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98、乱局（七）

　　国道324线2257出口，距离Y市警署指挥部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车程，更何况是将越狱在逃的连环杀手逮捕归案这种大事。因此，仅仅十几分钟之后，李清麟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白崇简其实根本不想见他。倒不是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是因为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Y市这次“直播”牵涉的政府*要员实在太多、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他没有闲工夫再去理会李清麟那边的事。然而奇怪的是，李清麟到案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让白崇简来，我只和他对话。”

　　又过了五分钟，他被押送到了指挥部办公室。白崇简此刻分身乏术，不可能特地去临时关押他的地方“审讯”他，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你到底想干什么？”将押送他过来的两个警察打发出去之后，白崇简才不耐烦地冷声道：“当警局是你家，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他说这话的时候，指挥部大屏幕上“直播”仍在进行。最中间的画面是那个神秘兮兮的面具男，左边是“分会场”议政厅，右边是原本风传的目标、那座位于东二环的高档住宅小区。

　　现在，这三个地方都非常的安静，安静得简直有些诡异。李清麟的视线扫过漆黑一片的议政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录像关了？”

　　这是他刚才向警方提出的另一要求，十分无理，但开出的条件同样也十分诱人——

　　协助警方，尽可能保住议政厅官员们的性命。

　　“关了。”白崇简烦躁地扒拉了一口已经彻底凉掉的晚饭，食不甘味地压低了声音：“都已经逃出去了还回来投案自首，你是不是有病？”

　　他这句话的确发自真心。从理智上讲，李清麟自首对他绝对有利无弊；可从感情上说，他不希望亲眼看着李清麟被审判、定罪，然后被处决。是以这段时间里他自己内心也是左右互搏，落在行动上也时而自相矛盾，逻辑无法自洽。

　　“你的处分下来了？”李清麟答非所问道。他的面前摆着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蛋糕，旁边是杯热腾腾的咖啡，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白崇简眉头紧锁地盯着他执着塑料刀叉的手指：“和你有关系吗？”

　　原本因为他是从自己手里逃走的，一个警告甚至记过的处分免不了；可现在看来，因为他又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警方手中，这处分是不用再背了。

　　好事。但他仍然不想给眼前这位“情敌”一点好脸色看。

　　“我这个人，”李清麟动了动刀叉，道：“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你……”白崇简仍然死死盯着他的手——他的手很漂亮，指节因为肤色的原因而分外透亮清澈，放在女人身上也不算突兀：“你什么时候欠过我人情？”

　　“昔有韩信报漂母一饭之恩，今……咳咳”李清麟只说了一半，便轻轻地咳嗽起来：“总之，我不欠你的了。”

　　白崇简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

　　只为了那件小事，就要以命相报？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你本就不曾欠我什么。”白崇简话说得生硬，表情却缓和了些许：“听他们说你可以协助警方救人，怎么救？”

　　“我有说过么？”孰料李清麟竟然翻脸不认账。白崇简登时就急了：“你不是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允诺你两个条件，你就可以协助警方尽可能多救人吗？！”

　　“啊，真是抱歉。”李清麟稍稍向椅背靠了靠，笑道：“我记性不太好。你能拿出些有说服力的东西提醒我一下吗？”

　　白崇简气结。

　　“有说服力的东西”？录音，录像，还是文字证据？他一样都没有。他知道李清麟这是开始装疯卖傻了，于是愈发着急起来：“别闹了！除了你之外没人能救得了他们，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们就都得死！”

　　“这事和你有关系么？”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质问，李清麟却只是微微一笑：“白科长，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可那是我的工作！”

　　“这世上好人快死光了，我不想你死在我前面。”李清麟虽然不算话少，但像今天这般却是少见：“白科长，你的性格不适合再往上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要紧。”

　　白崇简不是傻子。他虽然很不喜欢李清麟说话那九曲十八弯的方式，但对他话中之意却了然于心：“这是警告？”

　　“随你怎么想。”李清麟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可以回去吗？”

　　正在这时，屏幕上却突然起了异变。左侧的议政厅内忽然起了骚动，隐约有人跑来跑去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呼喝声、女人压抑的哭声……

　　又死人了。

　　与此同时，右侧的屏幕却从小区变成了黑漆漆的夜空。镜头晃动了两下，从一个人的下颌上移到头顶，然后又晃晃悠悠地移回了正脸上。

　　当这个人的脸出现在屏幕前的那一刹那，整个互联网都沸腾了！然而此时身处指挥部的白崇简却只是微微一愣：“……怎么是你？”

　　——镜头里的人居然正是李清麟。那时的李清麟离镜头很近，拉近的焦距放大了他的五官，那张精致漂亮到妖气横生的脸却反而生动了很多，也亲切了很多。

　　这个角度，是自拍。

　　“你们给出的截止时间已经过了多久？直到现在才杀第一个人，太令我失望了。”

　　镜头里的李清麟漫不经心地开口，就是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顿了顿，他又道：

　　“你们不是想听听我的答案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议政厅里的每一个正局级以上官员，都是当年买妻案的凶手。”

　　此言一出，白崇简猛然瞪大双眼！他下意识地抬起屁股站了起来，抻着脖子似乎要把镜头里的李清麟给揪出来，陡然又意识到正主就在自己身边，转而震惊地瞪着后者：“……”

　　他在说什么鬼话？买妻案跟Y市这些主要领导能有什么关系？！

　　“段市*长，我的时间有限，就不废话了。”李清麟冷冷地看向镜头，白崇简瞬间有种他正通过镜头注视着自己的错觉：“你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有些事你若不肯坦白，他们必然也不会承认。为了你和你那些鸡犬属下家人的生路，自己说出来罢——毕竟再光明的仕途也比不上小命重要，不是么？”

　　“我将前往Y市警署自首。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听不见。”

　　录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崇简已经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彻底傻掉了。也许正是因为这过度的震惊，他竟忽视了另一个重要事实：

　　中间那原本属于面具男的屏幕，已许久没有过半点动静。

　　“如你所见，”李清麟再次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就是这么回事。我真的很困了，请送我回去。”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打什么哑谜！”白崇简哪能就这么放他走，起身绕过审讯桌快步走到他身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你都查出来什么了？这事儿跟段*市长他们的家属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小区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李清麟困倦地半睁着眼，灰眸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不是什么？说下去。”

　　“……那个小区不是已经早就是座空城了么！”白崇简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毕竟关系重大，主要领导们的家眷早已秘密撤出，留守的都是些品级不够的官员的家属，用来迷惑歹徒……”

　　“你们能想到的，别人会想不到？”李清麟莞尔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范。”

　　白崇简闭紧了嘴，决心装聋作哑。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眼前这货狠狠揍上一顿。

　　“接下来怎么做？”沉默几秒之后，白崇简决定暂时向他投降：“我听你的。”

　　“他们该死，而且也有人要他们死。”李清麟脸上仍有笑容，眸中笑容却逐渐消散，直至无踪无影：“能否活命，要看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