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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石中剑(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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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走在前往绝云间的路上,刻晴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两天前的突发奇想。她的真正调查这两天进展飞快,决定性证据或许就在她的指尖,却不得不中途离开,将手头的重要工作交给一直陪同自己的几位千岩军都尉,自己却和这位往生堂客卿一起跋山涉水。这个计划当真能有什么收益?刻晴一边怀疑自己的天马行空计划,一边却又舍不得放下这次计划;她总有种感觉,这个钟离先生能为她解开许多疑惑。钟离本就是她调查的漩涡中心,不是么?反正调查工作的脉络已经明了,她的得力助手自然能完成剩余的琐事,而她与钟离共同出行也不失为一条新的调查路线。
听见钟离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从何处开始,刻晴定了定神,思索片刻后便说,“不如从绝云间开始,毕竟那里是诸位仙君驻地。我们共同的朋友,那位来自异乡的旅者向我提过,庆云顶有一处被遗弃的仙人府邸,内中还有不少藏书,或许能找到些线索。再者,荧已经解开了飞上庆云顶的机关,现在应该很容易上去。”
机关虽然已经解开,但这一路前往绝云间路途不短,又要爬上陡峭的高峰。钟离刻晴二人不得不在山间露营一夜,待终于乘强风飞上庆云顶最高峰上方悬浮在空中的凉亭,这已是第二天中午。这个三山叩首的顶点想来也只能是帝君的住所吧?在这个奇妙的地方正午的太阳并不显得刺眼,而脚下的云层虽薄却是无边无际,在温柔的日光照耀下,微微涌动仿佛山间清澈的湖泊溪流。刻晴却无心欣赏美景,看到亭子里的几案上堆满了书籍笔记顿时眼前一亮。果然还是能有些收获的。
刻晴在几案前盘腿坐下,开始仔细翻阅每一页记录。看到某篇大约是日常笔记里的一句“人间归离复归离,借一浮生逃浮生”,她不由微愣了片刻。
所以这才是岩王帝君离去的理由?只是厌烦倦怠了?璃月,乃至于凡人俗世,对神仙来说竟是一种负担和累赘么?
怀着一种自己都无法阐明的复杂心情,刻晴默默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的笔记,大约是在找斫峰之刃的线索,但或许她只是想将帝君的心思看得更清楚一点——如果那是凡人能窥探的东西。一旁钟离也在翻阅几案上堆着的书籍。他翻完一本便递给刻晴,似乎是让她自己看的意思,只大致解说道,“这只是一本诗集。”
第三次接过钟离递来的书卷,刻晴带着那么一丝心虚地应道,“先生看过没有线索那便罢了,我也不是信不过先生非得亲自翻阅一遍。”
钟离弯了弯嘴角,好整以暇地说,“这里也没有那么多记录,完全有时间让你亲自看一遍,我也不会介意。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并不觉得这里会有关于斫峰之刃的记录,毕竟荧来过了。你也知道她的,若真有什么绝世神剑的线索,那么剑一定已经到了荧手中,并且很有可能已经被她转送于你了。”
刻晴转念一想,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说,“你说的也是。其实我倒是问过荧有没有关于斫峰之刃的线索和印象,毕竟她见多识广,走过璃月的每一寸土地,和诸位仙君关系也很好。她嘀哩咕噜了许多我听不大懂的东西,但最后只说没有。”
尽管如此,刻晴仍是亲自看完了几案上的最后一张纸,甚至还将凉亭从上到下仔细搜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这才准备离去。尽管失望,她仍然是一丝不苟地将所有书卷物品都码得整整齐齐,用手帕擦干净几案坐凳上的灰尘,思索片刻之后甚至还从随身荷包里找出檀香点燃放在一块巨石上。钟离含笑看着她整理,倒也没有帮忙的意思,直到她忙碌完这才评论道,“你可真是细致。”
“擅自打扰帝君休憩所在委实有些冒犯,若不是斫峰之刃这件事情重要我也不欲如此,收整焚香那也都是应该的,”这话似乎有些说漏嘴,刻晴顿了一顿后添道,“虽道帝君仙逝,但我等璃月子民岂能不保留这一点尊重。”
从庆云顶的云间凉亭中离开后二人又在绝云间的几座山峰间探索了一日半,搜索了几处遗迹,甚至临时改变计划去探访了几位仙君的洞府,只是未曾见到诸仙。这两三日的一无所获之后,尽管刻晴本意也不在此,却也难免觉得有些失落。
走在下山的路上,钟离问刻晴道,“你可还有其他什么计划?”
刻晴侧头思索片刻,说,“我想渌华池、归离原、天恒山还有几处秘境值得一去。”
“别处倒也罢了,渌华池的秘境曾被仙人当做储藏研究奇特机械所在,倒是有些危险。”
“是么?”刻晴将关于璃月几处秘境的情报全部回忆了一遍,倒是想起来了,便说,“先生果然见多识广。我确实有收到过类似的情报:貌似归离原那处秘境里有一架遗迹猎手和一架遗迹守卫。虽说有些麻烦,但我和先生两人应该能应付过来吧。”
钟离意味不明地挑起长眉,说,“你对我的武艺倒是很有信心。不过据我所知那处秘境中不止两个机械。”
刻晴心中一动,倒不是担心秘境中有多少危险存在,而是又隐约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她上下打量了钟离片刻,开口说道,“无妨;我很清楚自己能应付多少敌人。至于先生,你是岩之国度的岩神眼持有者,我想我完全可以相信你的能力。”顿了一顿后刻晴添道,“我理解渌华池秘境的危险状况可能超出先生预期了;我可以给你加一份报酬。”
钟离显得有些无奈,却摇头道,“我既然答应了陪你探索遗迹秘境找寻线索,自当奉守承诺。只要你事先知晓状况就好。加价却是不必了。”
渌华池的秘境比这几日探索过的地方都更美。穿过秘境的石门,瞬间便踏入了无边无际的云海。白色雾气缠在足边,让人全然不知脚下虚实。天空亦是类同的灰黄色,层层叠叠的白云浮在空中,几乎就和脚下的云雾缭绕融为一体,分不清天地。偶尔有山石从脚下云海中升起,或只露一角,或悬挂半空中,山石上长着金色的树木。望向远处,一轮硕大奇异的太阳悬挂空中,被一圈圈波光粼粼的云气环绕。刻晴本就没有探索过几个秘境,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被震得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只是流连于眼前美景。
直到一长串齿轮引擎的轰鸣声响起刻晴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对了,此处秘境里有遗迹机械。
对于这些危险的机械刻晴并不陌生,也不用慌张,一抬手佩剑已握在手中。见遗迹猎手朝自己飞来,她丢出一枚雷楔,电光一闪间便逼到遗迹猎手身边,然后一道紫光斩向满怀恶意的机械。她头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嘈杂,是遗迹猎手向后滑了几尺,开始寻找目标,计算新的进攻轨迹。机器抬起一只姑且可以称为“手臂”的部分,尖锐的钻头高速旋转,随即朝刻晴刺了过来。刻晴侧向几个滑步轻松避开,趁着遗迹猎手向前猛冲的势头直接绕到猎手背后,又是一剑劈了过去。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她甚至有余裕往钟离的方向撇了一眼——她重金聘请来的旅伴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十来尺的位置,似乎全神贯注地观战,却也只是观战而已。
他不会真就一直在一旁看着吧?刻晴顿时有些气馁,更有三分恼怒;虽说对付一个遗迹猎手难不倒自己,但钟离表现得也太不在意了;他就一点也不担心旅伴的安危?还有,不是说这秘境里有不止两个遗迹机械么?如果能再多来几个对手她还能装得更像一些。刻晴愤愤然地又砍了几剑,然后就听见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机械启动的声音。刻晴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不只这一个遗迹猎手;看来还是能让钟离出手的。
“嗖”的破空声划过,几发火炮飞了过来。刻晴再次抛出雷楔。她闪现到遗迹猎手上方,借着下坠之势重重一箭劈在遗迹猎手核心的位置上。然而在最后一刻遗迹猎手既然闪开半寸,于是她这雷霆一击未能全力劈中。刻晴在空中勉力转动身形,想要追击遗迹猎手的核心,但又是几枚炮火朝她飞了过来。她在空中避无可避,顿时只觉脖子上一层冷汗。在最后一刻她暴喝一声,手中长剑瞬间点燃,仿佛一柄电光的火炬。轰鸣的电流荡开磁力,虽然只有这瞬间即逝,但也足够将刻晴推开足以错开炮弹的那些许距离。
但在此同时天空突然一暗,一块陨石——是陨石么?——落下,地上岩元素的图样闪烁,紧接着炸开一片奇异的火光。刻晴看见自己身周围上了一圈金光和符文构成的盾。她的理智尚未感受到安全,但却已是暗暗松了口气。落地之后她又是抛出雷楔闪过一排炮弹,这才终于找到了回身还击的空隙。
就在这么片刻之间居然围上来四个遗迹守卫,还有两只遗迹猎手腾飞到了空中。她方才腾空飞起未能及时击破遗迹猎手的核心使其瘫痪,反而让两只遗迹猎手都提升高度,悬在高处开始火力覆盖下方。刻晴不由咬了咬牙。
“放心;盾能抵挡住空中火力。”
不知什么时候钟离已经站到了她身边,神色严肃,但也没有丝毫不安或者恐惧。钟离一抬手,两根岩柱从地下升起,嗡嗡轰鸣着。钟离又说,“站到石柱上去;从石柱上起跳,你的闪现应该就能够到猎手遗迹的核心了。盾一定会给你续住,你且先安心处理那两个遗迹猎手。”
刻晴点头称是,长身跳到了石柱顶端。钟离说得不错,哪怕遗迹猎手升了高度,从这里她仍然能够到机械的核心。雷楔一闪,紧接着她的长剑重重地刺向一个遗迹猎手的“眼睛”,火花迸射间机械渐渐停止了动作,缓缓落到地上。刻晴则是落回石柱顶端,仔细计算追击第二个遗迹猎手的跪倒。空中炮火还在不停落下,周围烈焰浓烟不断。一开始刻晴多少难免还想躲闪,直到她看到一枚炮弹在自己身前的光盾上炸开,自己甚至什么都没感受到,这才意识到钟离的盾是当真能挡住这些遗迹机械的最大火力。她为之一振,抬剑再次放出雷楔。第二个遗迹猎手瘫痪落地的时候陨石再次从天而降,炸裂的岩元素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大半机械直接在惊人的攻势中化为飞灰,只剩最后一个遗迹守卫和一个遗迹猎手被石化定在原地。刻晴知道机会难得,直接冲了过去,长剑裹挟雷光斩出,终于在两个机械几乎就要恢复原状的那一刻将其斩杀。
至此刻晴终于长呼了一口气。她心情复杂地转过身去望着钟离,说,“先生……”
她刚开口,却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竟把要说的话给忘了,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钟离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杆黑金色的长枪。锐利的菱形枪头金光闪耀,虽然有大量缕空部分仿佛什么艺术品,却仍然显得杀气腾腾。虽说刻晴本就有心侦查钟离的武艺和常用兵器,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钟离手中看到了这样一把武器。
“这,先生的武器怎么看上去竟像是贯虹之槊?”
斫峰之刃的传说真真假假叫人难以辨明,便是钟离这样饱览群书之人也只能列出几篇野史杂记和一副古画的记载,但贯虹之槊是岩王帝君的佩枪这一点在璃月可谓无人不知。记载之多,足以让根本不怎么关注历史的刻晴一眼认了出来。
钟离微一愣,这才望向自己手中的长枪,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兵器一般。他无奈地微叹了口气说,“我倒是忘了。其实我平日里用的都是千岩军制式的黑缨枪,只是前些日子和荧一同出行,她非要让我换一把,嗯,看上去更威严的武器。”说着他一抬手便将武器收走。
明明知道钟离手中的武器不可能是真正的贯虹之槊,刻晴仍然感到一阵心悸。她定了定神,问道,“我能再看看这把枪么,先生?乍一眼觉得仿制得太完美,看上去简直就像古画成真了一般。先生是在哪里定做的?我对这匠人倒是有些兴趣了。正巧我最近也想打造一把好看些的长剑,适合节庆礼仪佩戴的那种。”
钟离复又招出长枪递到刻晴手中,说,“这枪是我自制的。你若是想要定制一把长剑我也可以为你制作,只是价格多半要比城中铁匠贵一些。”
“既然是定制价格高些也是应该的,”刻晴随口应道,却是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手中的长枪。
钟离的这杆仿制贯虹之槊乍一眼竟看不出材质,只觉得枪杆不像是木材,而枪刃也不像是金属,透出一种神秘诡谲的气息。整杆枪并没有像常见的伪造古董那样故意做旧,依旧光泽闪亮,枪尖枪尾的花纹清晰可见,完全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磨损,但又让人觉得是带有上古气息的存在。枪十分沉重,重到让刻晴无法理解这如何能当成正经武器使用,难怪钟离说他平时都用黑缨枪。
观察良久,刻晴又问,“这枪的枪刃为何竟是金色的?竟还会发光?”
“想来你也清楚,有主人使用、长期维护的武器会因为使用维护媒介和主人的力量而产生新的形态。帝君的武器在认主的状态时便会有这种光泽。”
“竟是这样?”刻晴很是惊讶,侧头想了片刻说道,“我见过护法夜叉手中的和璞鸢,还有甘雨小姐的千钧弓,这两把武器都是泛绿光的。玉京台有关于无工之剑的详细记录,还附有彩图,都只说剑呈黑白两色,却从未提过金光。至于我有印象的关于贯虹之槊的历史记录和传说好像也没有提到过金光的。”
“没有记载么?”钟离也陷入了沉思,仿佛是在回忆究竟是哪本杂记小说给了他将枪刃做成金色的灵感,但良久之后却也只能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是曾经和一名隐居山野的老匠人谈论帝君的武器时提到过这件事,据说贯虹之槊和斫峰之刃一样,都是石珀雕琢而成,会泛金光。不过倒是真想不出哪本书籍记载里提过这件事了。”
“是么?”刻晴若有所思地看着钟离,半晌又问,“这位老匠人谈起帝君的神兵头头是道,听上去像是个非常有资历的传奇匠人。我能问问究竟是谁么?”
钟离应道,“这位老匠人技艺高超,但他不是云家或者昆家的,其实也并不出名,而且他已经去世多年了。”
“所以现在是找不到这名老匠人了?”
钟离微一愣,不解道,“你想找他?是有什么事情?”
刻晴摇了摇头,将长枪递还给钟离,说,“倒也没有。毕竟先生已经答应帮我铸剑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甚至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但却始终让人觉得平添一丝寒意。钟离显然是意识到了,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弯了弯嘴角。
从渌华池的秘境出来,二人终于踏上回璃月港的旅程。来到官道上,刻晴与驻守此处关卡的千岩军聊了几句,还放了两只信鸽送信回璃月港中。这几日探索完毕,本应该是更加放松的归途,他们却比来时更加安静,甚至称得上一句各怀鬼胎。待二人终于回到璃月港的门楼前,天色已晚,但仍然有两名千岩军站在桥上等待刻晴,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商量。
见此钟离便道,“你似乎还有公事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刻晴咬了咬牙,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我想先谢过先生这几日的陪伴,还有救命之恩。”
钟离挑起眉头,说,“太客气了;在渌华池秘境里那也不过是并肩作战,岂敢当一句救命之恩。倒是这几日的探索最后也没有什么收获,我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将来你还有什么需要,无论是铸剑还是冒险,我随时在往生堂恭候大驾。今日先告辞了。我知道你很忙碌,毕竟大朝会在即,所以就不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着他欠身一礼,对一旁的两名千岩军亦是颔首示意,这便转身往往生堂的方向而去。刻晴神色复杂地目送他离去,似乎有些疑难事情始终下不了决心,又转头和候她许久的两名千岩军交换消息。
钟离并没有走出去多远。他走过门楼下的小桥,转过两个街角,这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身后传来千岩军的喝声:“站住!——”
下一刻紫光掠过,刻晴闪现到他身前,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钟离微微一笑,说,“刻晴。”
“先生,”玉衡星的手中握住了佩剑,“你涉嫌伪造神器,散布谣言,阴谋颠覆璃月王庭。请跟我走一趟吧。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我希望你能主动坦白情况,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