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上之刺》莫崇酒

2、2.0

　　何生莲和路浅是一个公司，但不是一个部门的。

　　路浅在饭点看手机时接到了何生莲发来的消息，附带着一张照片。

　　“设计稿出来了，你看看。”

　　路浅点开小图，看到了一朵临近盛放的红莲。

　　郢子墨的笔触比起几年前来说大气许多，但对细节的雕琢一如既往的细腻，只一眼路浅就能看出这是郢子墨的作品。

　　按照何生莲的要求，这是一朵无茎无叶的单莲，从颈椎坠入后背，让本该带着寡欲的莲花顿时染了一层妖媚。

　　郢子墨总是喜欢这样。

　　他喜欢把本该圣洁的东西蒙上欲望的薄纱，把本来邪佞的东西带上点人性之初的无辜。

　　邪得很。

　　但也因此很受欢迎。

　　路浅给何生莲发了消息，他说，他很喜欢这幅稿子。

　　回完消息的路浅看着眼前的炒菜，厨子把酱油放多了，原本青翠的菜色变得有些焦黑，让人无端没了食欲。

　　路浅不挑食，这菜有些苦，但还是能吃。

　　回到办公桌前的路浅还有半个小时才需要继续工作，按照往常，他一般会尽早处理事情，争取按时下班，但今天却莫名有些疲惫，忍不住趴在桌子上。

　　困意逐渐袭来，路浅也有意放纵自己的意识往更深处沉去。

　　这个姿势睡觉很不舒服，无论是颈椎、手臂还是双腿，但学生时代的路浅只有这个姿势才能睡得安稳。

　　只要他这样睡，他就是在学校，他就是安全的。

　　路浅一直是这样认知的，但也偶有例外，只是并不多见。

　　学校永远是吵闹的，但无论是女孩子在叽叽喳喳讲话，还是男生躲在小树林后面打架，这些声音从来都是鲜活的。

　　不像家里。

　　路浅醒过来的时候，刚好距离上班还有一分钟，他轻叹一口气，心想原来人也可以和机器一般准时。

　　近日公司里刚好结束了数个大项目，一时间清闲得很，虽然是周四，何生莲和路浅仍是有时间去找郢子墨。

　　见到他们二人，郢子墨只略一抬眼，就继续收拾手里的器材。

　　他说：“周六下午过来割线。”

　　他好像并没有将客人不满意的情况考虑在内，自信中带着点并不算讨人厌的傲慢。

　　“至于具体的注意事项……”

　　说这话时，郢子墨慵懒的目光一直落在路浅身上。

　　路浅略一勾起唇角，对何生莲柔声道：“具体注意事项一会儿我发给你，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何生莲对两人之间的来往视而不见，笑道：“那好，周六见。”

　　……

　　周六，两人如约而至。

　　三个人都不是多话之人，何生莲也丝毫没有羞恼害怕之意，她将外套脱下递给路浅，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她穿了一件露背装。

　　郢子墨的工作室并不算大，路浅坐在一旁，能看到何生莲大片白皙的肌肤，也能看到郢子墨略微垂下的发丝。

　　准备工作并不算很漫长，至少在何生莲做好心理准备之前，针头就刺了上来。

　　她发出一声闷哼，郢子墨手中的动作便顿了一下。

　　但郢子墨没有停太久，继续手上割线的动作，但随后再也没有听到何生莲的声音。

　　这一个莲花图算是比较简单的，但鉴于何生莲是初次文身，郢子墨在勾勒完半朵莲花之后略一停手。

　　“疼痛会消耗力气和精神，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郢子墨放下手中的器材，转身就钻到了内间。

　　何生莲原本白皙的皮肤开始充血泛红，好似那朵似血一般的红莲将血色洒出，落了满身绯红。

　　何生莲一开始咬紧了牙关，渐渐也熟悉了那种又刺又辣的疼痛，她转头看向路浅，虚弱地笑道：“还真是挺疼的。”

　　路浅藏在金色镜框之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拨开眼前细碎又柔顺的额发，笑道：“是挺疼，我当时都哭了。”

　　路浅说这话时正看着内间。

　　内间没有门框，只用扎染的布帘随意挡着。

　　九年前郢子墨就偏爱扎染，数年间，这布早已不是原来那块，却还是熟悉的蓝白色扎染。

　　那针明明是落在何生莲身上，但路浅的后背也泛起又麻又热的痛意。他知道这都是错觉，所有的伤口早就已经愈合，连伤口都见不到一点。

　　而现在，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在肌肤之上迸开，向它的主人喧嚣吵闹着。

　　路浅的左手不自觉越过右肋，抚上了后腰处，那里有一朵满色墨莲，正泛着酥麻的痛意。

　　然而路浅即使手抚住那朵墨莲也无法阻止疼痛蔓延。

　　向下是莲花的根茎，向上是另一朵留白的墨莲，它们缠着路浅的半具躯壳，直至路浅化为白骨，它们才甘愿与他分离。

　　不知想到了什么，路浅望着内间，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当时文完，我全身都痛。”

　　不一会儿，郢子墨从内间出来，从他冷硬似阿波罗雕像般的脸颊上，路浅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但他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逸出来的点点烟味。

　　原来是去抽烟了。

　　郢子墨继续为何生莲割线。

　　他的手很大也很稳，工作时候的目光如狼带着几分戾气，专注又细致，不再如平常那般慵懒无谓。

　　所以路浅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从他粗黑的眉毛到轻抿的唇角，从他半长的头发到满臂的文身。

　　不多时，何生莲的后背盛开出一朵红莲，其线条大气而又柔和，和稿纸上近乎分毫不差。

　　何生莲自己看不到，路浅眼中却满是惊叹。

　　他走到何生莲身边，手指忍不住抚到何生莲文身旁边的泛红的肌肤上，轻声道：“很漂亮。”

　　郢子墨伸手挡住路浅，他的拇指落在路浅掌心，冷声道：“别摸。”

　　路浅站着，居高临下，他轻轻收拢掌心，似撒娇般拢住郢子墨的手指。

　　郢子墨的手很稳，即使如此也没有颤抖一下，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路浅一眼，似觉得这行径颇为无聊，食指却从路浅手背轻轻蹭过。

　　肌肤相亲的小动作总会无端多出几分暧昧，可偏郢子墨带着手套，就显得抗拒而无奈。

　　路浅的手先颤了，他放开掌心，手收了回来，规矩地抱着何生莲的外套。

　　抢在郢子墨之前，路浅先道：“具体注意事项我会告诉她的，今天就麻烦你了，等恢复好了我们再来上色。”

　　话都被路浅抢着说完了，郢子墨略一勾唇：“慢走不送。”

　　……

　　当夜，路浅躺在逼仄的单人床上，后背一片滚烫，可他反手抚摸那大片的肌肤，却又滑腻冰凉。

　　他睡不着，起身脱去所有衣物，走进了浴室。

　　后背的两朵并蒂阴阳莲好似在随他的动作摇曳着，莲茎攀着纤瘦的身躯，爬过尾椎，最后往大腿而去。

　　这几年路浅谈过几个对象，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有的爱极了这两朵清冷中又带着艳色的墨莲，有的不喜欢他这样挥霍皮肤的行为。

　　大多都想探秘路浅身上的莲根落在哪里，但那始终是旁人无法觊觎的隐秘。

　　而现在，路浅的指头顺着文身往下探去，他自己都不曾知晓藏在阴影中的莲根长什么模样，也从没想过去看清。

　　他叹着，喊出一个名字。

　　“郢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