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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石中剑(起) ...

  •   “靖世九刃,至坚斫峰,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劈山为誓,镇海成盟,
      岩神继者,冠剑重逢。”

      念完这段流传街头巷尾的谶纬之言,年轻的七星之玉衡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准备战斗一般将腰板挺得更直,这才续问道,“这两三个月以来,连街巷小童都在传播这几句打油诗,我想先生一定有所耳闻?”

      坐在玉衡星刻晴对面的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是一个年轻俊美,虽然不常微笑但笑起来格外和蔼可亲的青年。不同于刻晴的凝重专注,他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紧张气氛,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平和地点头应道,“确实,近来这歌谣传播甚广,我自然也听人提起过几次。”

      刻晴向来不虚与委蛇,此时亦是直陈来意,“听闻我想调查这个流言的历史根基和来龙去脉,盛露厅的会长和几位资深学者异口同声地推荐了您,都说钟离先生博学广闻,对璃月的水土、历史、文物更是了如指掌,整个璃月港无能出其右者。所以我特来拜访;望先生不吝赐教。”

      钟离微微颔首示意,“盛露厅的几位朋友谬赞,不敢当这一句‘无能出其右’。不过玉衡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当鼎力相助。你说想要调查这个歌谣的历史和来源,是指哪些方面?若是说最近数月里传言的来源,我只能列举几个我听到这歌谣的场合,但只怕你早已调查过了?”

      “不错,而我的调查告诉我,这则传闻的起点是哪位添油加醋的说书先生还是哪个能力欠缺的年轻学者都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传闻背后的历史真相和可能存在的谋划与影响。我想向先生请教斫峰之刃的来历和下落,”刻晴顿了一顿,略略压低了声音,说,“还有,岩王帝君是否当真赋予了它执掌璃月的权能。”

      “哦?”

      钟离凝视着刻晴,似乎陷入了沉思,斟酌半晌方才应道,“玉衡大人提了三个问题,我们不妨一个个来讨论。第一问,斫峰之刃的来历,我本以为这个故事在璃月可谓家喻户晓。你当真不知?”

      刻晴微微皱起了眉头,说,“我只知道大家都知道的那则传说。”

      “‘在天地动荡的时期里,即使是在坚硬的山石中成长的子民,心也会因为痛楚开裂,也会绽放质疑,迷惘,与绝望’,”钟离娓娓絮道,“‘岩之君便施展神迹,从无杂质的金色石珀中削出长刀一柄,挥剑斫去山峰的一角,以此向子民立下无上庄严的契约——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违背契约就是与这片神曾经整治过的大地为敌,帝君斩断的山峰迟早会降落在背约者的头上。’此乃斫峰之刃的由来——故事便是这样。”

      “可这难道不只是一则民俗传说而已么?先生的意思是故事说的都是真的?”

      钟离弯了弯嘴角,说,“这则传说大约编织了某些细节,又忽略了某些细节。但据我所知,斫峰之刃确实是魔神战争时期岩王帝君用石珀制成的剑;他亦曾挥剑劈山,以此向子民立下契约。斫峰之刃是璃月先民与神誓盟的见证。”

      “也有传说称,‘在许多年后它的真正主人将重现人间,那时这柄长刀将再次放射金光,斩断世上最大的不公,’”刻晴微微摇了摇头,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一板一眼地接着问道, “这便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了,钟离先生,斫峰之刃如今会在哪里?不知道以您对历史和文物的研究,是否有些推测心得?”

      钟离哑然失笑道,“玉衡大人太高估我了。这种流失于数千年前的文物,恐怕不是见闻和研究能寻回的。能找回斫峰之刃的,除了幸运的意外,恐怕就真只有传说中的命运选定之人了。说起来,玉衡大人难道不应该求教于众仙么?毕竟他们是长生种族,亲自见证了数千年的历史,或许会知道一些今世凡人无法知道的事情。如果甘雨秘书长也给不出答案,恐怕我等凡人更无从寻觅。”

      刻晴抿了抿嘴,说,“我也向甘雨小姐求教过,但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愿意深入讨论,总是用一些缥缈的言辞搪塞,让我不要担心区区一柄剑。无论甘雨有些什么顾虑,我总要探索一下答案;既然仙人之路不通,我就只好尝试一下借力人类的智慧与学识。听闻先生曾与人辩论第一枚摩拉的由来和去向,也曾和人探讨靖世九刃的归属,想来对诸般历史事件都有深刻的思考与见解。先生或许觉得自己无法寻觅真相,但我仍然希望能听您谈谈您的猜想。”

      钟离若有所思地把玩这手中茶盅,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后说,“猜想我倒是也有几个,玉衡大人姑妄听之。我过去与人讨论靖世九刃的时候便提过,无论多么神妙,兵器终究是兵器,归属自然也应该是武者随身携带——比如和璞鸢仍握在护法夜叉手中,如今的璃月港中也有人亲眼见过。”

      刻晴微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吸了一口气,道,“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曾经见过一次甘雨小姐用的弓,她称弓名为千钧;我当时不曾细想,但这难道便是靖世九刃之一的神弓,悬黎千钧?”

      “既然是甘雨半仙的兵器,弓名又为千钧,想来那就是悬黎千钧本尊最为合理,”钟离顿了一顿,这续道,“同样,斫峰之刃也应该是帝君本人的佩剑。有五六种史书杂记提过,帝君身佩斫峰之刃,或道‘石中剑’,正是野史对斫峰之刃的代称。飞云商会会长收藏了一副大师吴清道的古画,成画大约是两百余年前,正是岩王帝君最后以人身行走世间的年代;图中帝君腰间佩剑应该正是斫峰之刃。当然,我提到的古画也好记录也罢皆非玉京台认证的信史,并不是绝对可靠,但既然有那么多线索指向一处,姑且可以暂认斫峰之刃一直都是帝君本人的佩剑。但现在的问题是:帝君仙逝,唯余龙形,佩剑会去哪里。让我猜测的话,帝君的法宝要么托付给了诸仙君中的某一位,要么就深藏于无人知晓的洞府。”

      刻晴用轻微的幅度摇了摇头,说,“虽然甘雨小姐不愿明说,但听她的意思,恐怕斫峰之刃不在任何一位仙人手中。假设我们可以先排除这种可能性,先生又会如何推想斫峰之刃的下落?”
      “如果不在仙人手中,那藏于洞府的可能性大些,恐怕不是凡人能轻易探寻的。而如果岩王帝君渡天劫前便将此物因为某种原因赠与诸位仙君之外的某人,那更无以知晓。”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刻晴沉声说道,“这就回到了我想要咨询您的最后以一个问题:斫峰之刃是否当真藏有某种足以统治璃月的权能?”

      “哦?”钟离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颇为惊讶,“可是岩王帝君已经死了。”

      刻晴顿时眯了眯眼睛,“您此话何意?”

      “连岩王帝君本尊都已经逝去,他曾经佩戴的一柄剑又如何能影响璃月,更枉论统治?”

      刻晴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帝君逝去不过小半年,璃月人心未定。再加上七星中开阳新葬,天枢又因年事已高有意退位;人员更替,难免有诸多势力暗中较劲。更何况,这将是璃月第一次没有帝君的大朝会,也是七星第一次自主更替成员。”

      就只听钟离说,“帝君刚刚死去时的那一系列大事七星都处理妥善了,如今又有何难?”

      “难在如今璃月的人们也被流言所惑。”刻晴尽量不露声色地长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思,认真地续道,“如果人们只是被这虚无缥缈的石中剑传说一时欺骗,我相信虚假的永远不会成真,我总能说服大家,不要被艺术创作或者有心人的阴谋蛊惑,不要将希望和服从交给这种骗局。但万一这一切都是真的,又当如何?所以我现在想要确认的就是这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还有‘岩神继者,冠剑相逢’都只是说书人的添油加醋,斫峰之刃也并不拥有神仙之力。”

      钟离弯了弯嘴角,说,“我倒也曾听说过玉衡大人的一些言论。岩王帝君在时你尚且觉得神不足以也不应该引领璃月的前路,为何又要在帝君死后担忧所谓神剑能统领璃月?”

      刻晴再次陷入了沉默,而钟离仍然不紧不慢地啜饮杯中微热的茶水。最后刻晴开口,却已是不自知地压低了声音,说,“钟离先生虽然穿梭于富商要员之间,终究不是玉京台和七星八门的相关人员;连您也听说过我以往的那些言论,看来我果然是名声在外了。说得好听点我可以夸自己坦坦荡荡,但换一种说法是,我也太明目张胆了。帝君却始终未曾指责过我,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回想起来,我想当初的我不光笃定自己是正确的,更相信帝君不会压制惩罚这种反抗。璃月三千七百年面对的是如此收敛自律的力量,这也是一种幸运。但如果神力尚存,却失去了帝君的制约,又会发生些什么?我也不想以最悲观的态度面对这些事情,但还是要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如果斫峰之刃当真内藏帝君的神力,是否会成为暴君的助力?”

      钟离放下茶杯,直视着刻晴的眼睛,平和而无比镇重地说道,“有束缚的地方就会有反抗。没有什么力量能永远压制自由意志,哪怕是天理命运,哪怕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也必须面对反抗与争斗。至于人类,他们一向拥有背神乃至弑神的可能,远到两千年前的魔神战争时期,近到如今海对面的稻妻,人类从不会向扭曲他们意志的力量屈服,哪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反抗是错误的曲解的也在所不惜。我相信璃月的人们并不会比旧蒙德或者稻妻的子民更顺服,也未必比盐神赫乌莉亚的子民更有智慧远见和忍耐;若是始终违背压迫璃月人民的意志,便是岩王帝君本尊也终将会粉碎在抵抗的浪潮中,况乎区区一柄剑。”

      刻晴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她霍地站起身来。

      “您这是在说什么?”少女紧蹙秀眉,“难道我在外的名声竟是‘弑神者’?且不论在岩王帝君的璃月尝试弑君弑神一事的荒谬,我难道像是那种意见不合便要害人性命的人?”

      “玉衡大人息怒,”钟离摆了摆手,“我只是在谈论一些历史现象。便如你所言,帝君在时你的那些关于人治的言论便能有所传播,恰恰说明君子坦荡,相争为公。请让我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斫峰之刃是否蕴藏某种力量或者权能:答案是肯定的,《仙人记》和往生堂的记载中都写到,帝君曾亲口说过斫峰之刃有大能。但是并没有任何记载表示这种力量和统治璃月有关。至于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似乎是近代,甚至可以说就是最近,才流传开来的歌谣。”

      “也就是说,七星需要担心的只是流言对民心会造成什么影响,背后是不是又有什么争权夺利的谋划,而并不需要担心一柄真正承载神力的剑流落璃月街头,”刻晴总结道。

      “便是如此。”

      刻晴也没有坐下,只是拱手致歉道,“还请先生原谅我的失态。”

      “无妨,”钟离意带安抚地微微一笑,“是我说了些多余的话。”

      刻晴犹豫了片刻,终究又开口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先生。虽然这个计划有些失敬,也多半没有太大的希望,但我还是想尽可能把帝君的洞府全部搜索一遍,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斫峰之刃下落的线索。听闻先生时不时陪同冒险家出行,寻访秘境,于寻宝一道尤其经验丰富,不知可否愿意陪同我探索仙人洞府?当然,报酬您可以随便提。”

      “哦?”钟离只顿了一瞬间,随即颔首道,“亦无不可。”

      “多谢先生不吝赐教,”刻晴再次致礼,“那今日便先告辞了,不敢占用先生太多时间。寻访仙人洞府一事我需要再做些准备,不知后天上午出发可否?”

      钟离应下的同时站起身来,说,“我送送玉衡大人。”

      “先生无需如此客气,还有叫我刻晴就好。”

      尽管刻晴客气推辞,但钟离仍然亲自将她送到了往生堂门外。在路边他们看见不远处有两名千岩军正在与街坊邻里还有路过的人们谈论什么。

      “那两名千岩军应该是陪同你一起来的?”钟离问道。

      “正是。这几日调查工作琐事繁重,所以我也请来两名千岩军随我同行,从旁相助。只不过看来我们大家都还不习惯,”刻晴微微摇头,又说,“先生还请留步,不必远送,我们后天再见。”

      钟离点头致意,目送玉衡星渐渐远去,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刻晴则是与两名随从匆匆碰面,不过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直向玉京台而去;今天的调查工作尚未结束,还需要交换信息。

      走在璃月港的街头,梳理着这一天得到的所有信息,刻晴觉得有些恍惚。她怎么突然就和往生堂这位客卿定下了全新的计划?她来此本意是走访街巷邻里查访一些疑点,注意到往生堂主和客卿居然都在堂中,这才临时起意登门拜访,一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调查,二来也是为了刺探这位钟离先生的态度。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和钟离谈了那么多根本不合适与陌生人谈论的话题。
      而如今这个搜索仙人洞府寻找斫峰之刃的计划?神来一笔,多半有些疯狂。

      但这仍然不失为一个好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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