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之间（奈桔）》榴莲没熟

5、第5章 深潭之下

　　桔梗不断往下掉落，耳畔是嗡鸣的风声，眼前是不见颜色的气雾，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坠落了多久，只感觉摔在了一块巨大的镜面上，溅起的碎片迷了她的眼睛，随后身体被水流温柔包裹，没入深潭。
　　潭底沉积着大量残破的陶俑，被里陶抛弃的残次品，灵魂被禁锢在骨灰和墓土烧制的陶器中，日积月累无法往生的怨灵，它们拉扯着桔梗的衣服和手脚，指甲抠住身体几乎没入其中，传来一阵阵深寒的恶意，拖住她的身体不断往潭下的黑暗中拽去。
　　流水打起的白色泡沫充盈在清澈的水中，气泡一直往水面涌去，而水面却离桔梗越来越远，黑暗逐渐将她包裹。她想要挣扎，她向上方伸出手，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住。
　　水面仿佛镜子一般映照出她经历过的事情，守护四魂之玉的历程、和犬夜叉相处的朝夕，还有妹妹担忧的脸，全都一一出现在眼前，最后浮现的，是犬夜叉对她恶意的笑。
　　又要一个人离开这世界了么，明明还什么都没能做到……桔梗想道。
　　巫女往深潭沉去，失去灵魂的身躯，神志开始模糊以至于逐渐消失，怨灵围拢上来试图吞噬她，在堕入无尽黑暗之前，一个光点在上方闪烁着，若隐若现，如晨星一般。桔梗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桔梗的神志一瞬间回笼，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手中亮起光芒，挣开怨灵的束缚奋力往那丝光亮浮去。她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还差一步！就可以重回天日，去诅咒那些诅咒她的人！桔梗的手使劲伸过去了。

　　奈落一路赶到悬崖底下，看到满地破碎的陶俑不由得皱起了眉。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桔梗也应该成为其中一员了。虽然是这样想着，奈落还是诚实地四处寻找那个白衣绯袴的身影，不亲眼看到的话终归是不死心。
　　找了一会儿没见到，奈落来到了瀑布下的深潭边，抬头打量了一下位置，觉得桔梗有可能掉进水潭里了，没碎的话说不定都被冲到下游去了。奈落在水潭边看了一下，在瀑布冲击下，很多白色的泡沫不断涌上来，根本看不清潭??。
　　要下去找找看么？奈落犹豫了一下，但没能考虑多久。他感受到潭??翻涌出的邪气，那是充满怨恨的魂灵散发出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净的灵力的气息。
　　果然在下面。奈落踩着水面如履平地，他在水潭中央往下面观望，只见一个人影从潭??游上来，直直地向他伸出了手。
　　奈落探下水中拉住了桔梗的手，此时桔梗已经体力透支昏迷过去了，不过看她即使晕过去还是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似乎还是很有活力的样子。
　　“辛苦你了。”奈落轻声说道。

　　奈落坐在窗台边，转头望向外面，清冷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卷曲的长发在月光下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如同摇曳在水中的茂密海藻。死魂虫不知疲倦地冲撞结界，企图进到室内来，把死魂填充到桔梗身体里。
　　里陶挖掘坟墓炼制陶俑数百年，悬崖下堆积了大量次品，怨念使死魂无法往生。以死魂为食的虫型妖怪在下面四处获猎，又将捕获的死魂到处掩藏，桔梗的身体是个完美的容器，竟让它们一路尾随至此。
　　奈落转头看桔梗，桔梗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尤未醒转。没有死魂填充，桔梗可能不会再醒过来，而奈落，似乎还没做好面对她的准备。
　　奈落撤掉围城的结界，将木偶扔出窗外，披着狒狒皮的傀儡很快隐没在黑暗中，死魂虫趁机挤进了屋里。
　　“好好照顾她，若她醒了……别让她离开这里。”奈落在门帘外吩咐家臣。
　　“好的……少主这是要出去？夜已深，请至少带上随从一起……”老家臣还没说完，奈落已经走到回廊拐角那里了，完全没在听他说话。
　　“少主！”老家臣提着灯笼追着他过去了。
　　死魂虫往桔梗身体里填充死魂，但桔梗依然毫无反应。侍女来看过好多次，直到第二天早上，桔梗才猛地睁开眼。
　　“犬夜叉！”桔梗很快地做出战斗的姿态，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与犬夜叉交锋的时刻，但这里不是战场，也没有犬夜叉。
　　桔梗打量四周，偌大的寝室里空荡荡的，仅一床被褥，一张几帐，矮桌上燃着一个香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房间里还残存着淡淡的妖气，被子上和窗台边尤甚。她厌弃地皱了皱眉。
　　这里是妖怪的住所么？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对于一个死而复活的不详巫女？
　　桔梗下意识地抚着胸口，四魂的碎片果然被取走了，灵魂也应该被夺取了才是，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她试图回想起摔下悬崖后的事情，只隐约记起了一头卷曲而茂密的长发，以及回应她伸出的手的冰冷触感。
　　推开通向院子的两扇推拉门，桔梗走到了长廊上。此时已是春天，温柔的阳光洒下来，轻轻笼罩着她，花间穿梭的蝴蝶也飞过来，在她身边翩跹盘旋。桔梗伸出手，蝴蝶落在她的指尖，随即又仓皇地离去。
　　诚如里陶所言，被瘴气侵入的灵骨和墓土所打造的身体，即使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加以炼造也还是有残留，并且与这虚假的身体十分契合。这种程度的污秽，以桔梗的灵力要净化也是轻而易举，但她现在却有些力不从心。她的心充斥着怨怒无法消解，并且死而复生的巫女本身也是污秽的存在……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异动的声响，桔梗转身喝道：“谁！”
　　“啊——”侍女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桔梗。
　　“你是……”桔梗打量着侍女，虽然她身上也沾染着笼罩整个城的淡淡妖气，却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巫女大人，您醒过来了……”侍女定了定神，向她俯首行礼，“这里是人见家的城池，是阴刀少主将您救回来了。”
　　“阴刀少主？可以为我引见一下么？我想在走之前亲自向他答谢救命之恩。”桔梗回了个礼，提出想见少主的想法，但奈落现下真不在城中。
　　侍女露出犹豫的表情，回道：“少主不在城中，不知何时回来，但他交代了，希望您能在城中静养数日。”
　　桔梗了然，转而道：“如此便叨扰了，请让我拜访一下城主大人吧。”
　　“好的，这边请。”侍女开始引路。
　　桔梗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还没平复下来的蝴蝶从她旁边焦躁地飞过，桔梗眼疾手快地抓住它，为它施了一点清净之力，这才跟随侍女的脚步，去见这个城的城主。
　　她的妹妹应该还好好活着吧，去见她一面，然后再去找犬夜叉了结恩怨，这两件是桔梗目前最想要做的事。她死了，小枫一定很难过，她还只是个孩子，却要被迫承担一切了，但桔梗深知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在此之前，还需要好好休整谋划两天，对这个城以及救她的人，桔梗也想要一探究竟。

　　少主从小赢弱，近几年情况愈发不好，过了这个冬季似乎有所好转，就总往外跑。出去一趟救回来一个巫女，没两天又出去了，至今未归，家臣们都很担忧。
　　被救回来的巫女不被允许离开，便在城中住下了，她说少主身体不好是因为邪祟祸害，现在正在城里四处转悠。
　　人见城并不大，桔梗第三次路过城主居住的天守阁，天守阁残留的妖气是最浓郁的，但她见过城主，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虽然说话不着边际，却也只是个普通人类。虽说最浓，其实也很淡，似乎妖怪离开了少说也有二十来天，妖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晚上进天守阁看看吧，希望事情能有进展，了却这桩事之后，她也该去见犬夜叉了……桔梗思忖着，转身回了客房。
　　是夜，当月亮升到窗框上沿的时候，桔梗将手上的纸堆吹开，纸堆变成了蝴蝶的样子飞出窗外，往天守阁的方向去了。随着翅膀扇动不断撒落的磷光，能让守卫和家臣神情恍惚，使她得以顺利进入天守阁。
　　桔梗推开门走进了里面。守夜的家臣倒在寝室外昏睡，城主也没有一点动静。几帐内点着香炉，袅袅的轻烟萦绕在室内，气味飘散出来，是一种草药的味道，稍带苦涩令人感到不适，并不适合在睡觉时做熏香。
　　桔梗在屋内转了两圈，张开的手掌朝下感受着妖气的变化，走到某处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不远处角落里的黑暗。
　　“巫女大人……您在找什么？”身披狒狒皮的奈落从黑暗中现身。
　　“你是奈落？”桔梗皱了皱眉。
　　“是的。”奈落弯了弯腰。
　　她当然听家臣们说起过，少主身边有个叫奈落的军师，对妖怪的事十分精通。今日一见，这个人也十分可疑，身上没有一丝气味，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
　　“好久不见了，桔梗。”
　　“你认识我，果然是妖怪吗？”桔梗挑了挑眉。
　　“真不愧是姐妹，十年前枫见到老夫时，也是这样说的呢。”
　　“十年前？果然，我已经死去这么久了么……”虽然这几天桔梗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自她死后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她已经不属于现在这个时间了，桔梗心里升起了一点怅然。
　　“是的，从你带着四魂之玉死去到现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年了。”奈落说道，“五十年前被你所救的野盗鬼蜘蛛，为了得到自由的身体和妖怪达成交易，以他邪恶的灵魂为纽带，众多妖怪融为一体诞生了我奈落。为了得到四魂之玉而让你和犬夜叉互相残杀的，也是老夫呢。”
　　桔梗的瞳孔一瞬间缩小如针眼那么细，胸口似有什么积郁之气欲喷涌而出，她往奈落那边迈出两步，口中问道：“你说，互相残杀……”
　　仅仅是迈出两步的距离，却仿佛挣断了什么，桔梗只感到耳边一阵嗡鸣，身体里的死魂突然蜂拥而出！
　　“灵魂……在流失……”桔梗眼神都变空洞了。
　　就像被那个女人抽回灵魂时一样，死魂飞出了大半，争先恐后从窗子逃出去。桔梗感到身体不听使唤了，她半跪在地板上，眼睛死死盯着奈落。
　　“是散魂香。”奈落看了一眼还在袅袅冒出轻烟的香炉，“鬼女里陶接受了四魂的碎片与我做交易，同时给了老夫一些草药……”
　　“没有死魂填充的虚假身体，就无法正常行动了吧。”奈落走到桔梗面前，半蹲下来和她说话。
　　桔梗强压住仅存的死魂，保持头脑清醒，她看着狒狒面具上空洞的眼眶，嗤笑道：“既然要在这种状态下才敢出来和我对话，又何必将我带回来？既惧怕我的力量，又对我有所企图，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桔梗质问着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