头磕得血肉横飞。

　　令遇勉强睁开眼，看见孟照升的模样，竟然有些想笑:“……喵……”你是被鸡附身了在啄米么。

　　掌门在掌上聚了灵气，他恨不得将这蠢货徒弟一起劈了解气:“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劈！”

　　“我这条命是夜来救的，若是没有它我早就被山妖给杀了。您要是想杀它，就拿我这条命来替它抵账吧。”

　　“你！”

　　“喵嗷嗷嗷！”傻子找什么不好偏偏要找死？！嫌自己命长还是挨打挨糊涂了？！

　　它疯狂扭动着身体，全然顾不得被钉住的伤口。

　　“喵嗷——！”你死了老子能活？！

　　“这猫妖倒是有几分真情。”知道再不出面就无法收场的太期终于缓缓踱步过来，“难为它自己要死还知道不能连累你这傻徒弟。”

　　“太期长老，这件事就不劳烦您出面了。”

　　“这猫妖还是我抓回来的，我不出面你们谁找得到它。”

　　掌门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他就没少被这位长老骂，那时候长老不是长老，只是他师叔，师父没时间管他的时候都是跟着这位师叔的。即便现在当上掌门，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改不了，于是掌门便闭了嘴。

　　唉，这师叔也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

　　“你难道真想打死自己徒弟？”太期长老的声音在掌门耳底响起。

　　他不由得一愣，收回了手掌上的灵力:“妖孽伤我门下弟子，怎可不罚。”

　　“你都快把它打死啦，今后就让它在东光一阁里干活吧，我看着它。”

　　“既然太期长老出面为你求情，今日我便放过你，日后你若不守门规，我定重罚。孟照升，去处理下伤口到大殿上来见我。”

　　“是！多谢师父，多谢长老。”

　　太期取下钉在令遇身体上的锁魂钉，将它抱在怀里:“幸好你这东西有点良心，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出手救你，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