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殇》莞梁

3、陟海（二）

　　去年的这个时候，殿主依旧是按旧例离开了溟南殿。只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急匆匆地，与他往日的风格大有不同。
　　但这些丝毫不影响我们溜出去玩的热情。
　　二月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给我做了个花环。花环很漂亮，格桑花很美。我带着这个花环在花海里飞来飞去，四月却笑我像只大白蛾子。我气不过想要去打他，九月急忙忙拦着我，无奈我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法施展拳脚。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我懒得搭理他们，兀自在海崖边闲逛。哦，不对，不是海崖，二月说过陟海是湖不是海。那叫什么？湖崖？那也太不好听了吧。那到底应该叫什么呢？
　　我自顾自地想着，全然没发现面前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他的穿着打扮与我们截然不同，他的头发高高的在脑后结成一个髻，他的衣服也是我没见过的式样，很古怪，但是却意外的好看。我确定我从没见过他，看样子他也没有见过我。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过了许久，他忽然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我一遍，然后二话没说跑过来抢走了我的花环，随后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一溜烟逃走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这算什么事啊？连小姑娘的花环都要抢，无耻之徒！你自己不会做啊！
　　我委屈巴巴地回去找二月，可是二月指了指气红了脸的夕阳，说殿主就要回来了，没时间重做一个了。四月笑我撅嘴撅得老长，我伸手想要给他一拳，可九月又在使眼色，我只好作罢。二月不停地安慰我说等到明年会再给我做一个新的。
　　我可是好好的记着呢。
　　可是他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他说他有事要忙，虽然答应了待会儿会来，但是我总感觉他是忘了的。
　　不过，只是一个花环而已，好像确实很容易被忘记啊。
　　哼，不管，本姑娘今天就要一个新的花环。二月不记得了，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陟海其实是很美的，却又美得很奇怪。明明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漫无边际的白白的花，可远处又有连绵不断的山，那些山也是白白的。二月说那是雪峰。远远望去座座雪峰闪闪发光，不需要任何美丽的装饰，就足以美得动人心魄。站在崖边，望着清澈的湖水，那醉人的碧绿，映着白云和蓝天，微风吹来，泛起涟漪，令人沉醉。
　　我从未去过别的地方，我不知别的地方是否美过陟海。
　　但总有一天，我是要去别的地方看看的。
　　我在花海里跑来跑去，时不时逗留一会儿，看看哪一朵花比较中我的意，挑了半天也不过才找了几朵。九月依旧是不慌不忙，她轻轻地采下几朵花，又轻轻地掸去尘土，又轻轻的将花瓣摘下来，动作轻柔的好像这些花是一群群娇嫩的小孩子似的。九月在我心中一直是整个陟海最貌美的女子。微风吹来，九月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她本就肤如凝脂，如今又在这白花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楚楚动人了。
　　我在一旁看得呆呆的，九月抬起头来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嘿嘿一笑：“九月，你真好看。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九月的脸微微泛红，故作生气地让我该干嘛干嘛去。
　　我很爱逗九月玩，我爱看她脸红的样子。我说九月你可真像画一样美，九月你的手就是一双什么都会绣的神手，九月你可真是最最惹人爱的人。九月总是很容易害羞，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红着脸赶我走。
　　赶我走干嘛，我夸的可是真心的哎。
　　“干什么呢，小十三？”我的脑门不知何时挨了一记爆栗，我不满地抬起头，对着头顶上的人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与你无关！”
　　四月耸耸肩：“与我无关就与我无关，这么凶干嘛。”
　　“谁让你先打我的！”我气的牙痒痒，恨不得跳起来给他狠狠地来一锤。但是九月肯定是不让的，她肯定会拦着我的。要是没拦住，她便会偷偷地抹眼泪，责备自己没用。
　　真是气死我了。
　　算了，我先忍着，等哪天给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看你啊，就是让二月给惯坏了，轻轻碰你一下就当打了，唉。”他故作惋惜地摇着头。
　　我怕我下一秒就要忍不住了，只好咬牙切齿地喊道：“九月！”
　　九月自打四月来了便没再开口说过话，我如此喊她，她吓得一激灵：“啊？”
　　“喏，”我没好气地跟四月说道：“我可没有什么事要干，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你就帮帮九月。”
　　我实在觉得这是一个英明的决定，省的四月再出现在我面前，而九月又是喜欢跟四月在一起的，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嗯？小九在干什么啊？”四月把头伸到花丛中东瞅瞅西望望，没想到九月突然站起身来，将香囊藏到了身后：“我没干什么。”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好像在害怕什么。
　　可惜她藏东西的水平实在不太高，远不及我的一半。只要不瞎，大概都能看到那是香囊。
　　四月愣了一下：“哦，好吧。”他眨眨眼：“既然没有要我帮忙的我就先走了。不过，”他饶有兴致地说道：“小九你的香囊真不错，很好看。”
　　“当然好看了，”我嘟囔道：“那可是九月的手艺……唔……九月你干嘛……”我话还没说完呢，嘴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捂住了。我回头望向九月，只见她脸色惨白，整个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我有些害怕了，赶紧摸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四月循声回过头，眉头紧皱：“小九？”他走过来端详着九月发白的脸，有些紧张地说：“脸色确实不好。我送你回去吧。兴许休息休息就好些了。”
　　“不用了。”四月话音刚落，九月就摇摇头：“我没有生病。你们不要担心。”
　　我和四月面面相觑。
　　九月今天真的有点反常。
　　我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嗯……不然我们……”
　　“小十三，我们回去吧。”还没等我说完，九月便打断了我。
　　我又被搞懵了，只好一个劲地点头，任由九月拉着我往回走。
　　四月无奈的叹口气：“那你们先回去吧。小九，注意休息。”他拍拍我的肩膀，又伸出手想拍拍九月地肩膀。可是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手缩了回来。
　　我可真搞不懂这两个人。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溟南殿了。
　　可是我的花环还没做呢。可是我还没有等二月呢。
　　要是二月发现我放了他鸽子，他会不会生气啊，毕竟是我先说好的。我可很少见到二月生气的样子。算了，我可不想见到。
　　我苦恼地托着腮，九月望着垂头丧气的我，眼眶有些泛红。不知过了多久，她含着泪走到正在胡思乱想的我面前，说道：“对不起，小十三，我毁了你本该开心的一天。”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表情又让九月开始自责了，可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啊。我连忙摆摆手，跳起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有啊，我可没有生你的气。都怪四月那个大坏蛋。才不怪你呢。”我做了一个搞怪的鬼脸，九月被我逗笑了，我拉着她的手向殿内走去：“早回来也好，还有一匹布没织呢。”
　　“嗯。”九月笑着点点头。
　　“哦对了，你的香囊做好了没有啊？”我挠挠头。
　　“做好了，趁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摘了足够多的花了。”九月又恢复了原来温柔的样子。
　　“那你到底病了没有啊？“我又挠挠头。
　　“没有。”
　　“真的？”我怀疑地看着她。
　　“真的。”她笑了，推着我往织机边走。
　　我一屁股坐在织机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那就好。你要是生病了我可得担心死了。”
　　九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放心，我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