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混乱邪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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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墨湘回到警局的时候，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那个一直昏迷着的顾雯已经被送进医院，大概过不久就会醒来——无论如何，虽然丢了一辆警车，总还算是能有个将功赎罪的筹码。
她本打算继续追查那个狐狸一样妖媚又狡猾的逃犯，然而晚上八点没到，之前大放厥词公开下战书的歹徒“玫瑰女王”又出现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所想要追捕的逃犯也同时现身，并且还和歹徒一本正经地谈起了“买卖”。他们这边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整个A市警署更是忙成了一锅热火朝天的粥：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技侦部门开始通过技术手段定位这两个法外狂徒的位置，各外勤小组则倾巢而出，同时全市各街区、各个路口所有警力都在全力排查可疑人员，A级通缉令也已下发——
现在看来，至少抓住李清麟这件事，只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查得怎么样了？”“还在持续追踪，稍等一会儿。”
每隔不到五分钟，她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似的提醒一遍技侦部门。警署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上仍在直播着两个全联邦最危险罪犯的“针锋相对”——现在轮到李清麟了。后者仅仅沉默不到五秒就给出了回应：
“我这么做了，能有什么好处？”
天，他又要杀人了！所有的警员都是一惊。李清麟这个态度，摆明了是同意接受“玫瑰女王”提出来的条件。他要在所有普通市民的注视下，公开杀人！
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让他越狱得逞已经是警方的奇耻大辱，若在此期间又发生什么突破社会公众认知底线之事，别说是市警署，就是整个A市的所有政府要员，全都难辞其咎！
“好处是，你可以救出你的朋友。”面具男邪里邪气地笑笑，镜头又是一转。现在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间装着铁栅的屋子，看起来像是警局里的拘押室。一个身着警服、身形魁梧的高壮男子就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双手被手铐固定在审讯椅的桌面，双脚也被锁在椅子腿的铁圈里，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上神色木然。
“……白警官？”
“白哥？”
“这不是上头派来的白科长吗？”
认识他的人立刻纷纷惊呼出声。而在大街上行人的眼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只是个普通警察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说他是李清麟的“朋友”呢？
“……”李清麟似乎有些惊讶，却又不是非常惊讶。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伪装似的笑容：“你大概是在开玩笑——我怎么会和警察成为朋友？”
“哈哈，还在装，你还在装！”面具男的声音隔着屏幕传出来，依旧是笑嘻嘻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镜头里，白崇简的脸稍稍抬了起来。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双眼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迷茫地落在镜头中间一点的位置。“李清麟？”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我记得，我走之前你被关在地下室里。”李清麟冷冷道：“麻醉针也不能让你安分些吗，白警官？”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白崇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警服。这是什么时候换上的？谁给他换的？不，不对，这竟然是他自己的那一套，他被抓的时候明明穿着便装，警服早就给了李清麟那混蛋……难道是自己留在单位大衣柜里的另一套备用警服？
白崇简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他向来不擅长思考，也不喜欢思考，于是跳过警服这个细节开始琢磨李清麟之前那句话。什么“被关在地下室”？什么“麻醉针？”李清麟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根本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蠢话？
“哦呀哦呀！”面具男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是善于‘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我简直真的要爱上你了，美人儿！好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会成全的。呐，现在看到了吗？如果你乖乖地按我说的去做，我可以把这个警察放了。怎么样，这个条件是不是很特别？”
“如果我不照做呢？”李清麟不动声色地盯着白崇简的方向，后者迷茫的神情正逐渐消失殆尽，看来是清醒了。面具男夸张地耸了耸肩：“不做，我就只能把这位警官的脑袋割下来喽。”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蒙着脸的黑衣男子从栏杆外面走了过来。白崇简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手里的刀——很锋利的剔骨尖刀，然而想要把人头砍下来恐怕不太可能，只能是一刀接着一刀地、活生生地割下来——
他那张表情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惧之色。那样的死法，无论如何都太痛苦了！
我不想死！
白崇简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瞬间停止流动，然后慢慢地冷了下去。该怎么办？他忽然很想尖叫，就像从前他自己最看不上的那些软弱的人一样尖叫，通过这种方式或许能释放些压力，可这有什么用？如果不是被牢牢地捆在椅子上，他简直想一头撞死在墙上，或者从后面的通风口跳下去摔死，也总好过这种极端疼痛的死法！
谁能来救救他！
……即便这个人是李清麟也行，只要能救他，无论是谁就行！李清麟，求你一定要杀了林纾那个人渣换我一条生路。他本就该死！
白崇简听见自己内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然而诡异的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平静的一句：“不要再杀人了，回头吧。”
因为极度的恐惧，他整张脸都在抽搐。李清麟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忽然疲惫不堪地笑了下：“已经十一个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白崇简陡然睁大双眼，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李清麟！你……”
你答应过我什么？混蛋，你发过誓的！言而无信的混蛋！
可另一方面，他又非常庆幸，是发自心底的庆幸和幸灾乐祸——无论如何，李清麟先是谎称他是被劫持的、变相帮他脱罪，再是准备为了救他杀掉林纾，也就是说，接下来发生什么都跟他白崇简没有任何关系了！天翻地覆都与他无关！那个杀人犯爱去杀谁就去杀谁，反正他这个警察是无辜的！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时，李清麟的声音又从不知哪个地方传了出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了白警官，接下来没你的事了，放轻松。”
白崇简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因为这之后，他的声音就和电流滋滋啦啦的声音一起，尽数消失了。
“亲爱的，想好了吗？”面具男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十指犬牙交错地打着摆子：“想好了就赶快动手，我要开始倒计时了！十、九、八、七——”
李清麟忽然“呵呵”地低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稍稍抬起眼皮，浓长睫毛下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锋利如刀：“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条子任凭人摆布？”
警署内，施墨湘他们紧张地注视着电视台节目上的事态进展。虽然警察们知道，如果放任李清麟行凶的画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传播开来，那将对整个A市、甚至是全联邦的社会秩序造成无法估量的破坏和冲击！然而比起这个，眼下更重要的是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他、抓住“玫瑰女王”那个恐*怖分子，所以警署高层紧急开会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接下来这段直播是掐断、还是听之任之，谁都拿不了主意，最后只能层层汇报、上动天听了。
“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条子任凭人摆布？”
屏幕里，李清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已经有些不对了。施墨湘最先反应过来，她高声喝道：“通知电视台，立刻掐断！立刻掐断信号！”
不能让普通市民看到接下来的一幕。绝不能！
然而，毕竟还是晚了。下一秒，李清麟几乎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地站起身来，握着菜刀的左手对准床上“人彘”的脖颈处，快而狠地落了下去！
也正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所有的屏幕忽然“滋啦”一声，瞬间漆黑一片。人们原本看得正起劲儿、正过瘾时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不少围观群众都觉得意犹未尽——当然，绝大多数人首先反应还是惊愕。然而没过三秒，屏幕便重新恢复正常，面具男那阴柔动听的女声先响了起来：“呀，警察也在看吗？亲爱的，看来接下来你的麻烦会越来越多了呢~真可怜，啊哈哈哈。”
李清麟这边，一切都结束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他的左手仍握着菜刀，鲜血从刀刃上断断续续地滴落下去，而林纾那颗已经断了的头颅则被他拎在右手上，双目圆睁，显然死亡之前曾经恐惧到了极致。
“杀妻弒兄，其罪当诛。我今天本就是要宰了他的。”李清麟右手很随意地一松，人头便即“噹”地落在镜头之外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正眼看向镜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来——
那是独属于杀人者的、嗜血成性的笑容。
“啪、啪、啪。”面具男鼓起掌来。他一边鼓掌一边也站起身，向镜头伸出右手去，做了一个握手的姿态：“李先生，欢迎回到‘我们的世界’！祝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他对李清麟的称呼变了。对于这一点，就连神经粗如钢筋的施墨湘都有所察觉。更奇怪的是，李清麟居然也没有反驳，反倒从善如流地接过了他的话头：
“我平生最恨之事，就是被人威胁。”他冷笑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么，‘玫瑰女王’小姐？”
半晌沉默。过了一会儿，面具男才讪笑了声，安抚似的道：“好啦，好啦，别生气！警察我立刻就放。至于你那位小女朋友嘛……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他暧昧地用两根手指碰了碰嘴唇，然后冲着镜头做了个甜腻无比的飞吻：“我会再联系你的，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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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麟完了。
当铁栅外那两个拎着剔骨尖刀的黑衣人把他从椅子上解下来的时候，白崇简就知道，李清麟是真的完了——这次，他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玫瑰女王”既然开出了那样的条件，如果李清麟没照他说的去做，那凶残绝伦的歹徒决计不会放过自己一马；现在既然他安然无恙，那么也就意味着，林纾此刻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李清麟的手上。
白崇简官职品级虽然不高，但却隶属于联邦国家安全局、也就是中*央级别的最高级别保密单位，因此对于李清麟的事他此前早有耳闻。传闻中，联邦最高层的某位领导曾指名道姓地要求暂缓审理李清麟的案子，因而A市警署才会仅仅是把人羁押在看守所里，再无任何调查取证的动作；然而“上头”的意见并非铁板一块，还有部分领导认为应当快诉快审，然后马不停蹄地把这个破坏社会秩序、罪大恶极的连环杀人犯送上刑场。两方据说一直在角力之中，所以即便绝大多数人、甚至是李清麟自己都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白崇简的想法也终究跟他们有所不同。尤其是前几天那次原本可以顺利进行的精神鉴定，据可靠的内部消息，都是那位想要留他一命的“大人物”本人授命所为……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神情恍惚地站起身来，肌肉松弛剂的余威让他的腿脚仍有些发麻发软。临出楼门之前，他回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前这栋建筑，才发现这里其实是座废弃的厂房。厂房里的铁笼子让他一度认为自己身处警局或者看守所里，这些人还真是小心谨慎……
不对。
如果真的小心谨慎，为什么不是把他蒙了眼用车子运到荒郊野地再放人？为什么特地从他单位衣柜里取回警服给他穿上？这件事是龚沐风干的，那么以他那睚眦必报的小人嘴脸，遇到这种千载难逢能狠狠踩他这个对手一脚的宝贵机会，居然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这又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龚沐风，或者说国安局内部，难道真有内鬼跟“玫瑰女王”串通勾结？
白崇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疼。他沉默地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大约一公里路，才后知后觉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简直吓得要原地跳起来！“我以为你不会接电话了，李清麟。”白崇简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面无表情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动……大概是因为，无论如何，对方都救了自己一命吧。
“回去之后，莫要再插手我的案子了。”李清麟的声音反而比他更平静些：“我不想与你为敌。”
白崇简微微一怔：“为什么？”
“你身手太厉害，我打不过。”李清麟耐心地解释道。白崇简知道，其实要论一击致命，李清麟远比他更在行——所以他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对自己痛下杀手。“我以前对你没有特别关照过，你不必……”
你不必为了我重开杀戒。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白崇简心口忽然隐隐作痛。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从前嗤之以鼻的杀人犯现在是发自内心地充满了感激和愧疚——毕竟，他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几十年来他所信奉、依赖的组织和纪律，在他遇到危险时要么落井下石，要么任他自生自灭，反而是他以前最看不上的“恶徒”在他命悬一线之际两肋插刀舍身相救，这如何教他不深受触动？
“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李清麟轻声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累：“白警官，你也不该共情一个罪犯。”
白崇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过了几秒，他道：“你会易容对吧？”
“什么意思？”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但是无论如何，都别再被警方抓了。季老师我会想办法救，无需你操心。”
李清麟笑了起来：“我不会逃的。”他又补充了句：“多谢你的好意，白警官。”
白崇简只得闭上了嘴。他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李清麟，自求多福吧，我也无能为力。
然而他还是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如果你没杀过人，或许，我们会是朋友。”因为工作原因，李清麟的卷宗他看过很多遍，里面除了最后一个受害者之外，确实都死得不冤。然而法律就是法律，白纸黑字地规定着杀人偿命，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律法铁条！
电话另一头，李清麟似乎又笑了一下，才道：“等季小姐获救了，还得麻烦你转告她，我给她留了一封信。”
信？白崇简皱眉：“等她回来了，你自己去跟她说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清麟温声道：“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请你帮我转告她……对不起。”
说罢，他就极为突兀地挂断了电话。白崇简再打过去时，便再也无人接听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混乱邪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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