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凰鸣》凡嚣

13、第十三章 白露为霜

　　凤蝶问：“来了多少人？”
　　“五六百人的样子。”
　　“吩咐下去，暂且按兵不动，我出去看看。”
　　“且慢。”叶孤遐出声，“我想我有办法。”
　　她抬眼，“永宁王爷的人马，你如何阻拦？”聪慧如她，瞬间便已然想通了一切。
　　他却是一笑，“即便是皇命，我也有法子让皇上收回，放心吧。”

　　叶孤遐才迈出大门，士兵见是他，立刻跪倒了一片，“参见丞相。”
　　“你们这是为何而来？”他示意众人起身。
　　“奉皇上旨意，捉拿罪犯凤蝶。”为首之人道。
　　“是何罪名？”
　　“谋杀朝廷命官。”见叶孤遐一脸不解，又道，“王尚书前日死于其府上，死因乃是一剑穿心，杀手于现场遗落了一张醉梦阁独有的纸笺，落款正是阁主凤蝶。”
　　“纸笺呢？”他又问。
　　“呈递给圣上了。”那人抬头，“大人，你怎么也在此？”听闻这丞相半个月前告假下了江南，怎么出现在这醉梦阁。着实让人费解。
　　叶孤遐摆手，“此事我会处理，你们回去告诉皇上，叶孤遐择日便带凤蝶上京。”
　　“这——”那人有些为难。
　　他手一扬，皇上御赐的金牌出现在了手中，“见此令牌如见圣上。”
　　众人再度跪倒。
　　他扬唇一笑，“照办便是了。”

　　“上京……”凤蝶静坐于书房中，望着茶杯中腾起的袅袅香气，有些失神。
　　叶孤遐叹了一声，“为今之计，也仅有如此了，抗旨不遵，后果不堪设想。”
　　她抬眸，“我信你。”
　　“那么，明日便启程，以免日子一长，又生什么变故。”他道。依旧是温柔的口吻。
　　她终是点了点头。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豫的神色。

　　“阁主，非去不可么？”白夜有些担心。
　　凤蝶骑在马上，“嗯。”
　　紫芝上前，“我随您一起去。”
　　“不必。”她拒绝，“你们都回去罢，我不在阁中，白夜全权做主。”她吩咐到。
　　“是，阁主保重。”白夜领命，点头道。
　　扬鞭，两人疾驰而去。

　　平京回头，“公子，我追去罢。”
　　“不用，我亲自去。”泠烟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道。
　　“那冯小姐——”
　　“随她去。大可不必理会。”泠烟的态度冷漠好似对方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一袭素雅灰衣，发髻松挽，凤蝶出现在大殿之上，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由于入宫不得带兵器，她此时双手拢于袖中，步伐平缓，背脊挺直，透着一丝警惕。
　　皇上询问，“叶爱卿，她便是凤蝶？”
　　叶孤遐作揖，“正是。”
　　“那么你的意中人……”
　　“正是凤蝶。”
　　“大胆！此等刁妇谋害了朝廷重臣，又怎可于她有所牵连，叶爱卿，你好大胆子！”
　　叶孤遐微微一笑，“皇上息怒，臣可作证，凤蝶并未谋害王大人。”
　　“何出此言？”
　　他微赧，“实不相瞒，前些日子，臣寻得凤蝶，向其求婚未果，每日到访醉梦阁，始终见得凤蝶在阁中，试问谁能在一夜之间往返于近千里之间，所以以臣认为，非凤蝶所为。
　　“可这醉梦阁做的是杀人的买卖，但也是正大光明地做生意，凤蝶从不接朝廷官员的单子，这世人皆知。更何况，谁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向众人昭示自己的身份呢？”他下跪，“请皇上明鉴。”
　　皇上沉默片刻，竟笑了起来，“好，好！不愧是叶爱卿，朕知道你定不会辜负朕的厚望，朕只是想趁此看看爱卿对这凤蝶姑娘究竟有多少真心罢了，起来吧。”
　　“谢皇上。”叶孤遐面露喜色。
　　“凤蝶，抬起头来。”皇上道。
　　她抬头，一脸冷凝，不见下跪，仅口中道：“参见皇上。”不卑不亢，仿佛世上无人能让她屈膝折服。
　　“你——”皇上脸色微变，“你双亲是何人？”
　　“凤蝶不知。”
　　“难不成是错觉……”应该只是面容相似之人。他放缓了身体，低喃无人听见。下一刻，他整了整威仪，沉声道：“凤蝶，朕觉你极为肖似朕的一位故人，暂住宫中如何？”他询问，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凤蝶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皇上……”她正欲开口拒绝，听得身边的叶孤遐道：“启禀皇上，凤蝶乃微臣未过门的妻子，住在皇宫恐落人口实，微臣既将她寻回，便准备接她入府，不日成婚。”叶孤遐道。
　　“既是如此，朕也不强留，不过，要常带你这未婚妻来宫里走动，我想皇太后也定会乐得见见这么一个熟似的人儿。”
　　“是。”他作揖。
　　凤蝶松了一口气，躲过了一劫。
　　叶孤遐转头，冲她笑了一下。

　　“这下短时间内，你是无法回醉梦阁了。实在对不住，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如此说的，无意玷污你的清誉。”叶孤遐带她回府。他坐在大厅的首座上，叹到。
　　“无妨。”她淡声道，凰鸣剑握在了手中，“反正，也正和你意，不是么？”
　　叶孤遐楞了一下，旋即一笑，“对，凤蝶，我要娶你为妻。”之前，他一次次地看着她同泠烟一起离去，这一次，他要伸手去抓她。
　　凤蝶不意外地挑眉，“嗯。”
　　他黯然一笑，“你还是不同意，对么？”
　　她不作回答。一颗石子破空而来，她持剑的手一动，剑尖挑飞了石子，掉地时，石子已作粉末。
　　“轶群。”叶孤遐抵唤，“不要胡闹啊。”
　　“哥，你把这个女人接来干什么？”叶轶群把玩着石子现身，不太高兴的样子。
　　叶孤遐温和纠正，“该叫姐姐。”
　　“才不要。”
　　凤蝶轻哼一声，叶轶群绷紧身子，她起身，问：“有客房么？我累了。”
　　旋即，叶孤遐亲自引她去了客房。
　　叶轶群看着两人视若无睹地绕过他，直接离去，不由跳脚，“哥对她那么好做什么？！现在要我叫她姐，将来不就成了嫂子了！可恶的女人！我才不承认呢！”

　　泠烟住进了京城号称第一楼的飘香楼里，立刻引来了那里所有人的注意，谁都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了，那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更是无人可比，工笔亦难以描绘其容姿。
　　一凝眸，一回首，风华绝代，惊艳全场，就连京城第一美男子叶孤遐也不枉多让。
　　他开口，声音低柔干净，“一间上房。”
　　煞时，同住上房的少女妇人，个个小鹿乱撞起来。
　　“有劳了。”他眯眼一笑，风情万种。比女子妩媚，却又透着男子的英气。他明知自己已然成为了焦点，却是坦然自若，想来，也是习惯了在别人爱慕的目光之下生活。

　　步下一楼，他捡了处偏静处坐下，开始聆听四下里的消息。
　　“大消息！那醉梦阁的新阁主是原来叶丞相的未婚妻呢！今日早朝上，更是差点成了皇上的新妃！”
　　“那新阁主真如此漂亮？”一人问。
　　“人道是名秀丽绝伦的女子，不过性子冷傲，见了皇上也不下跪，而皇上竟也未怪罪，还让叶丞相常带她入宫。”另一人将所知尽数道来，见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不由洋洋得意道，“叶丞相对她体贴有加，又极为偏袒，看情况，那凤蝶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可那醉梦阁，不是杀人——”
　　“嘘！这话可不能说！她现在是天子眼前的红人了，小心被人听着，被杀头！”
　　闻言，那人立刻换了话题。

　　泠烟饮下一杯酒，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一日，她在楚攸扬坟前的醉态。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寡言的女子，竟也有着这般的媚态。
　　未想，她竟成了叶孤遐的未婚妻……他霍然起身，往外头走去。
　　很容易便找到了那个丞相府，泠烟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去见凤蝶。
　　她现在，在叶孤遐身边罢。
　　为何她会答应呢，她喜欢的人，不是楚攸扬么……
　　他轻蹙眉，最终往回走去。

　　凤蝶倚窗而立，怔怔出神，连泠烟进来都没有发现，直至她听见身后有人出声。
　　“凤蝶。”他唤，伸手自她背后环住了她，“为什么要嫁给叶孤遐呢？”他轻声询问，将脸贴在了她的发上。
　　她的身子僵住，不语。
　　“其实我没有要娶那个冯玉珍，我说出来只是为了气你，别生气了好么？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他轻轻地道歉，“凤蝶，对不起。”
　　“慕容门主可还有什么事么？无事的话，请回罢。”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
　　“凤蝶……”
　　她轻易地挣开了泠烟的手，却不回头，“慕容门主，虽然鄙阁与尊派素无冲突，但也不敢亲切至此，还请离开，误坏了两家的和气。”
　　泠烟垂下手来，咬住了下唇，唇色微白，“凤蝶，你是真要嫁给叶孤遐么？”他问。
　　凤蝶不答，身子不易发觉地颤抖着。
　　他误以为她是默认，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他有什么好的？！”
　　她依旧沉默。
　　泠烟脸色铁青，“打扰了，阁主。不过，泠烟还会再来的，在阁主的婚礼上。”
　　凤蝶转过身来，他却已远去，不见了踪影。她竟不由地苦笑了起来，“公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灰衣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亦是深深灰色，沉重郁郁，像是挣脱不了缚网的蝴蝶。她动了动，靠在了墙上。

　　一掌拍在了树上，泠烟没有用上内力，致使手上的血流不止，他沉着脸，冰霜凝在了脸上，全身轻颤，显然气得不轻。
　　“叶孤遐……”他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人名字，一摆袖，跃至了屋檐上。

　　叶孤遐手执一盏琉璃灯，缓缓走在回书房的路上，他临时想起了要找些文书，于是披衣起身，不惊动其他人，独自往书房而去。
　　凤蝶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那个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叹了一声，继续走。
　　细微的风声，他微侧身，错步躲开。
　　回头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停在了身边。
　　“泠烟公子……”叶孤遐微微诧异，“这么晚了，你这是作甚？”
　　“叶孤遐，我不会让你娶凤蝶的。”他毫不客气地直言，“凤蝶是我的。”
　　他笑了笑，依旧温和，“可我，也不会放手的。”平生唯一一次卑鄙的行为，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
　　只要，凤蝶可以属于他。
　　泠烟冷笑，“我知道你武功高，但论下药，你绝不是我的对手，你得罪我，等着死罢。”
　　“那么，我可以让这件事不发生么？”他轻地道，声音和熙。
　　泠烟心下一惊，在下一刻飞掠过去，衣袂翻飞，飘飘似仙。
　　叶孤遐执灯，轻掠而来，身影轻忽。
　　不假思索，泠烟一脚踏在了灯上，轻巧地一旋，脚尖勾起了灯，踢飞出去。身子顺势一转，避开叶孤遐的正面攻击。
　　叶孤遐长袖一揽，竟是握住了即将离手的灯盏，手腕一转，反握着灯杖向泠烟扫去，击中了泠烟的左肩。
　　他全身一震，竟吐出血来。

　　推门声，凤蝶抬头，看向两人。
　　她皱眉，“你们在干什么？”
　　泠烟轻盈地着地，单膝跪地，按住了左肩，叶孤遐方才的一击，点在了他之前的伤处。
　　叶孤遐也随之落在了不远处，手中的琉璃灯完好地执于他手中，好似没事人一般，他温言道：“泠烟公子找我商谈一些事情罢了。”
　　凤蝶看了他一眼，转而注视泠烟，见他唇边一缕艳色，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公子……”
　　泠烟抬头，轻咳一声，勉强站起身，“凤蝶，你方才唤我什么？”
　　她转头，“没什么。”
　　他向前走了几步，竟笑了起来，万分艳丽，好似夜色之中盛开的白花，素雅却也美艳，“我听见了，你唤我‘公子’，凤蝶，你不生气了，是不是？”
　　叶孤遐微笑，“凤蝶，夜深了，早些休息罢。”
　　凤蝶点头，“嗯。”
　　泠烟握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见了那原本纤长白皙的手掌上，竟有干涸的血迹，斑斑驳驳。
　　“凤蝶，你不生气了，是么？”他用极其灿烂媚惑的笑容对着她，声音绮丽，隐约透着少有的愉悦之意，“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生我气的，对么？”
　　“门主多虑了，凤蝶并非是门主何人，又怎谈得上生气呢？”她挣开了他的手，没有丝毫迟疑。
　　泠烟微皱眉，伤口狠狠地疼了一下。
　　凤蝶转身进入房间，关上门。
　　叶孤遐的声音适时响起：“泠烟公子，请回罢，恕在下不远送了。”
　　他握紧双拳，伤口再一次裂开，流下了殷红的血，他恍若未觉一般，一转身，翩然飞离此处。
　　叶孤遐笑了笑，眼底闪烁过意味不明的亮光，执灯继续往前走。
　　半晌之后，凤蝶无声地推开了门，轻蹙起了眉，似有轻愁，但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她关上门，徒留月华照映着地上那斑斑驳驳的点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